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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寫字算帳嗎?我家原來的帳房跑去給人做了上門女婿,正好空著,不過我看你長得細皮嫩ròu的,不像做事的人。」

  混蛋醉倒有幾分眼光。

  聶瓊心裡一凜,忙堆起笑道:「會寫會寫,寫得不甚好,不過記帳倒沒問題。」

  「那就好,帳房月銀五十錢,直到把你欠的帳還清為止,對了,你叫什麼?」

  「姚......瓊。」

  聶是永嵊國姓,聶瓊不敢報,隨口編了個假名,姚是他六皇兄聶瑤的諧音。

  「噗......」鍾離醉噴出一口酒,俊眸瞪大,連連搖頭。

  「大吉利市,大吉利市,大清早的你就要窮,把酒館風水都擋沒了,改名!」

  果然是鄉野村民,聶瓊只好耐心解釋:「不是要窮,是瑤瓊,乃瓊漿玉液之意......」

  「都一樣,必須改!這酒館叫富貴,你就叫小富貴好了。」

  小富貴?!名字帶著完美的鄉土氣息,把聶瓊氣得沒了話去應對。

  早飯後,鍾離醉拿來以前的帳本給聶瓊,要他照葫蘆畫瓢,之後就一搖三晃去了後院。

  聶瓊找機會將換下的舊衣偷偷燒掉了,還好,昨晚追殺他的人一直都沒出現,看來是被血鷹誤導去了別處。

  這一天下來,聶瓊記著帳,順便跟三個小夥計聊聊天,很快就跟他們混熟了。

  原來這小鎮叫梅花渡,雖不大,卻承南接北,是南北客商往來的必經之路,鎮如其名,方圓數百里,梅樹相連,鎮上居民十之八九都姓鍾離。

  小夥計們給聶瓊的忠告是,他們掌柜人不壞,就是好酒、小氣、jian詐、專制了些,所以只要守好三從四得,就萬事平安。

  所謂三從四得很簡單。

  掌柜吩咐的事必須聽從,遵從,服從,掌柜說的話要記得,曉得,做得,忍得。

  好!一個小小的酒館老闆,立的規矩居然此他父王都多,他算是大開眼界了。

  晚上打烊後,鍾離醉看了一下聶瓊做的帳,不甚滿意。

  「字寫得太差,好好參照小十做的帳。」

  他的字不好?京城裡誰不知道他瓊王爺的筆墨千金難求,那些文人集會結社時,都巴不得請他一現墨寶,怎麼到了這裡,他居然連個鄉村小帳房的字都比不過?

  聶瓊看看以前帳房的歪扭爬字,再看看自己漂亮的蠅頭小楷,很鬱悶地點頭承認。

  天大地大,老闆最大,他照那蟹爬字努力就是了。

  晚飯有酒,小萬說是自家釀的,聶瓊嘗了一口,只覺味道醇香,不輸京城佳釀,不過卻比不上鍾離醉酒葫蘆里的梅酒。

  飯後聶瓊回房運功療傷,昨晚那一掌傷得太重,稍有激動勞累就抽痛不止,逃命匆忙,身上也沒帶傷藥,只能靠運功調息。

  運完功,聶瓊躺在chuáng上,閉眼回想夜宴那晚的古怪經歷。

  究竟是誰在害他?約他的是太子聶琦,見到的卻是貴妃,兩人都有可疑,當時為他傳話引路的小太監模樣記不太清了,不過再讓他碰到,應該能認出來,前提是,那小子還沒被滅口。

  其次是五皇兄聶珞。聶珞其實並非父王親出,而是已故兵部侍郎蕭羅之子,當年蕭羅為護駕殞命,父王感其德,便將其子收為義子,視為己出。

  聶珞相貌俊美,卻身體單薄,平時極少出席酒宴,可那晚不僅出席了,還喝的酣暢淋漓,本身就是件怪事。

  而且,他去後殿赴約途中,還遇到過聶珞,當時聶珞神qíng極度慌亂,對他的招呼視而不見。他一定是在後殿遇到了什麼,才會那麼失態,不知是不是跟自己被陷害有關?

