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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檀辭在宴上飲罷,回到後院兒時,卻恰好見她在玉蘭樹下翹首仰望,手中握著一方絲帕,裡頭是已經顯出敗勢的玉蘭花瓣,都悉數被她摘了下來。

  他放輕了腳步,負手走過去,她順著酒香轉首,瞧見他,在月下柔柔一笑,將手中帕子折了,收起來,然後伸手整了整他衣襟,“喝得多了些?”

  檀辭有些尷尬,輕咳一聲,無奈瞧她,“我走過來的腳步儘量克制著不虛浮,怎麼還是教你瞧出來了?”

  她嗔他一眼,“你還想瞞得過我?”

  他握住她的手,小心攏在手心兒里,一首攬過她,滿足闔眸,“不想……咱們說好了的,什麼都不瞞你。”

  她聽地心裡發顫,抱住他,想起白日裡的易水論劍,他站在台上的風姿,和多年前她在易水論劍初見他的那一眼重合,忽然心裡鈍痛一瞬。

  她在他懷裡輕輕出聲,打破這方寧靜,“郎君……往後,若是咱們哪個先去了,可要記得在奈何橋上等等彼此……”

  檀辭驀地睜開眼,手臂用力一瞬,語氣心疼責備,“怎麼好端端地說這個?”

  她搖頭,固執地堅持,“你應我,我才能安心。”

  月色濕冷,夜色無邊,他瞧著那顆被她一搬搬固執地把所有開敗的玉蘭都除去的花樹,心裡無端地開始慌亂。

  他擁著她,輕輕撫了撫她的背,應道,“好,我應你。下輩子,要去,也定是同你攜手。”

  第5章

  五、

  當年檀辭離開江城,回到碧翎後,面對的是山莊的一派爛攤子,焦頭爛額之際,副莊主楊元老主動登門,拜訪了這位彼時初出茅廬的後輩。

  與老莊主並肩了一輩子,元老中也無人願意眼見碧翎分崩離析,只怕這小莊主從小並不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長大,將來一朝多疑,幾位元老的日子也不好過。

  於是副莊主立在碧翎的大殿中提了個條件——只要檀辭迎娶他的長女楊氏,他便願帶頭請幾位元老都交出實權,從此盡心盡力輔佐檀辭。

  他站在大殿中,瞧見碧翎山頭繚繞的雲霞,不知為何,腦中忽然浮現江水畔風煙中的那一襲白裙。

  他未言語,副莊主也未言語,二人如同博弈,靜默相對。

  不知過了多久,蒼翠山頭一點微風,吹散了那雲霧,座上的人忽地勾起唇角,輕輕頷首,開口聲音微啞。

  他說,“好。”

  是年冬月,碧翎莊主檀辭迎娶新婦楊氏,四方來賀。

  江城再度被趕赴易水論劍的俠士擠到水泄不通的時候,檀辭亦帶著心腹踏入易水堂。

  折翎劍繼任一年,今朝將於論劍大會首秀,是全江湖矚目的盛事。

  不少江湖人背地裡詬病檀辭,長了一副白面公子像,如何能握好手中折翎?當年繼任的風頭,怕是碧翎自己人吹噓出來的罷。

  易皎皎坐在台上,本是百無聊賴,差了婢女去沏壺新茶,轉頭的功夫,卻見一人衣袂翩躚,落在論劍台上。

  台下忽地一片靜謐,隨即竊竊私語聲四起,他全當不入耳,謙謙一笑,拱手與對手行了禮,擺了個請的手勢。

  這已經是戰到最後的俠士,檀辭卻在數招之內,便令對方顯露敗勢。

  易皎皎未曾轉睛,輕聲問了一句,“這人是誰。”

  丫頭在一旁低低笑了一聲,“小姐也覺得這位公子風華無雙麼?這便是碧翎山莊的折翎劍呀!”

  她思忖片刻,將他名字緩緩道出,“檀辭?”

