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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聽來者的話音,月坡的獨眼裡瞬間噴出怒火,他丟開清曉,看也不看岸邊轉身就想鑽回艙里,可腳下一絆差點跌倒,阿鸞連忙將他扶住。清曉整了整被揪得一片凌亂的衣領,跳下船去朝那半老頭行了個禮,規規矩矩地叫道:“世伯。”

  能被清曉稱呼為“世伯”的人自然身份不低。這位大爺受了禮,一張臉卻依然像結冰的湖石皮。他抬頭向船上冷笑道:“躲著不見我?算來算去你也就只有‘躲’這一招——先躲到逼死髮妻,再躲到逼死我麼?”

  這慢條斯理的語調卻令月坡猛然回身,怒不可遏地大吼了回去:“躲什麼躲!我根本沒有躲也完全不想躲。”

  “很好。”那位大爺連眉毛也沒動一下,“既然如此,那就跟為父回家!”

  ——這個人竟然是月坡的父親!

  這是什麼狀況?自己居然誤打誤撞,摻和進別人的家事中來了。阿鸞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反射性的轉眼去看清曉。清曉雖然還緊皺著眉頭余怒未消,但還是在月坡的父親高大爺背後悄悄打了個手勢,讓少年少安毋躁,不要多事。

  月坡掙脫扶持來到船舷邊,他也知道剛才的言行失禮冒撞,如今只能強壓怨氣,儘量平靜恭敬地說道:“我不會跟你回去的,父親。”

  “不回家也行。不拘哪裡的宅院隨便挑一座,再不成我給你新修一處另立門戶,但你必須立刻給我換回儒裝,再也不准去寫那些淫詞艷曲!”高大爺明明是抬頭仰望船上的月坡,可氣度卻像是居高臨下俯視一般,連毫不相干的阿鸞都感覺到了壓迫。

  月坡聽到這話差點背過去,氣得整個人都顫巍巍的了,但他畢竟不好認真同父親強辯,只能強顏冷笑,那聲音聽起來簡直像咳血一般。

  “少給我做這種半死不活的樣子!”高大爺微微提高聲音,明顯不耐煩起來,“淫詞艷曲也就罷了,看看你剛寫的《火鵲橋》,那是反戲啊,你知不知道!朝廷哪裡對不起你,你還有哪些不足?若沒有當朝鹽法,我們高家只怕還在東海邊打魚,哪來閒錢供你識字,好讓你去諷刺人家殺人放火、強搶民女?我看你從小只在讀書上還有點聰明勁兒,好心讓你不用學經濟,沒想到竟是害你,送你往邪路上走!”

  “邪路?”月坡先只唯唯,聽到這兩個字卻再也按捺不住了,“寫傳奇是什麼邪路?況且我並沒有胡說,我寫的每一句都是事實真相!”

  “還敢強嘴!”高大爺終於暴怒了,他不顧清曉的勸阻,一步跳上船來劈手揪住月坡,差點將阿鸞都擠進水裡去,“原指望你功名有成能改換門庭,卻沒想到養出這滅九族的種子!看來我打得還不夠——往後你再敢動一下筆,我就打瞎你的左眼,再敢寫一個字,我就打斷你的手腳,打成廢人也好過讓你自取滅亡兼連累家人!”

  “我還是會寫的!”面對形同陌路的父親,月坡的回答卻是那麼平靜,他深深呼吸,用僅存的眼睛直視著骨肉至親,“打瞎我的眼睛也好,打斷我的手腳也好,父親要做什麼兒子受著便是,大不了骨肉還你。但只要有一口氣在、一縷魂在,我還是會寫的,我會一直寫下去!”

  這一刻,沉默了包圍了廢棄的破船。倔強的高家父子就這樣對峙著,連阿鸞和清曉的存在都被他們徹底遺忘。終於,高大爺率先丟開了手:“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從今後給我停手——我不止你這一個兒子,不止你這一個親人!”

  月坡的眼中瞬間掠過一絲陰翳,但卻立刻被決絕的明澈光芒驅散了。他凝視著父親:“出家無家。我已經沒有親人了。”

  這絕情的話語並沒有引起高大爺任何的情緒波動,他近乎機械地點了點頭,隨即從懷裡掏出個錦囊,順手扔在月坡腳下。一個白瓷小盒趁勢從散開的袋口內滾了出來,阿鸞清清楚楚地瞥見盒蓋上“玉清散”三個字——這是香川城大名鼎鼎的天價愈傷靈藥,小小一帖頂上普通人家大半年的飯錢,這樣看去,那錦囊中也不知到底裝了多少!

  轉身下船時,高大爺早已沒了激怒跳上甲板時的矯健,步履遲重蹣跚,清曉連忙呼喊著“高世伯小心”,上前攙扶他下船。

  “這次多謝你,盧世侄。此事請你再不要提起了。”丟下這一句話,上了岸的高大爺頭也不回地遠去,青布衣的背影冉冉隱沒在雜木林中,片刻後遠處隱約響起馬蹄與喝道之聲。

  此刻月坡才反應過來,怒不可遏地瞪著返身走回的清曉:“是你帶他來的?誰讓你多事!”

  “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令尊滿城找你,頭髮都急白了!”清曉驚訝地看著月坡,毫不客氣的回敬道。

  就連阿鸞心裡都隱隱覺得月坡有些過分,從小失怙的他倒是渴盼也能有嚴父教導責罰,但記憶中有關父親的畫面,卻只有他被陌生怪客抓走的那一幕而已……

  “他走他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我和他早已井水不犯河水了!”月坡冷笑著,不僅不為所動,還撞開清曉踉蹌著要走下船去。

  “你以為高世伯會就此罷手嘛!”清曉也不回頭看對方,沉聲說道,“頭一回捕快來抓人,第二回戲台大火,你以為都是誰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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