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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毛!鬆手!”

  這一刻遲疑令羅桂雙有可趁之機,他迅速撿起衝鋒鎗,槍枝甚長,一時無法調轉槍口向人質開槍,他於是毫不遲疑地向房靈樞連開兩槍。

  沒有命中,梁旭從背後一力扳過他手臂,衝鋒鎗打在窗口的兩個液化氣上,空氣中全是石油氣,轉瞬之間起火爆炸,窗口的牆壁被完全轟塌,懸壁的幹警全身浴火,被氣流和爆炸轟擊得墜落下樓。

  房靈樞已經反應過來,家用沒有這麼多石油氣,窗口兩瓶是石油氣,後面的全是氟利昂,他向梁旭和窗外接應的警員大喊:“後面是氟利昂!”

  他身上也著了火,火焰順著膠帶一路燒上來,只能就地翻滾滅火。

  窗口全是火,兩名幹警從火焰內騰身而入,此時無法開槍,因為開槍就可能引起更大的爆炸,兩人只能先拼死搶出氟利昂,向樓外拋擲。

  梁旭無暇應他,激鬥之間,他和羅桂雙身上也著了火,火焰燒到了人質頭上。羅桂雙左手挾著人質,右手以槍管猛擊梁旭頸側。

  這一下被梁旭輕捷避過。

  房靈樞聽見他一聲清叱:“野路子!”

  罵得好,大快人心,你面前的是華陽兵的養子正宗的八極傳人,你是什麼野雞,也給自己加戲!

  “梁旭,搶孩子!”

  梁旭不用等他喊話,匕首如同銀龍呼嘯而來,三刀閃電一樣刺在羅桂雙腕間、肘間、又順著臂上肌肉橫斬而過。

  羅桂雙到底是出生入死過來的,此刻房梁二人才知他確非常人可比,三刀都刺中他手上要害,而他死死挾著沈明達不放,更調轉槍口向沈明達開槍。

  難以想像他一身病態,居然力量這樣大。

  這股巨力連梁旭也無法牽制,梁旭用力推開他的手,幹警也衝上來押住羅桂雙——衝鋒鎗再度無方向地開火——沒有打中,是梁旭用手和身體堵住了槍口,兩槍打穿了他的右手,一槍打在肩上。

  子彈穿過梁旭的手,幾乎是擦著沈明達的頭飛過去,彈殼全崩在人臉上。

  羅桂雙大聲嘶吼,他棄下M3,從懷中掏出手槍,向房間內亂射,幾乎無人倖免於他的亂槍,只有他懷中的沈明達被梁旭用身體死死護住,沒有中槍。

  房靈樞扳住羅桂雙的左手,試圖將沈明達硬拉出來。

  開火的瞬間,房間內再次發出天塌地陷的轟響,所有人都被氣流掀翻在地,兩名幹警都負傷起火。

  房靈樞大腿中彈,頭髮也被燒著,而他心中更比火燒焦急萬倍,因為房間裡還有未搶出的氟利昂,可能幾秒之間就會加倍爆炸!

  身上也起火了。

  房靈樞就地取材,他脫下燒著的衣服,不顧燒灼的疼痛,將火布向羅桂雙眼睛撲去。梁旭當然見機行事,軍刀挾著火焰刺向羅桂雙的眼睛。

  鮮血噴濺。

  這一下大有成效,羅桂雙本能地鬆手,沈明達掉在地上!

  梁旭一手提起孩子:“你出去!”

  沒有糾結,房靈樞接住孩子,立刻轉手擲出樓外,他大聲呼喚梁旭:“拖他出來!”

  梁旭沒有猶豫,羅桂雙的手槍也掉在地上,他一腳將兩把槍都踢出樓外。

  人質得救了!

  情形陡然轉變,這一刻形勢大好,衝進來的兩名幹警有一名重傷昏迷,另一人也被子彈打中胸口,房靈樞亦向他們大喊:“你們先撤!”

  兩人都離液化氣太近,恐怕是震傷內臟,其實所有人的內臟都已受傷,梁旭見他二人無法行動,只得暫且鬆手,用力將兩名幹警推出樓外,他轉頭向房靈樞喊:“我們走!”

  走不了了,誰也沒想到羅桂雙居然全身帶血地爬起來,他爬起來又倒下去,而雙手鐵桶一樣抓著梁旭的腳腕。

  “殺我!殺我!”他察覺梁旭的軍刀就在他頸邊,有氣無力笑道:“你媽被我開膛破腹……我看見她下面了……黢黑!”

  房靈樞知道他們這一刻是真的生離死別了。

  沒有任何時間再讓他們話別,房靈樞背部全是火,而梁旭身中三彈,被羅桂雙抱著雙腳。

  他無暇思考,臉上全是燒灼的疼痛,他用力拉著梁旭向樓外爬——輕輕地,一股力量把他推向樓外,是梁旭掐著羅桂雙的脖子,另一手帶著房靈樞脫身跳出破碎的六樓!

