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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巫咸大人和元老院心裡,自己和這隻機械鳥有區別麼?沒有感情,沒有溫度,不會流淚,不會流血……從不曾活過.

  是這樣的吧?

  所以,才會如此漠然和霸道的說:來一起觀禮吧!

  少年緊緊絞著手,身體在劇烈地發抖.他只有拼命咬住牙,才能克制住自己身體裡的那種衝動——那是一種毀滅一切的衝動.那一刻,他真想衝到元老院面前,揪住這些仙風道骨的老人的領子,斥問他們究竟把自己當做了什麼.然而,他用前所未有的意志力克制著自己,只是蒼白而沉默地目送他們的離開.

  "織鶯……"他站在門後的黑暗裡,輕輕叫了她一聲.

  她一震,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腳步,回過頭看著他.她的臉色蒼白而哀傷,眼睛裡似乎蘊藏著千言萬語,卻生生說不出一句話來."我們是不會有結果的."她停頓了良久,終於輕聲道,"子夜之前,我必須完成那個婚禮."

  "我知道."少年在月光下看著心愛的女子,機械般地喃喃,"我知道.""望舒,我希望你能好好的."織鶯輕聲,"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們還會見面麼?"他輕聲哀求,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包含著殷切和恐懼,"我……很害怕.

  真的.很害怕.織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你真的要去嫁給羲錚麼?"他的語氣是如此無助而恐懼,宛如一個孩童的求助,讓織鶯不由得顫了一下.然而身邊的巫咸低低咳嗽了一聲,織鶯的腳步立刻停在了那裡,眼裡流露出了無奈的表情,輕聲道:"是的,我要嫁給羲錚了.請你祝福我們吧!"

  "……"望舒顫了一下,只覺得喉頭堵塞得厲害.

  "我……祝福……你.織鶯."他的聲音模糊而戰慄,似乎每一個字都是從火上灼燒出來,痛徹心扉.他站在門後面,看著她跟隨巫咸一步步遠去,眼裡流露出了一種絕望.

  望舒一步步退入了門後的黑暗裡,反手重重關上了門,仿佛筋疲力盡似地靠在了上面,閉起眼睛,仿佛像死人一樣地一動不動.黑暗裡只有無數機械在滴答運轉的聲音,桌子上做了一半的空心木鳥在瞪著眼睛看著他.

  望舒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一面落地的大鏡子面前,一手抓起了一把鋒利的雕刻刀,一手解開了長袍的帶子——外袍和鮫綃戰衣都簌簌落在了地上,微弱的月光下,少年裸露在鏡子裡的身體蒼白而消瘦,有一種接近大理石雕塑一樣的感覺.

  然而,只是凝望了自己鏡子裡的影子片刻,望舒忽然舉起了刀,毫不猶豫地一刀插入自己咽喉下方的鎖骨正中!

  "嚓"的一聲,一刀刺入半尺深,直到被胸骨卡住.

  他抬起另一隻手,一起握住刀柄,用盡了全力緩緩將那一刀繼續往下切,從鎖骨、胸骨、肋骨,一路往下,破開了胸膛和腹腔,最後停在了恥骨上.望舒站在鏡子前,借著微弱的月光看著鏡子裡被開膛破肚的自己,臉色蒼白如死.

  在這一具剖開的身材里,居然沒有一滴血流出來!

  沒有血,沒有肉,沒有骨骼,沒有內臟——有的,只是一條條極其精細而複雜的軟管,只是一個個相互關聯的機簧和齒輪!在那些交錯的精密儀器里,他甚至還看到了十幾個薄帶卷,正在隨著他的微弱呼吸和呻吟緩緩轉動,發出和人一模一樣的聲音:呼吸,呻吟,歡笑,言語……就是沒有一滴血.

  "哈……哈哈!"望舒手裡的解剖刀頹然落地,他踉蹌了一下,扶著鏡子深深彎下腰,低聲開始笑起來,到最後笑出了眼淚,全身顫抖——《列子.湯問》……本來他早就應該想到!

