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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這種隨時隨地妙語連珠的妻子,他可以預想接下來的人生絕對不會煩悶。

  張寒和葉瀾瀾風聞薛葵結婚,都沒有時間回國來鬧她,只是在網上叫她把婚紗照傳過來看看。

  大冬天的,她和卓正揚還沒那個閒情逸緻拍婚紗照,於是把結婚證上的照片傳給她們,拍的相當爛,滿面油光,枯槁蠟黃,她做賊心虛,覺得就是兩張縱慾過度的面孔,不忍多看。

  果然,張寒和葉瀾瀾非常小心翼翼地讚揚了卓正揚一番。

  “五官挺端正。”

  “嗯。登記照嘛,就是潘安也不好看。”

  “對呀。絕色也不至於和我相親嘛。”

  “能賺錢就行。什麼行業?一年掙多少?”

  “重卡。不知。夠用。”

  “夠用的範圍也很寬泛啊,薛葵同志。”

  “我不是我們家管錢的……”她心想,也不管做飯,洗衣,掃地——天哪,她簡直就是薛海光這個甩手掌柜的翻版嘛!

  “這樣不行!經濟決定上層建築,你要把金錢命脈掌握在手中!”

  “我在學著做賢妻良母,你們少出餿主意!”

  三個人在msn上嘻嘻哈哈鬧了一番,那兩個打洋工的就得去做實驗了。薛葵對住msn上一溜灰色頭像發呆;展開的簽證下來,揚言要游遍歐洲;游賽兒沒了展開這個媒介,估計也不會再聯繫;雖說相識滿天下,但深交的不多,結了婚的更沒有,想想又覺得隱隱的悲傷——這不是卓正揚在身邊就能解決的失落感,她的生活圈子原是這樣狹小。

  難道馮慧珍說中,太過幸福反而若有所失?可是,她為什麼又要這樣在意馮慧珍的話呢?

  日子水一般逝去,就快放假了,薛葵在實驗室里發了一次喜糖,約定明年開春來了再請大家吃飯,齷齪都已經隨風而去,沈西西也過來湊熱鬧,看到薛葵的戒環光禿禿,於是抓過來看。

  “最新流行這種式樣?鑽石呢?”

  薛葵只好把手心翻過來。一枚方鑽在掌心裡。

  “還是不太習慣。做事的時候總會刮到,所以移到裡面去。帶實驗課的時候,得取下來才行。”

  眾人皆贊方鑽流火溢彩,沈西西笑得有點僵硬,抓了一把喜糖就走。

  “可惜我和江東方年後就出國了,這頓飯吃不上啦。”

  薛葵眼角瞥到她的背影。如果人人如此,自己的痛苦才是痛苦,別人的幸福才是幸福,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行了,別扎堆了,幹活去吧。”

  以老師身份回到這裡,生活有了巨大的變化,每天上班下班,帶課備課,有空還要寫基金做總結,這都是薛葵喜歡的,工作起來也格外帶勁,想把混掉的那兩年都補回來。可能這輩子就是個學習的命,她和卓正揚兩個目前都在蘇儀門下拜師學藝,蘇儀對卓正揚並不嬌慣,叫他跟著薛葵一起學做菜。

  “做男人不疼老婆有什麼用呢?行動上要做到,口頭上也要做到。”

  卓正揚知道她發牢騷,說給父親聽。笑笑。

  “我和薛葵打算春假的時候回一趟北京。”

  薛葵心想著卓正揚在其它方面已經比她強多了,總不能做飯也輸給他吧?落足十二分精神學習,

  “是啊。”薛葵也湊過來,“蘇阿姨,一起去……”

  “喂喂喂,討打。”

  她總是不記得要換稱謂。

  卓正揚有個習慣,晚飯後喜歡散散步,有時候遇到熟人,他會很老派地介紹,這是我愛人,薛葵。

  而遇到薛葵的熟人,她總是直接說這是卓正揚。

  “你老公?”熟人的語氣就有點不確定。

  “對。”

  卓正揚回家就教訓她,我是你老公,難道還要別人提醒?

  她也想不通。

  “以前舅舅舅媽結婚,我還喊了兩三年的小馮阿姨。就是改不過來。”

  “後來怎麼改過來了?”

  “我表弟出生之後就改過來了。”

  “哦。這樣。”卓正揚故意拉長聲調,“我知道了。”

  那天晚上他特別興奮,一直鬧她,她騰出手來去拿安全套,卓正揚捉住她的手腕,不許她拿。

  “抱我。”

  她頓了一下,順從地摟住他的脖子。

  她其實有點擔心。她沒有準備要生小孩,正因為這樣,就容易往壞處想。實驗室里有毒試劑那麼多,如果受孕,不知道會不會對小孩有影響?雖然機率不大,但還是有可能啊。萬一生了有缺陷的小孩,怎麼辦?