  “你該死!”梁旭怒吼道:“我爸爸的刀,不殺畜生!”

  幹得好啊梁大旭,你真是狡猾狡猾的!

  房靈樞激動得要哭了。

  三人全落在氣墊上,消防車的大水沖向他們的身體。

  此時樓頂發出震天動地的巨響,房內剩餘的氟利昂終於爆炸,水泥和鋼筋暴雨一樣落向地面。

  他們在爆炸前的幾秒鐘逃出生天。

  警笛長鳴,所有幹警都圍攏過來,記者也在外圍蜂擁而上。

  歷經十五年的金川案,在警笛長鳴中始見青天。這其中偵查、審訊、漫長的走訪,長安警方花了整整十五年,而自曲江案事發,到金川案全案告破,用了晝夜無眠的十五天。

  他們在最後的對峙中救出所有人質,活捉潛伏世間的金川案真兇——衝鋒陷陣的有敢抱死志的警員,亦有含悲懷仇的受害者,甚至也有行差踏錯的殉罪者。

  萬念迴轉,生死一線,而它僅僅只用了十五分鐘。

  一切是這樣漫長,而又這樣短暫。

  仿佛冥冥中亦有天意。

  房靈樞迷迷糊糊地被人抱起來,他耳中的歌聲漸漸止息了,有人大聲地呼喚著他的名字。

  他覺得那應該是鄒容澤。

  “沒事!沒事!”那人急切地大喊:“擔架平抬,平抬上救護車!”

  “你為什麼不唱了。”

  他躺在那個人懷裡,非常想聽他繼續唱下去。

  鄒容澤強忍著淚水:“唱什麼?”

  “……moon river.”

  他感到徹底的放鬆,疼痛和窒息都漸漸消失,空中仿佛不斷地飄下無數潔白的羽毛,房靈樞想,超級少女,這很適合我。

  憂傷又甜美的旋律在他心胸中迴響著。

  ——There's such a lot of world to see.

  ——Moon river.

  第62章 五月槐

  如洛陽之牡丹, 金陵之梅, 柳與槐是特別宜於長安風骨的存在,柳是長安的清艷與憂傷, 槐是長安的溫柔與端莊。長安無需繁花裝飾, 帝都的風韻自為她奠定萬花都需來朝的矜貴格調, 不必提供花的嬌柔,只提供寬和而典雅的滿目綠蔭。

  這綠蔭里會隨季節點綴一點素雅的心事, 那是槐的花、柳的絮——它襯托三月春桃的灼艷, 襯托五月牡丹的夭嬌,也托七月的石榴、九月的jú。

  百花終有凋謝時, 而歲月無終。

  如槐花落地聽無聲, 也如柳絮乍然因風起, 長安百姓渴望安寧的心情,點綴在忙忙碌碌的日子裡——繁花之後,歸於茂葉,朱華之後, 歸於深碧, 英雄的傳奇之後, 歸於朝朝暮暮的平靜。

  桂花未綠槐花落,是這樣周而復始的平靜。

  梁旭是踏著落花前來。營救人質之後,他被照例關押。審訊之外,每個人都在等他提出一點要求。

  而梁旭沒有任何要求。

  陳國華終於忍不住問他:“孩子,過幾天要開庭了,你就沒有什麼要求?”

  “……我想看看房叔叔。”

  思索片刻, 梁旭答道。

  “沒有其他想見的人?”

  梁旭怔怔地看著他,許久,他低下頭去。

  “還想見見羅曉寧。”

  陳國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他遠望梁旭離去的背影,向旁邊押送的幹警道:“叫他好好看看姓羅的孩子,手銬不要上了,也不要催他。”

  房正軍的手術十分順利,人也醒了,見了梁旭,萬千囑咐都在心頭,又不知從何說起。其中感慨惋惜,不再贅述。

  “去看看曉寧吧。”房正軍牽著他的手道:“孩子,我知道你想見他,你們是太苦了。”

  “——以後要學著對自己好一點。”

  羅曉寧就在隔壁的病房裡。

  梁旭在他門前踟躕了許久,想要進去,又怕進去,因為只怕自己進去再也捨不得出來。自洪慶山一別後的日日夜夜,他無數次想要回來見他,也無數次想過羅曉寧到底會過得怎麼樣。

  羅曉寧依然沉睡著,如同梁旭初次見他一樣。

  房正軍說他“狀況很好,也許過些日子就會醒來”。

  梁旭無聲地在他身邊坐下,凝視他瘦弱無邪的面孔——是的,羅曉寧什麼都明白,他也早就知道。

  只是不敢說,也沒有勇氣說出來。

  寧願蒙昧地愛著,怕說破了是永訣無期的難堪,寧願盲目地牽手,怕分開了是殘忍而撕裂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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