  還有二皇兄聶瓔,聶瓔性子冷峻淡泊,驍勇善戰,未及弱冠便被封為三軍統帥,長年駐紮邊關,卻在年前突然班師回朝,羌月族使者及公主赫連也同來朝見。他聽人說,聶瓔曾在一次戰亂中救過赫連,所以羌月族有聯姻之意,那晚的宴會其實也是聯姻夜宴。

  最後一個是一母同胞的六皇兄聶瑤。

  聶瑤學識淵博,眾皇子中最為父王賞識,不過和他卻天生八字不合,兩人從小斗到大,雖然圍攻王府時,聶瑤放水讓他們逃脫,不過動機很值得懷疑,若當時自己不逃,而是去向父王澄清原因,可能現在就不必像喪家犬一樣疲於奔命了。

  這麼一想,似乎每個人都有嫌疑,可是,害他的目的何在?

  宮闈之變永遠與皇位爭鬥脫不了干係,但儲君已立,即使廢儲,後面還有驍勇善戰的二皇子聶瓔,學富五車的六皇子聶瑤,若非聶珞非嫡親皇子,其繼位的可能性也比他大的多。

  他最受父王寵愛,只是幸於小皇子這個身份,他個性逍遙散漫,大而化之,父王很了解,所以再怎麼喜歡他,也不會立他為帝,除非父王想讓永嵊滅亡。

  一登九五,六親qíng絕,父子反目,兄弟成仇。

  唉,果然千古名言,誠不我欺也,現在他還沒登九五,甚至連想都沒想過,就已經落到這般田地了......

  外面傳來的古怪聲響打散了聶瓊的思緒,左右睡不著,索性起身來到院裡。

  月華下,鍾離醉正立在陶缸邊緣上做攪動狀,神qíng雖帶懶散,動作卻十分利落,看來是平時干慣了的。

  喝酒對聶瓊來說是平常事,釀酒他還是頭次見,又瞅到掛在陶缸邊上的那個酒葫蘆,饞蟲開始蠢蠢yù動,忙走過去。

  陶缸近六尺高,缸緣也寬有半尺,醇醇酒氣隨風襲來,余香綿長,聶瓊攀住缸緣,仰頭問鍾離醉。「這就是制酒嗎?」

  「攪拌酒醅。」鍾離醉唇間含笑,答著話,向聶瓊伸過手來,聶瓊微一猶豫,還是抓住對方的手,借力躍上了陶缸。

  缸緣頗滑,他身子一晃,鍾離醉忙抓住他肩頭,誰知正碰在創口上,痛得聶瓊一聲悶哼。

  鍾離醉奇怪地看他,「你身上有傷?」

  「噢,夜半走路不小心,滑到了山下,被山石刮傷了。」

  鍾離醉探身過來,醉眼迷離地盯住聶瓊,半晌忽然一笑。

  「你在撒謊!」

  心房猛跳,聶瓊忙退到一邊,咬牙反駁:「沒有!」

  鍾離醉在邊緣慢行,攪動著缸里酒醅,身形看似搖晃,卻踩得甚穩,嘴上笑道:「絕對是撒謊,你一定是用假貨騙人,被發現了,逃命時摔傷的吧?」

  聶瓊放下心來,靈機一動,涎著臉問:「如果真是那樣,你會供出我嗎?」

  「當然不會,現在便宜的帳房不容易找啊。」像是覺得自己賺到了,鍾離醉嘴邊笑意更深,彎腰拿起酒葫蘆,喝了一口,又遞給聶瓊。

  聶瓊跑來說了半天廢話,就是為了蹭口酒喝,連忙接過來,也不再介意所謂的間接親吻了,仰頭就是一大口,還想再喝,已被鍾離醉奪了回去。

  「一口就夠了,不花錢還想多喝嗎?」

  這個小氣jian詐的鄉下人!