  這樣想著想著,薛海光突然來了,雙手血淋淋,說是殺了人,叫她想辦法拿筆錢出來好跑路,她哪裡有錢?薛海光說卓正揚已經是我們女婿了,找他要錢去,她大喊不要,沈玉芳木著臉說,我有錢,以前姬水二汽的時候,貪污了好大一筆呢,在花旗銀行裡頭存著,葵葵,一直叫你出國你不聽,這筆錢怎麼取出來?我指望著和你們父女兩個一起移民呢。

  青天霹靂。她語無倫次地安慰著爸爸媽媽,一定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一邊說著話,張鯤生來了,薛葵,我不得不告訴你,我這些天辦的大案子就是遠星舞弊案,你爸你媽的案子都在這案子裡頭,你曾經是何祺華的未婚妻,要協助我們調查。他拿電話過來。你可以打給卓正揚。

  可是打卓正揚的電話,怎麼都打不通,留言信箱裡頭是展開的聲音,說卓正揚和程燕飛去底特律出差了,住青梅竹馬套房,薛葵,算了吧,你去坐牢嘛,坐個兩三年回來,卓正揚也玩厭了,就回來了。

  薛葵是被卓正揚搖醒的。

  “怎麼了?你一直叫媽媽。”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什麼也說不出來。卓正揚看她不對勁,倒了杯牛奶給她,她抽抽噎噎地說。

  “我夢見你和程燕飛去底特律。”

  卓正揚劈手把牛奶奪下來。

  “這是什麼鬼夢?開玩笑。她早回北京了。”

  她捧著牛奶,吸了兩下鼻子,望著卓正揚。

  “我還夢見……夢見爸爸媽媽出事了。”

  人醒過來之後總是把夢給忘得乾乾淨淨。她拼命地回憶自己的夢境,講出來給卓正揚聽。

  “剛才覺得真可怕。可是現在醒過來,好像又沒事了。”

  卓正揚拍拍她的肩膀。

  “沒事。有我在。就算有事,也有我。知道嗎?”

  “嗯。”

  兩個人斷斷續續又睡了兩三個鐘頭,天亮了,小鳥在外面的枝頭亂叫,廚房裡傳來白粥的香味,一切因為夜色而滋生的灰暗心思都消失了,薛葵含著牙刷在浴室里想了想,生理期快到了,才會有這種念頭吧?開什麼玩笑,生科院那麼多教職工子女都活蹦亂跳聰明伶俐,再說了,爸爸媽媽那麼老實,怎麼可能殺人越貨貪污犯法。

  “今天我帶實驗課,從早上一直到晚上不停,我自己回家,你別來接我了。”

  她差點遲到,實驗課的教材和試劑都還沒有準備,到了藥理實驗室,她匆匆忙忙地換上白大褂,把外套掛在衣物間,又照例把戒指取下來,放在外套口袋裡。

  “薛老師,有人找。”

  “來了。”

  她關上櫃門走出來,是負責實驗課助教的學生,兩個人一起說著話往實驗中心走,路上居然看見張鯤生和另外兩名便衣在等電梯。

  薛葵腦袋轟地一炸,想起昨天晚上的夢來。

  “張警司?”

  張鯤生一向看見薛葵都是很親切地笑,這次也不例外。

  “薛老師,好久不見。”

  “是呀,沒想到在這裡遇見。”

  “我來辦點事情。”

  薛葵沒有多問;這時候電梯到了,張鯤生和部下一起進了電梯,突然又來了一句。

  “薛老師,我下次來,就找你。”

  卓太太雙手插在白大褂口袋裡,已經走出去了,又轉過身來對張鯤生揮揮手。

  “好。再見。”

  下午五點鐘的時候,沈西西來等江東方一起下班。江東方不在,去無菌室了,她百無聊賴地在他的座位前邊玩電腦邊等著,覺得有點冷,就去衣物櫃拿他的外套穿,大家的外套都是放在一起的,並沒有隔間,她看見江東方的外套旁邊就是薛葵的那件羽絨服,羽絨服下面,有一圈閃閃發光的東西。

  是薛葵的結婚戒指。她看過一次,不會忘記。

  她神使鬼差般地撿起來,對著日光燈看,豌豆大小的鑽石,該有多名貴?

  這枚婚戒對她而言,仍然有著巨大的誘惑。她褪下自己的戒指,想要試試看。

  她的手指穿過指環。心裡明明吶喊著不能這樣,可就是無法控制自己。

  戒指在第二個關節處卡住了。

  如釋重負。沈西西把戒指放回薛葵羽絨服的口袋裡,穿著江東方的外套,蹦蹦跳跳地回去取暖。

  這一天的實驗做的可真是讓人心力交瘁。

  她想到自己本科時候也是這種菜鳥,不知道給老師惹了多少麻煩,就沒脾氣了。

  實驗需要團隊精神,尤其是大型實驗,一個人絕對應付不過來。結果今天有個小姑娘,怎麼也不肯和同組的夥伴分工合作,想要一個人獨立把實驗做完,結果一直拖到晚上八點才拿到結果。

  “下次沒必要這樣。同學。”薛葵對她笑,“我們要講究團隊精神。”

  小姑娘以為她沒看見,大翻白眼,覺得薛葵的牢騷只是因為必須陪著她做完實驗才發,並沒有改正的意思。翻完了白眼又覺得自己態度不太好,一聲不吭地就走了。薛葵收拾完,回到藥理實驗室去換衣服拿手袋,收拾整齊了就往外走,路上打了個電話給薛海光,一邊說話一邊出了學校大門口,一抬頭看見卓正揚在馬路對面,她收線——這人,大概是散步過來的吧——便使勁兒沖他揮揮手。卓正揚早看見她了,準備過來,薛葵嚇一跳,趕緊指指頭頂,示意還是紅燈呢,他做了個不好意思的手勢,然後在這邊等著她。兩個人都是扔人群里找不到的裝束,她穿一件杏色羽絨服,他穿一件墨綠色軍大衣,跟鼓鼓囊囊的大狗熊一樣。

  黑蒙蒙的夜色,昏黃的路燈下,滿目里一片黯淡的色彩,她看著他笑,又好像想起了什麼一樣,摘了手套去口袋裡掏戒指,戴回手上。

  綠燈。

  她拎著手袋,歡快地朝卓正揚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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