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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芃苒垂眸,怔怔地望住自個空空的手心,僵著手,淚水落在指尖,涼的驚心。

  春日的夜,溫暖中帶著涼意。

  因她的話,周沐笙嘴角的笑慢慢斂起,目光落在芃苒滿是鮮血的手心,眸光一緊,強自定了定神,才道:“當日,她以定魂丹救我。卻她不知,那定魂丹實則是我萬難尋得,使計輸給蘊之的。我知蘊之心中有她,便想借蘊之之手救她出火海。更往日,兕子不喜姑母常往宮中選送美人,然此事全是由我默許。我更知周昌非是君父子嗣,卻我一路縱容護她迷惑君父。我曾以為,我可護她萬全,卻不知,到頭來,她卻自火海中救了我的性命。苒苒,你道這人生路多少崎嶇?”

  “遂你永生難忘她麼?”

  “然也。”

  “那我呢?”芃苒只覺自個渾身的氣力都要被用盡了,她赤紅著眼看住周沐笙,眼含探究,問了又問,“那我呢?我呢?”

  第226章 機關參透

  當這一聲聲疊問說出口來, 不待周沐笙言語,芃苒自個已是怔住了。她從不知她也有今日, 她未想到,她竟也會做出如此痴纏難堪之態。

  遙想當日, 他問她, 他道即便他心中無她, 她也不改此心麼?她信誓旦旦, 毫無猶疑,她道她願,她不悔。後頭他道,周土的姑子自家中出嫁, 必有慈母開面,姊妹梳頭, 而她倉皇奪婚,全無體會到新婦出嫁時的欣喜,唯有戰戰兢兢。遂他便問她, 可感委屈?

  彼時,她滿心滿眼都是他, 想著從今以往她便可長長久久地在他身側了。有道是水滴石穿,她便做那穿石的水,便是將自個都滴幹了, 她也要軟了他的心。遂她又悲又喜,忙是搖頭,並不覺委屈。

  卻如今, 往日前言尤在耳,她卻不知從何時起竟自心底生出了些委屈,生出了貪念。

  這怕就是求不得罷,近在眼前,求而不得。

  見芃苒神色間都透著苦,周沐笙只覺著自個腔中都有些苦。他不忍看她如此,他更歡喜她鮮活的模樣。好像無論如何艱難之時,她都似是初升的驕陽,全是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模樣。她的笑靨甜如蜜,常常浮現在他眼前。她這個小人兒,有些嬌蠻,有些任性,十足溫柔,十分體貼,與旁人十分不同。更她對他的愛,像是炙熱的火,時時刻刻溫暖著他的心,叫他確信,撇去名望,撇去出身,孤寂如他也會為人所需。

  卻如今,她如此沮喪。

  周沐笙靜靜望著她,眼眸漆黑如暮,他小心翼翼地,極緩地靠近她,伸出手,握住了她無有傷處的細弱手臂,認真道:“你是你,她是她。”

  他的話直是叫芃苒回過神來,她極快地從周沐笙掌中抽回自個的手臂,一昔爆發,倒叫她清醒了許多,她抬起手來,便用袖擺去擦面上的淚,擦得滿面通紅,直是靜了一瞬,才僵硬地道:“我與她本就不同。”

  這一聲十分颯爽,便這聲過後,她竟笑出了聲來,哭笑轉變不過一瞬,一雙霧眼直直看住周沐笙,忽然似是放空了情緒,慢慢說道:“阿笙不知,我自小便會看人下菜碟,為質時想盡法子討得太后歡心。便是曉得太后對我的喜愛不過如是喜愛苑中的一頭鹿,為了在宮闈中安穩度日,我也甘願做那頭鹿。後頭到了父親身側,我便又想盡法子討父親歡心,兄長常道父親偏袒我,又憎惡我巧言令色。卻他怎知,為了那所謂的偏愛,我到底費了多少功夫?受了多少罪?男兒能當之事,我亦能當。上陣殺敵,我亦有過。卻到頭來,父親臨死之期,竟意圖將我嫁給老叟,只為替我那無用兄長換個安穩來日!遂我冷了心,自心底再不認自個是甚麼勞什子的芃氏女,使計逃過了這樁婚事,逃出了魯國。”

