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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正準備說辭安慰他的情緒,然而一轉瞬,望舒的目光投注在她臉上,語氣卻迅速地柔軟下去:"如果不是有你在這兒,這個地方我早就待不下去了——為了織鶯,當一個專門做武器的奴隸我都心甘情願."

  她凝望著他,眼裡忽然有淚水長劃而落,簌簌地落在衣襟上.

  "怎……怎麼啦?"望舒嚇了一跳,結結巴巴起來,"我……我說錯了麼?""沒什麼,"她轉過頭去,不敢和他的視線相接,低聲,"望舒,你對我太好了.有時候……有時候,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仿佛不想再說下去,她擦拭了一下眼角,忽地轉過身,踮起腳吻了一下少年的額頭:"謝謝你."

  望舒一下子僵在了那裡,覺得心裡仿佛咔嚓一聲,有一根弦似乎斷了.一股戰慄傳遍了全身,他忽然間腦子裡一片空白,雙手緊緊絞在一起,身子不由自主地搖晃.

  "織、織鶯,你、你知道,我……"他越髮結巴,"我……"然而織鶯沒有等他說完,便轉過臉去,低聲:"好了,我要去議事廳見巫咸大人,先走了."她甚至沒有等他回答,便轉身逃也似地走了出去.

  "織鶯!"望舒回過神來,一瘸一拐地追在她後面.然而剛到了門口,卻有兩位戰士恭謙地攔住了他:"巫即大人,請留步."

  "別攔著我!"望舒奮力推開兩人,然而他體格本弱,哪裡能推得動這兩個驃悍的戰士?就在拉扯之間,更多的戰士圍了上來,將門口圍得水泄不通——其中一個帶頭的裨將上前一步,躬身道:"巫即大人請回.在下接到元老院嚴命,大人絕不可擅自離開.""幹什麼?"望舒看著織鶯越走越遠,心急如焚,"你們想軟禁我麼?""在下不敢."裨將躬身,語氣恭敬卻不容反駁,"元老院有令:如今外面尚有空桑派來的刺客殘黨,巫即大人乃國之重寶,萬一有什麼閃失,這裡所有人都要人頭落地.""……"望舒知道自己無法沖開這道從牆,只能憤然而退.

  他回過身,一瘸一拐地攀上了冰錐,從懷裡重新拿出了那個圓球,準備開始繼續做自己私人的小玩意兒.然而,他無意抬起頭向周圍看了一眼,忽然間心裡升起了森森冷意:船塢里空空蕩蕩,冰錐一完工,所有工匠都已經出去慶祝喝酒了,只有數百全副武裝的戰士還駐守在船塢的各處,嚴密地監視著這裡的一切,飛鳥不出.他發現自己居然是活在一個囚籠之中!

  冰錐的船舷高達二十丈,視野極好,每次他工作累了便會靠在這上面看看外面.船塢的外面便是凱旋大道,通往破軍廣場.那是空明島最熱鬧的地方,諸多軍士和民眾來來去去,集市人山人海,港口軍需運送忙碌,一片熱鬧氣息.

  他看看外面,目光閃爍,內心起伏不定.已經是下午了,雖然是十月初冬,然而斜陽從西方海面上漫射過來,映照得外面一片暖意.在這樣的光影中,他在廣場上的千百人里還是一眼認出那一個熟悉的影子.

  那是織鶯.

  她遠離了船塢,匆匆走在人群里,一襲素白的長袍在海風裡輕輕飄揚,轉入了廣場下一個深深的拱門內.那裡有一隊侍女出來迎接了她,深深彎腰行禮,個個手裡都捧著什麼東西.在夕陽里,織鶯一邊走一邊將手抬起,從袖子裡面抽出了什麼,將滿頭的秀髮重新挽起——在她抬手之間,有珠光從指縫間折射而出,令高處看到的他猛然一驚.

  ——沒錯!那,正是上一次一瞥即逝看到的簪子!

  她說謊了……她說謊了!織鶯,竟然親口對他說出了謊言!那一瞬,巨大的驚駭和苦痛令他猛然一個踉蹌,幾乎無法站穩.無數的疑問如同開閘的洪水一樣湧上心頭——她為什麼會帶著一支結髮簪?是誰送給她的?

  她今天為什麼哭?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是心裡藏著什麼事麼?

  少年坐在冰錐上,捏著手裡精妙絕倫的東西,十指卻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是的,織鶯一定在瞞著他什麼事情——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溜出這個軍工坊去看看!