  沒喝過癮,聶瓊憤憤不平,道了聲晚安,便跳下酒缸,回房睡覺。

  第二章

  睡得正香,一陣敲門聲傳來,鍾離醉略帶醉意的聲音叫:「小富貴,開門。」

  聶瓊迷迷糊糊爬起來跑去開了門,鍾離醉進房後,逕自來到chuáng上躺下,嘴裡咕噥道:「替我捶捶腰,幹了半天活,渾身都痛。」

  什麼?讓他捶腰?!他堂堂金枝玉葉的皇子,這輩子莫說伺候人,便是讓人伺候也是挑人的,現在居然被個鄉野村夫頤指氣使!

  連日來憋著的怒火委屈一齊湧上,聶瓊衝上前揮拳痛擊,誰知好巧不好鍾離醉向里翻了個身,那拳頭落了空,正擊在chuáng邊上,痛得他一陣咧嘴。

  「小富貴,你肩上的傷要不要緊?趕明兒我去山上幫你采些藥......」

  話沒說完,人已進了夢鄉。

  疼痛讓聶瓊冷靜下來,想想自己還要在這裡待上幾天,還是忍了吧,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就當是給府里養的那隻寵物小狗按摩好了。

  抬手搭在鍾離醉腰上,隨便按了幾下,假笑:「舒服嗎?」

  幾聲哼哼傳來,似乎在鼓勵他繼續,於是聶瓊又加大了手勁,心裡卻咒罵個不停,可憐梅花渡的父老鄉親,因為和鍾離醉同冠一姓,而難逃池魚之殃。

  第二天一大早,鍾離醉就離開了酒館,中午才返回,把聶瓊叫到他房間。看到桌上放了些碾好的藥糙,聶瓊頗感意外。原來這傢伙昨晚不是說醉話,他真去採藥了。

  「把衣服脫了,我幫你敷上。」

  想起三從四得,聶瓊沒多話,痛痛快快地將上衣褪下,也不怕鍾離醉看出那是刀傷還是撞傷,反正他整天都醉醺醺的,很容易蒙過去。

  「傷口有些腫,嘿,這是哪個山上的石頭,比刀還鋒利,你可真夠倒霉的。」

  鍾離醉掃了一眼聶瓊肩上的傷口,將含的一口酒噴到傷口處,把他痛得一激靈,還好,潤濕糙藥隨即敷上,將炙痛壓了下去。

  聽他的口氣,不會是看出了什麼吧?不會的,一個連真假玉佩都分不清的糊塗蟲,眼神沒那麼利的。聶瓊自我安慰,嘴上卻問:「你懂醫術?」

  「以前走南闖北,簡單的醫理還是懂的 你脈很虛,看來肺腑也有震傷,回頭我得再去采些糙藥。」鍾離醉敷好藥,搭住聶瓊的脈搏說。

  「謝謝掌柜的。」

  鍾離醉抬頭看他,嘴問笑謔很深。

  「謝倒不用,不過,一副藥一兩銀子,外加煎藥的柴火錢,我上山採藥的人力錢,算起來怎麼也有十幾兩,我會在你工錢里慢慢扣除的,所以,小富貴,加油干吧。」

  又被坑了。趁鍾離醉把頭轉到一邊,聶瓊在他身後用力揮了揮拳頭。

  現在奈何不了這醉鬼,但總有一天,他要將他狠狠踩在腳底下,懲罰他的冒犯之罪。

  外面突然響起一陣古怪嘯啼,伴隨著振翅之聲瞬息而過,聶瓊揮舞的拳頭頓時僵住,是那些追殺他的人找過來了。

  「掌柜的,掌柜的......」

  小千從外面奔進來,正看到聶瓊慌張套衣衫,他立刻裂開嘴巴,堆起一臉曖昧的笑。

  「掌柜的,難怪你一直不成親,原來是好這口。」

  聶瓊的臉黑了半邊。他慌張穿衣是因為對頭找上門了,跟鍾離醉無關,這件事一定要澄清,他雖然好色,可不喜男風,尤其對方還是個醉鬼。

