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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意識深處的確有一隻羞恥的籠子,將七情六慾困於其中,僅憑它們衝撞門鎖的餘響與世界對談。

  某種意義上,作者也沒說錯。自己這種人如果放在另一個國家,非但不能大隱於市,反而會招來更多指指點點。正是因為自己身處於一片對鹹魚比較友好的水域,才能安全存活這麼多年。

  但有一個人曾經撬開過他的門鎖。

  那個人也像故事中的男主一樣,恣意而坦蕩,從不畏懼表達自己。

  受發現自己一直以來都想錯了方向。

  他應該思索的不是“我該怎麼演”,而是“如果是攻會怎麼做”。

  第四十二章

  和原作者的對手戲裡,受的表現有了微妙的變化。

  從面對陌生醫生時的故作矜持,到交流逐漸深入後顯露出的頹唐,再到靈光一現時的震驚……這種種情緒層次分明,卻不再只是晦澀地收斂在他的眉眼間,而是從整個人的姿態、語氣、表情中,坦誠而無畏地展現了出來。

  與其說是換了戲路,不如說是變了氣場。

  這種轉變如此細緻而自然,甚至連導演都還沒反應過來。只有與他直接對戲的作者,在cut之後似懂非懂地誇了一句:“我收回前言,你的表演很有感染力,是我之前的眼光太不專業了。”

  受沒有解釋,笑而不語。

  他全部的精力都用來將攻的氣場留在周身了。

  劇組原本覺得這場戲這場變數,特意留出了大半日的拍攝時間。沒想到作者的中文台詞背得很溜,而受更是超常發揮。兩條之後,導演就挑不出毛病了。

  今天的拍攝提前完成,但按照攻的吩咐,劇組進度能搶則搶。導演不好意思燒著錢偷懶,便讓人去問影后能不能拍下一場——她完成跟受的對手戲後尚未離開,還在拖車裡休息。

  受:“導演,我有個請求。上一場的吵架戲,能不能重拍一次?”

  導演:“為什麼?”

  受:“因為男女主角的爭執是全片的一個情緒爆發點,是最需要張力的地方……”

  導演:“這我知道,我是問你為什麼想重來。覺得沒演好嗎?”

  影后也走了過來。

  受對著影后心中忐忑。他希望能在這個點上給出最完美的表演,又不希望她誤會自己找理由搶戲。

  他只能懇求地望著影后:“信我這一回,這場戲很重要,我能用更好的方式跟你打配合。”

  影后若有所覺地看著受。

  受以前似乎不是這麼說話的。

  這種開誠布公的措辭、占據主導的自我定位,是誰的風格呢?

  影后答應了重拍。

  這一回,受忘記了面對原作者的緊張,也忘記了拼命跟上影后步調的窘迫。他甚至真正做到了忘記已有的套路,將自己當成了一張白紙。

  受想像著攻會怎麼跟人爭執。

  起初壓低聲線,越是生氣,就越是面色平靜……

  而後,情緒漸漸被女主挑動、攪亂,再也拼不回好整以暇的樣子,嗓門幾度提高又強行收回,像一隻低吼的公獅……

  但在最後,當女主將女兒之死怪罪到男主身上時,受連攻也忘記了。

  一瞬間充斥了視野的,是養子躺在停屍房的景象。

  受的情緒忽然垮了,四肢發冷地坐在原地,直到耳邊傳來一聲驚喜的“cut”。

  影后:“確實不錯。”

  受收回心神,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影后在夸自己。

  影后:“這才是你該有的水平。”

  受苦笑:“對不起,拖了這麼久後腿。”

  影后:“別這樣想。我能感覺到你一直在嘗試。你善待作品,作品也會善待你的。”

  當晚,受終於回了一次家。官方理由是第二天要去外地錄製一個節目,必須收拾行李。實際理由是想見攻一面。

  攻這天也特地沒加班,早早地回了家等著受。

  久違地共進晚餐時,他才發現受一臉倦容。

  攻:“拍得很辛苦嗎?”

  受:“……”

  有那麼一瞬間,受幾乎就要說出這片子有多難拍,自己連軸轉有多狼狽。他知道如果自己訴苦,攻一定會理解,會取消其他通告,會放慢拍攝進度讓自己好好調整。

  受:“也沒有,跟以前差不多吧。”

  現在不是訴苦的時候。他知道攻也很忙,而攻的忙碌大半是為了幫自己善後。與其繼續等待著對方的保護,不如拿出自己的本事去保護對方。

  攻將信將疑地看著受。

  受打了個哈欠,笑道:“說來你不信,我發現男主角這個人有點像你。”

  攻:“那你其實是在演我?”

  受:“算是吧,就近取材。”

  攻笑了:“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受:“多半要讓你失望了,因為再怎麼演,也比不上本尊的十分之一啊。”

  攻:“……”

  攻這顆萬花叢中過的鋼鐵心臟居然也漏跳了一拍:“怎麼突然這麼……不含蓄?”

  受笑眯眯:“你猜。”

  第四十三章

  受:“多半要讓你失望了,因為再怎麼演,也比不上本尊的十分之一啊。”

  攻:“……”

  攻這顆萬花叢中過的鋼鐵心臟居然也漏跳了一拍:“怎麼突然這麼……不含蓄?”

  受笑眯眯:“你猜。”

  當晚,倆人補上了幾回落下的功課。

  受的表現與往日截然不同。

  攻能感覺到他的疲憊。然而雖然疲憊著,他的精神卻又很亢奮。索取時顯得格外急切,仿佛要將迄今為止掩飾的、壓抑的、困頓在心中發酵的般般樣樣,都在這一發里釋放出來。

  攻試探著親了親他,得到了熱情的回應。受抬起雙臂勾住攻的脖子,貼著他的臉頰依戀地磨蹭。

  攻驚喜之餘又有點擔憂:“你這是怎麼了?”

  受:“就是想你了。”

  攻只當是最近聚少離多,心想著原來聚少離多還有這好處,有點竊喜。

  受說不出心裡那些複雜而細碎的感受。

  今日白天,他完成了一項艱巨的任務,開始相信自己真的可以做好。

  他之前甚至沒發現自己是如此仰慕攻,以至於僅僅是偷偷模仿對方,都仿佛從中得到了一些力量。

  他漸漸變得敢於愛攻了。

  明明已經不再年輕,已經沒有小青年那樣的精力和拼勁,去熱情肆意地成長。但是此刻,他仍舊盼著做得更好、站到更高,直到打碎過去到將來困囿自己的所有牢籠。

  他希望攻能明白這些,願意等一等自己。

  他又希望攻什麼都別察覺,畢竟這把年紀突然發這等大願,幾乎有點滑稽的可悲了。

  受早上醒來時,攻已經出門去上班了。

  受在空蕩蕩的臥室里獨自坐了一會兒,回味了一下昨晚那激昂的情緒,羞恥感開始回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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