  他悄無聲息地走入了冰錐艙室,關上了門.

  冰錐還是停在船塢里紋絲不動,然而最底部的一個暗門卻悄然打開,一艘只有一丈直徑的小小螺舟滑行而出,在離開水面一丈處的地方潛行.螺舟在水下行駛得如此平穩寂靜,連那些密布軍工坊各處的守衛戰士都無法覺察.

  螺舟穿過了冰錐射擊而出的那個大洞,無聲無息地離開.

  所有人都沒有發現他的離開,唯有兩個低等的工匠坐在休息台上,偷偷地看著這一切,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雙雙起身.

  元老院的議事廳位於空明島東部,每天第一縷太陽照射到的最高處.然而,在入暮時分這裡卻比別的地方更黑一些,空寂無人,只有最深處飄搖著一盞孤燈.

  織鶯在空曠的走廊上走著,心事重重.

  此刻,她全身上下都已經換好了衣服,華服美飾,十二支結髮簪如同展開的孔雀尾翎一樣插在她發間.十幾位侍女引導著她,一步步走在地毯上,腳步落處悄無聲息.

  她終於走到了那一點孤獨的燈火前面.抬頭看去,在高大的石制建築里,一排排椅子居然都坐滿了人,那些人都是元老院的重臣,除了還在從雲荒趕回來路上的巫朗,十巫居然都到齊了!

  那些重要的人物濟濟一堂,每一個都穿著隆重的禮服,手裡握著蓍草和串珠.在看到她過來的時候所有人都站起了身,深深一禮.

  "巫真到了,婚禮儀式準備開始!"十巫里的巫禮步出人群,低聲宣布.

  聲音方落,轟然一聲,四壁的燈火忽然點燃.

  燈火照耀著這個小型的秘密婚禮現場,一切都已經被安排好了,簡潔而精緻,花束,酒宴,賓客,長輩無不到齊,只等新人入場便能完成儀式.

  議事廳的最高處坐著一個鬚髮蒼白的老人.那個人坐在高高的座位上,低下頭看著手心裡握著剔透的水晶球,眼神冷肅,似乎沒有聽到儀式開始的聲音.其他人不敢打擾正在用通靈之術的巫咸,便侍立在了下首.

  巫咸凝視著那個水晶球許久,忽然發出了一聲嘆息,重重地將手拍在了扶手上:"沒想到連這般縝密的計劃都無法殺掉白墨宸!可惜……可惜!""怎麼?"旁邊的巫彭吃了一驚,"我們的人失敗了?""是的."巫咸默然緊扣了水晶球,手指微微顫抖.許久,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付出那麼巨大的代價,還是沒有殺掉白墨宸!"老者喃喃,"原本我夜觀星象,察覺空桑帝都的上空將星黯淡,帝星隕落,破軍的‘暗’之力量已經悄然擴散到雲荒的心臟上——既然星辰都如此詔示,我本以為事情可以順利.沒想到還是功虧一簣!""……"在婚禮的前夕聽到這樣的消息,所有人都有些情緒凝重.

  "白帝駕崩,悅意繼位,白墨宸更可以大權獨攬,"頓了頓,他低低咬牙,"對我們來說,實在不是一個好消息.只怕我們要提前發動反攻了."水晶球在巫咸手裡流轉出一道奇特的光,宛如暗室流星——織鶯可以看到有一抹淡淡的血紅色在水晶里飄然迴旋,仿佛有靈魂一樣地變幻出各種形狀.

  "那慕容雋怎麼辦?"巫彭低聲問,"要讓牧原誅殺他麼?""誅殺?"巫咸看著手心裡的水晶球,發出了一聲苦笑:"是啊……我們是可以隨時奪去鎮國公的性命,以作為他未曾實現盟約的懲罰——然而,區區一條命,相對於我們付出的巨大代價來說實在太微不足道了.讓他活著,對我們更有用."巫彭點了點頭:"說的是.既然刺殺白墨宸失敗了,那他如今處境必然極其危險.只怕不等我們動手,空桑貴族階層已經要把慕容家逼到了絕路.""對.慕容雋絕不是個怕死的人,更不是一個甘於束手就擒的人——他一定會用盡手段反擊,保住鎮國公的地位!"巫咸唇角浮出一個冷冷的笑意:"所以,先讓他和空桑人自相殘殺,斗個你死我活吧!等他內鬥結束,我們再反手取了慕容雋的性命也不遲.目下,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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