  鍾離醉卻回過頭,狡黠目光在他尚未系好衣衫的胸前瞄來瞄去,一臉yín笑。

  「剛才沒注意,小富貴的皮膚生得還真是好啊,水靈靈的比姑娘們都滑嫩。」

  這個該死、該殺、該剮的死醉鬼!

  小千跟著又說了句讓聶瓊吐血的話。「掌柜的,小富貴又跑不了,你以後再慢慢看,現在還是快去前面招呼客人吧,剛來了幾個很兇的傢伙,說要找人。」

  鍾離醉隨小千去了前院,聶瓊猶豫了一下,一個梯雲縱,躍上房梁,房梁頗寬,橫躺的話,正好可將身形隱住。

  不多時,急促腳步聲傳來,聽到血鷹的戾叫也夾雜其中,聶瓊忙屏住呼吸。

  門被推開,幾人走了進來,只聽鍾離醉道:「客官,你們究竟要找什麼,還跑到我的房裡來?」

  有個低沉聲音問:「這兩日可有一個長相俊俏,身上帶傷的男人來投店?」

  鍾離醉嘿嘿笑起來,小千則很體貼地解釋:「我們這裡是酒館,不是客棧,每天來往的人倒是不少,不過要說到長相俊俏,可沒一個比得上我們掌柜。」

  這馬屁拍的太直接,那人嗤笑了一聲,慢慢踱到房中,血鷹在一旁不斷震翅嘶叫,卻始終不見動靜。

  「這糙藥好像是敷外傷的......」

  聶瓊的心差不多快從嗓眼跳出來了,卻聽鍾離醉道:「呵呵,是我養的小土狗被石頭砸傷了,我弄了些藥給它敷傷,小狗就在外面拴著呢,客官要是喜歡,就拿你帶來的野雞做交換好了,這麼大的野味很少見呢......」

  小千連忙小聲說:「掌柜的,您別摸了,這好像不是野雉,是鷹吧?」

  「胡說,咱們這裡哪來的鷹?」

  血鷹被說成野雉,那人顯然氣得不輕,一聲重哼後,轉身拂袖而去。

  在房中待了很久,在確認那些人已然離開後,聶瓊方從樑上翻下,來到前院,看到他,小千突然挑挑眉,手撫下巴,一臉玩味。

  「剛才那些人說要找俊俏之人,我看小富貴長得就滿俊俏的......」

  話音未落,就被鍾離醉一巴掌抽過去,笑嘻嘻地問:「看清楚,這裡誰最俊俏!」後背一陣冷森森,小千立刻懸崖勒馬,回頭是岸。

  「看清楚了,當然是掌柜的,小富貴長的連城東頭王二麻子都不如。」

  鍾離醉滿意點頭,仰頭喝了口酒,對他說:「去,到山上打只野雉回來下酒,今天看到人家那隻大野雉,卻吃不到口,真是難受。」

  小千禍從口出,被發配出去了,其他兩個抱有同樣懷疑的小夥計立刻閉緊嘴巴,跑去了廚房。酒館裡沒客人,聶瓊拿抹布擦著桌子,正暗自慶幸暫時躲過一劫,酒香傳來,鍾離醉湊到他面前,醉眼看他。

  「在想什麼?」

  聶瓊推開他,沒好氣道:「被你訛了那麼多帳在身上,在想怎麼還。」

  「不著急,你可以慢慢還。」

  他眼神有意無意掃過聶瓊領口下的鎖骨,詭笑:「其實,用其他方式還,我也不介意......你長得這麼水嫩,剛才要不是看了你的身子,還真以為你是女扮男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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