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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帥歌沒有回答。

  粟麥又堅持問了一遍。

  帥歌再也無法保持沉默,很響地吸一下鼻子,聲音沙啞地說:“第一次是在醫院,當時易非哭著離開醫院,你心裡有過一瞬間的痛苦抉擇,所以,你流淚了。可是你還沒來得及擦掉的淚水被我看見了。第二次是你的夢囈有蹊蹺。選擇性失憶即個人對某段時期發生的事情,選擇性地遺忘。我試探過你,你已把自己的家鄉都忘記了,那麼你應該忘記的是關於在烏宿發生的所有事情,怎麼可能單單還記得砸傷二茨那件事情。儘管是夢話,也有它相應的邏輯,這就跟你記得那首《白狐》詞一樣,不合邏輯,讓人起疑。你的所謂夢話,是對我的一種試探。事實上你是有過失憶,但那只是短暫的局部性失憶,你是因為創傷性事件發生後短時間內失去記憶……以後,你就想利用它達到與易非離婚,跟我在一起的目的。粟麥呀粟麥,你為了我,真算得上處心積慮,用心良苦,而我真值得你這樣苦心孤詣嗎……”

  帥歌的眼淚緩緩流下來。

  粟麥抱緊帥歌,看著他流淚的眼睛,說:“你什麼時候懷疑二茨是被我……”

  “是愛讓我關注你的一舉一動,掌握你一切行蹤……”

  “為什麼不在案發當時就抓我?”

  “我知道你患有夢遊症,看見你幾乎每天夜裡都要出門,吃不准你當時的行為究竟是夢遊還是清醒。因為這在量刑上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那我告訴你,我是在清醒中砸傷二茨的。每天夜裡出門是因為尋找易非……”

  帥歌氣憤地說:“易非,他不是個男人……”

  粟麥說:“你一直都希望我主動向公安局自首,承擔法律後果?”

  帥歌痛不欲生地說:“是。”

  “那我明天就去。”

  “不。”

  “為什麼?你改變態度了?”

  “不。”

  “那是為何?”

  “上面給老劉打過招呼,說這個案子已經結案了,不能節外生枝。”

  “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什麼意思。老劉已找我談過話了。”

  粟麥很聰明,一思量,就明白了其中的關節。

  “我明白了。”粟麥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從形式來說,她已經不再是逃犯了,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縱然能逃得脫那道真正的監獄大門,也永遠走不出心裡的牢籠。畫地為牢,大抵指的就是她這樣的吧。

  過了很久,她喃喃地說:“好了,沒事了,睡覺吧。”

  天亮之時,帥歌做了一個驚悚的噩夢。驚醒之後,他發現枕邊已經沒有了粟麥。為了排除噩夢造成的意識錯亂,他定神確認了一下。

  沒錯,粟麥確實不見了。

  他起身下床,走進客廳。他發現電腦依然開著,顯示器已進入屏幕保護狀態,屏幕上一行字在天空的背景中游弋,這行字是:“帥歌我走了!別再找我!!”

  他動了動滑鼠,游弋的大字退去,屏幕上出現一個打開著的MicrosoftWord文件,粟麥最後一次保存這個文件是在凌晨四點。

  讀著粟麥訣別的文字,帥歌頭暈目眩。這些文字洶湧而來,撞擊到他的心坎上,碎成了白色的粉末,在陽光下漫舞——

  帥歌,我的愛人: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麼叫你。

  這些天,每次這麼叫你的時候,你都沒有離開過我的視線。而現在,你已經睡著了,聽不見。你聽不見我一生中最後一次叫你,這是我最大的遺憾,也是我最大的欣慰。

  此刻,在決定離去之前,我生怕一不留神驚醒你,所以,即便是最後一次叫你,也只是在心裡默默地呼喚,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帥歌,我的愛人,你注意到了嗎?昨夜一場雨,洗淨了小鎮的房頂、街燈、樹木,今早醒來,你一定會看到一幅清新美麗的風景。那樣,你的心情會好的,不會因為我的離去過分傷悲。你曾經抱怨過那些常綠的樹葉很髒,橘黃色街燈也灰濛濛的,你說成天看著這些布滿灰塵的景物心情很煩躁。其實,我知道你在煩什麼,你是一個追求完美的人。

  我走的時候你還在夢境裡。在我寫這封信的過程中,有好幾次產生了放棄的念頭,看著正在酣睡中的你,看著我的影子投在你身上,與你重疊,剝離……我展開手臂,比畫了一個抱緊你的動作,那感覺,居然就像是我在真真切切地抱著你一樣。這是一種無比漫長,無比煎熬的體驗,也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經歷和記憶。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坐棚伯的船過了烏宿河,踏上了沒有歸宿的旅程。

  你是警察,我是犯罪嫌疑人。天註定,我們的愛情沒有結果,只能擦肩而過。

  這些日子,你的憂傷讓我心痛,你的無奈讓我絕望,你的內心掙扎讓我遍體鱗傷。我想,愛不是一定要相依相守的,愛是需要相互救贖和成全的。因為愛,我選擇了逃離,我這樣做就只希望為你減少一點痛苦與悲傷,沉重與猶豫。

  帥歌(往後,我只能在心裡千遍萬遍地呼喚這個名字),與你相處的日子是那麼的短暫卻又那麼美好,那些幸福的往事深深刻在我的心靈深處,成為永遠的記憶,不能忘懷,不敢回憶……以後的歲月,即使沒有你,但有過你、有過那樣一段記憶伴隨和溫暖以後寂寞的歲月,也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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