  他的身體,原來和那個做到一半被扔在桌上的夜鶯居然一模一樣!難怪他們都說自己是那個天機公子的遺腹子……原來,竟然是這樣的"遺腹"子!難怪這些年來他始終生活在透明的屏障中,難怪元老院對他一直有所警惕,難怪他一直被軟禁、不被允許走入外面的世界!

  ——原來,對冰族人而言,他只是一個怪物,只是被他們圈養起來、不停製造武器的奴隸!非我族類,所以也無法獲得正常人該有的一切!

  所以,他也不能擁有織鶯.一個不曾"活著"的怪物,怎能談得上什麼愛和婚姻呢?

  外面有依稀的樂聲,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帶來一絲絲喜慶熱鬧的氣息——那是織鶯的婚禮麼?此刻,她是不是牽著羲錚的手走在長長的地毯上,接收元老院的祝福?他們都是真正"活著"的人,有父母,有親人,有屬於他們的族群.

  他們將結為夫婦,從他們身體裡,將誕生新的生命.

  這一切,和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

  望舒坐在黑暗裡,看著自己洞開的身體,斷斷續續地笑著,聲音空洞而冰冷.

  "不會有結果的."他聽到她的聲音在空中迴蕩,無奈而哀傷,如同她臨別時的那一回顧,"我要嫁給羲錚了……請祝福我們吧."

  "是的……我祝福你."他坐在黑暗裡,喃喃低語——"但,除了你之外,我將詛咒所有的人!"

  尾 聲

  第二天清晨,太陽依舊升起,照耀著大地和海洋.

  雲荒的心臟上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在女帝悅意登基的同時,空桑元帥白墨宸卻領兵離開了帝都伽藍城,回頭殺向了葉城,直衝鎮國公府而去,如狼似虎的戰士們撞開了門,直接沖入府邸搜起人來.

  "你們想要幹什麼?鎮國公府有丹書鐵卷,連帝君也無權搜查!"總管楓夫人挺身而出想要阻攔這一群不速之客,卻被立刻拿下.葉城府尹聽到了這邊的動靜,趕緊過來想要詢問,也一樣被殺氣騰騰的軍隊押到了一邊.

  "今天的事,你不用管,"白墨宸坐在馬上,冷冷開口,"這是我和慕容雋之間的事.""稟白帥,慕容府上的所有人均已找到,共計一百一十七口,無一遺漏.唯有慕容逸、慕容雋兩兄弟不在,翻遍了內外也不見人影!"

  聽到侍衛來報,白帥的臉色忽地陰沉了一下——不在?是早已知道自己將會前來報復,所以扔下了一家上百口人連夜逃離了麼?還是準備蟄伏起來,再動什麼心思?他咬著牙,冷冷:"架起火,給我燒了鎮國公府!傳令出去,如果日落時分還見不到慕容氏兩兄弟自動投降,我就火燒鎮國公府,從上到下,雞犬不留!"

  火燒鎮國公府,族滅慕容氏?

  自從先祖慕容修開始,慕容氏管理葉城數百年,恩威並施,在百姓中擁有極高的威望,所以這個消息一傳出,外面圍觀的百姓都顯得震驚而慌亂,更有一些大膽的民眾乾脆跪在門外,向全副武裝的軍人們為慕容氏求情.

  然而白墨宸卻毫不動容:"凡是有為慕容氏說話的,一律以同黨論!""白帥,這樣是會激起民變的啊!"穆先生策馬上來勸諫,卻被他毫不留情的一鞭子抽得跌落馬背,厲聲:"再在我面前出現,連你一起扔到火堆里!"白墨宸切齒,聲音森冷而陌生,完全不似平日的模樣.

  "墨宸,這樣的確太亂來了!"唯一還敢攔住他的只有他的刎頸之交驍騎軍統領駿音,他一把上來拉住了元帥的籠頭,"從光華皇帝開始,葉城慕容氏就有丹書鐵卷——你這樣貿貿然行動,無憑無據,會引起朝野震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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