  說著,她低低一笑,明明神情有些恍惚,卻又似是要將自個給扒拉個乾淨,就這麼剔剔透透,破罐子破摔,皮骨不存的暴露在他眼前給他瞧。

  她的笑有些邪氣,有些古怪,明是蔫壞,卻有些可憐,她滿不在乎地繼續道:“在魯國,男女若要成就親事,即便是繼娶,也當往宗廟問卜。遂,我使計在卜卦之事上做了手腳,以毒威逼了巫人,叫他示出了大凶之象。果然,那家子傻貨見了呈凶象的卜骨,真真未敢再提婚事,我便也就得了自由。彼時,支撐著我的便是你,我總想,我這短短一生,未再見過你,未能真真正正愛過你,便就與你陌路不相識,是多麼的苦澀。遂我來到了周國,我千方百計得到你。你是坦蕩君子,以風霜自挾,若日月清朗。卻我不同,我自私狠毒,只一念頭持到底,便會不折手段。我原以為,我所盼的,不過是在你身側。遂我應了你,你便無心,我亦不悔。卻如今,我才知我竟高估了自個,真是著相了!”說著,她的笑容愈來愈深,直是自嘲著問周沐笙道:“我常道自個有顆七竅玲瓏心,卻不知今日竟是如此的不合時宜,真是醜態百出。”

  說著,竟就慢慢站起身來,朝周沐笙恭敬一禮,伏跪在地,求他道:“妾為王后,不循禮法,擅伐宮室。難以服人,莫敢為後,請君上廢了妾。”

  另一頭,因在鵬城無別事,周如水也真是覺著悶乏了,更她也真不忍再瞧宋幾因著她而戰戰兢兢的模樣,索性便與王玉溪有商有量,想要先回一趟自個的封邑臨沂。活了兩輩子,她都未曾踏進過自個封邑半步,說來也是不可謂不可惜。

  她這般想,王玉溪自然頷首應下,王子楚更是歡脫得很,小小年紀倒對這花花世界十分好奇。

  只不想,真到了離別之時,宋幾這五大三粗的漢子卻是落下了男兒淚。

  宋幾為官是玲瓏八面不錯,卻也是真心為民。因著真心為民,處處務實,遂見王玉溪與周如水在鵬城這些日子,不光親探民生,走看田圃,還切切實實幫著修築了城防,他倒對這女君另眼相看了許多。再想著王玉溪與周如水留在鵬城的諸多好處,還真是不舍二人走了。

  這般百感交集,萬千思緒上心頭,再想魏國就在那頭虎視眈眈望著鵬城,也不知何時又將捲土重來。又想他為一方長官,一方守將,深感重擔,也深知來年花開或依舊,故人相逢卻再難。

  遂,直是將二人的馬車送至城門前才停下,臨去更是又朝二人深深一拜,執酒相送道:“自此一別,相隔萬里,好在夜來明月總相同。”言至此處,也是慨然一笑,心心相惜之心溢於言表,轉而道:“二位此去,可莫要錯過城外戶邦山的美景。如今春色當頭,山中羊躑躅甚盛,可當一觀。”說著,已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是朝二人深深一揖。

  便就在這當頭,城中竟有百姓絡繹跑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便就圍在車馬不遠處,紛紛下拜。再須臾,又有老嫗齊共上千,竟是往王玉溪與周如水這頭的馬車中丟擲瓜果。

  瓜果齊飛,直叫周如水一愣,宋幾也被砸了一腦瓜,直是愕然回首,不知該如何表情。

  好在,周如水尚未緩過神來,王玉溪已是當機立斷將她摟入懷中登上了馬車,倒是王子楚坐在車廂里兀自暢快,看著忽被砸入車窗的甜瓜,直是十分鎮定地捧入懷中,更貼在鼻尖嗅了嗅道:“好香甜!”這滿足模樣,沉穩至此,倒是與他兄長一般無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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