  小丫頭平日裡少能與大小姐多說兩句,便忙不迭點頭,湊過去道,“可不是麼!上回易水論劍,恰逢這位莊主封劍……不然那時就能瞧見這風姿了呢!”

  易皎皎瞧著他身形輕盈起落,並未再搭話,小丫頭掩唇又咳了一聲,討好笑道,“這樣好的人兒,去年末已娶了妻了……說起來可惜,其實檀莊主與大小姐還頗有淵源呢。”

  她眼中的光倏地滅了半分,難得怔了一下,“什麼?”

  丫頭遙遙望了台上檀辭的聲影,語氣有些真心的可惜,“上回易水論劍時,聽說折翎劍遠遠望了小姐一眼,還稱讚了一句‘娶妻當如此’……”

  易皎皎的身子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丫頭再喋喋不休些什麼,她卻已全然聽不進去了。

  那雙桃花眼定在台上那人身上,分毫不錯,他最後一劍,身姿綽約,將折翎抵在對方頸上,易水折桂的佳公子挽了個劍花,閒閒一笑抱拳,“承讓了。”

  易皎皎目光灼灼,忽地勾唇莞爾,帶頭撫掌。

  彼時台下群雄匯聚,掌聲雷動,熙熙攘攘的人群皆為背景,唯有他劍上羽翎搖曳生姿,直教天地失色,驕陽無光。

  月余,碧翎山莊莊主夫人病逝,合莊哀悼。

  是夜,江城殘月低懸,江水流淌無聲,易皎皎隻身策馬離開江城,千里夜行,北上而去。

  書房中一派素白色,一身疲態的莊主推開門,燈火搖曳一瞬。

  房內寂靜無聲,他本以為只有他一人,方往書案去,卻見屏風後繞出來一人,做丫鬟打扮,一身素淨的白衣纖塵不染,女子柔荑護著燭火,蓮步輕移。

  隨著她步子的移動,那張臉漸漸清晰起來,檀辭忽地怔愣在原地,女子抬眼瞧他一眼,半嗔半羞,逕自在燭台前微微踮腳,將燈籠紗罩妥帖放下。

  他目光不自覺留停許久,她明明曉得,卻還悠悠轉身行禮,輕聲喚他,“奴參見郎君。”

  檀辭疑惑蹙起眉,緩了片刻,瞧著女子低垂的羽睫,啞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女子身形未動,依舊是低眉斂目的柔順模樣,“奴婢煙嵐,是調到郎君房中伺候的新人。”

  他目光頓了頓,煙嵐,卻不是那人……儘管這般神似。

  燭火下煙嵐眸光流轉,燁燁生姿,不等他言語,逕自上前,手指柔柔在他外衫系帶上翻飛,檀辭也是被婢女伺候慣的,卻不知此刻為何忽然不自在起來,遲疑著將雙臂展開,煙嵐唇角淺淺勾起,仰首將他外衫褪下,女子鬢邊的冷香鑽進他鼻尖,下一秒,卻乍然抽離。

  她退後一步,將他外衫攏在自個兒臂彎,轉身在雕花架子上掛好。

  檀辭在書案後坐好,她便挑了書案旁的燈芯,挽起衣袖,露出一截勝雪的皓腕,侍立一旁,緩緩替他研墨。

  他抬眸瞧了她一眼,她卻依舊鼻觀口口觀心,檀辭鼻尖停了一瞬,落筆時,卻總難免被她那截手腕閃了神,一室忽然有些熱起來,他筆鋒難穩,卻聽她忽地低聲道,“鍾侍郎小字是火燨令,卻非丹曦一字,郎君書錯了。”

  檀辭瞧著之上落筆寫下的“曦”字,怔了一瞬,帶著驚艷之色訝然去瞧她,對上那雙瀲灩的雙眸,見煙嵐抿唇一笑,自請罪道,“煙嵐逾矩了,求郎君莫怪。”

  他有一瞬的失神,垂首擱筆,換了張信箋道,“無妨……本也不該留此大錯,要多謝你出言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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