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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這都是為了誰?!」

  薄紗遮擋之下,她不知在沖誰發火。

  「如果不是我,豈會有你的今日?!這世上誰都可以說我,唯獨是你!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你不思進取,枉費我的苦心,還反過來指責我!」

  尖銳的嗓音簡直要刺破耳膜。

  「憑什麼!你憑什麼?!」

  伴隨的是更多玉瓷器具摔砸在地,稀里嘩啦濺成碎片,傳出震耳的刺響。

  「她若將那孩子誕下來,你又要我怎麼辦?啊?」她尖聲催促著,塗滿蔻丹指甲狠狠攥緊了那人的衣襟,拼命搖晃,「說話啊,你說話啊!要我怎麼辦,怎麼辦——」

  她歇斯底里的喊了半晌,溫衡只聽得雲裡霧裡,呆愣在原處。

  不知過去多久,那尖銳的聲音才漸漸消沉了下去。那女人最後似是累了,滿面頹然,緩緩地蹲下身來,發出低低啜泣,剔透的淚珠順著精心描過的眼尾滑落。

  簾幔層疊不窮,盪得像被驚起的漣漪,良久,終於被風吹掀了一角。

  溫衡看見那背對著他的身影,身量與他相差不大,正是年值八歲的溫向景。

  再之後,那女人的聲音始終很低,臉上的妝容有些哭花了,卻絲毫不損她的美貌,哽咽地抱著面前那矮小的身子,瘋魔似的溫柔起來。

  溫衡隔得有些遠,聽不清她說了什麼,只看到年幼的溫向景始終低著頭,抬袖擦了把淚。

  自那之後,溫衡便對他這大哥生出了幾分憐憫。

  自己的母妃雖也偶有這樣那樣的不好,卻從不會想君後那般哭鬧瘋癲。也是從那時起,他開始格外關注君後,偶爾碰到面,會瞧瞧觀察她的神色,也會特地借著與溫向景見面的藉口,與那個女人多片刻的相處。

  大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溫衡那時沒將此事告訴任何人,也從未擔心,這個瘋魔的女人是否也會因為忌憚他這個宗室子嗣,而在某一日將他暗中害死。

  他只是覺得,這個女人可憐又可笑,更加連累的,是整日被她這般病態所折磨的大哥。

  甚至後來觀察得久了,他都能從溫向景某日的狀態和神色中尋出蛛絲馬跡,判斷出那女人今日是否又哭鬧過、發了瘋。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楚姬生產的那一日。

  溫衡不知楚姬是怎樣活下來的,躲過了君後的謀殺,一直平安的等到了胎兒降生這天。

  楚姬難產了。出了很多血,宮中大部分醫師都進了殿裡,宮人低聲不語的端著盆子進進出出,換了一盆又一盆水。溫衡對楚姬的關注並不多,只是從旁人口中得知,她那時命懸一線,徘徊在鬼門關外,距離死亡只差半步之遙,後來又昏迷了多日未醒。

  境況究竟如何,他也不得而知。

  卻唯獨是將第二日親眼所見的事,記得十分清晰。

  「楚姬頭胎便誕下男嬰,可真是有福氣。」清早請安,君後一如既往的端莊,滿面端雅矜貴的笑意,在先君面前伸出纖纖玉手,端了盞茶,「賀喜君上了。」

  先君接過她手裡的茶盞,眉梢雖見喜悅,卻又輕嘆了聲,說得第一句話便是:「願這孩子身體安康吧。」

  在東靖人盡皆知,先君膝下的孩子似乎都很不好活。

  先君膝下總共有過九個孩子,當中有六個為男孩,卻有三個都不幸早亡,這還不算未降生便胎死腹中的。

  在溫玹降生之前,算上不幸流掉的,先君總共已經失去了四個孩子。且巧的是,無論是不是死於腹中,那些孩子皆為男嬰。

  這令先君十分頭疼頹然。

  君後又對他說了許多話,皆是勸慰與賀喜,語氣平和沉穩,透著股名門貴氣女子的端雅,聽來悅耳又沁人心脾。

  先君便對她笑了笑。

  君後表現得太平靜了,與平時無異,溫衡直覺不妙,從殿中離開之後,便一路跟到了她的寢殿外。

  果不其然,君後進了殿便將宮人全部屏退了出去,獨留了溫向景在裡面。殿門緊緊閉合,不過須臾,嘶喊聲尖刺似的傳出殿門,易碎的瓷器杯碗被一瞬間掃砸在地,碎裂稀爛,吼叫聲中又摻雜著低哭。

  這一日的君後尤為崩潰撕心,哭鬧聲持續了整整兩個時辰。摔砸的聲音斷斷續續,應是將殿內能砸的東西全都砸遍了。

  從始至終,溫衡都沒有聽見溫向景的聲音。

  溫向景在他的母后面前很乖順,極少會露出牴觸和反抗,因受君後的影響,也極少敢在別人面前表露想法。

  這也是溫衡對他十分同情的另一原因。

  溫衡沒有能力干涉,也不能直截了當的安慰,索性就在這日命人給溫向景做了盤精巧好吃酥點,當做是慰問,親自端著,拿到了溫向景的住處去。

  但是當晚,溫向景不在殿裡。

  溫衡心思細密,一時生出股直覺來。

  他的直覺很敏銳,有時甚至准得可怕,將酥點交給下人,轉而便直奔著楚姬的寢處去了。

  楚姬因為出身不好,生下了男嬰也僅僅被提至側四品,所住的地方有些偏僻,路上甚至還可見雜草。溫衡便在前往楚姬住處的必經之路上等著,蹲在草叢邊,將身子遮掩起來,以確保沒有人能發現他。

  兒時的耐性有時會因執著變得很可怕,溫衡那晚等了很久,蹲在黑黢黢的草地里,暗中觀察著手提宮燈偶爾來去一兩個的宮人,腿麻了便換著姿勢繼續蹲著,偶爾窸窸窣窣的動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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