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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景庭也跟著起身,聞言問道:“殿下莫非想到應對之策?”

  我低聲道:“我想到一個辦法,只要有人將百姓引開……”

  於景庭立刻拽住我:“不可,殿下不能次次冒險!”

  “哪一場戰爭,主帥做出的決策不是在冒險?”我轉向他,堅定道,“開戰至今,我能令將士一次次的信任,說明這些決策沒有出過大錯。於兄,你不相信我麼?”

  於景庭正色答:“我相信,可是殿下的安危不能不考慮。”他籌划了一會,“這樣吧,事先安排幾隊人馬,都打殿下的旗號。如果百姓人數太多,突然洶湧而至,這些人馬可以迷惑一下對方視線,免得越軍另有埋伏。”

  “好。”我一笑,拉住於景庭的手,“就按你說的辦!”肅然對護衛道,“你即刻去傳令,務必讓裴將軍按我的意思去做!”又抬聲向帳外,“齊貴,召集千夫長以上諸位將軍來我帳內領命。”

  等到諸將來到,我給他們一一分配好了作戰任務,最後道:“今夜,你們都掩藏行跡,千萬不能使越軍察覺我軍大幅出動。我只帶百人出面,一旦百姓激憤離開關口,你們立刻發動突襲。這個時機非常重要,不能令百姓恐慌,也不能令越軍有所防備。”我將令牌交到燕七手中,“我不在時,燕七將軍代我發號施令,你們一切行動都要聽他指揮!”

  眾人都齊聲得令,隨後便去各自準備。燕七緊張地留在後面,對我道:“末將第一次掌控大局,只怕時機把握不好,令……”

  我拍拍他:“從在蜀川時我便知道你一定不會令我失望。試想太子殿下當初把你給我,難道不也是覺得你特別出眾之故?你若覺得實在難以把握,還可以跟於軍師商議。”

  燕七不好意思地笑,神色間自信起來:“末將一定不辱使命!”

  於景庭也笑望著他出帳,他的眸子裡帶著令人信任的神采:“殿下,我去找箕豹營安排疑兵。”

  午夜,所有安排基本就緒,我帶了一百名箕豹軍前往東梁山下。果然裴潛的軍隊與東梁山關口之間,有無數百姓正露天而棲。裴潛趕上來見我,他雖已照我的吩咐去做,可還是面露疑惑。我知道他的心思,摟住他低語:“你覺得這番話十分荒唐,難以取信?不然。百姓有時只要有泄憤對象就夠了,不需要深一步追究。你看越軍煽動他們出關,只需一句口號而已,又要什麼合理的解釋?”

  裴潛明白之後,卻皺起眉頭:“那你豈不是危險了?”

  “我有準備,你只管陪我演戲。”

  我如此這般將要做的預先對他說了一遍,才徐徐按轡來到那些姑孰百姓面前。這些百姓中並沒有老弱婦孺,大部分是壯年男性,顯然都經過越軍精心挑選。他們見到有人從魏軍中來,都從火堆邊站起來,操起手邊的鐵製農具,警惕地看著我。

  我冷冷對他們道:“你們擋住我大軍前行道路,難道想嘗嘗水淹長沙的滋味麼?”

  一時無聲,過了片刻方有人鼓起勇氣粗聲喝道:“就是為了不重蹈長沙覆轍,我們姑孰人才要與你們決一死戰!”他的話得到數人回應,那人又道,“告訴你們的越王,他弒君叛國,屠殺百姓,當心遭了天譴!識趣的話立刻退兵,否則我們姑孰百姓就算拼上全城,也要拖他同歸於盡!”

  我惡毒地一笑:“同歸於盡?趙彥就在此,我倒要看看你們如何與我同歸於盡!”人群里發出驚呼,接著反而沉默。燕騮似乎察覺到氣氛的危險,在我身下不安地動著前蹄,我輕撫它的鬃毛以示安慰,口中厲聲道,“本王最後警告一句,你們今日立刻從關前讓開,魏軍可以寬容以待,如果執意與大軍作對,姑孰遲早變為死城!”

  “殿下!”話音未落,裴潛飛跑過來拜倒,激動道,“求殿下網開一面!這些百姓都是無辜的,何苦連累他們?”

  “閉嘴!”我揮起馬鞭憑空向他抽去,“違抗本王命令者,殺無赦!”

  裴潛借勢歪倒,又重新爬起來,大聲控訴道:“殿下!您不聽將士們的話,遲早要後悔的!”

  “裴潛,你反了!”我憤怒地舉起馬鞭。裴潛滿地狼狽地躲閃著,最後他終於一骨碌起身,發瘋一般挺起長矟向我反擊。

  這一場關前演戲,真是緊張激烈得不像作假。不只將南越百姓看得目瞪口呆,連守關的越軍也都將意外寫在臉上。激烈衝突的最後,裴潛順理成章地號令自己部下一起反抗越王的暴虐無道,並號召南越百姓上前支援。見我勢單力孤落於下風,起初半信半疑的人群終於被慫恿,相信只要幫助這些有“良心”的魏軍便可以避免姑孰被踐踏的命運。旁觀的越軍在迷惑中任由百姓追打我而走,甚至部分越軍也期望趁此機會要了我性命,朝我放了不少弩箭。

  快要迎來天邊的黎明了,我嘴角帶著一絲苦笑回頭,看看身後緩慢追趕的姑孰百姓。除我之外,包括箕豹軍與後面的裴潛軍隊都是徒步而行,這兩者邊假裝交戰邊裹挾著百姓隨我移向東北。每向前奔一陣,我便回頭“衝殺”一陣,然後又假裝急躁地奔走,就這樣將他們越引越遠。

  當遠處的關口前響起魏軍戰鼓時,我突然停止了奔逃,撥轉馬頭,靜靜看著追隨而來的百姓吹響了合圍的角聲。一直斷後跟隨的裴潛聽到命令後,立刻下令將這些越人團團包圍。森森刀矟之下,百姓們被這從未見過的陣勢驚得不知所措起來,都有些茫然不知所往。

  我下了馬,在一個土堆頂上坐下,淡淡對他們道:“諸位都坐下等一等,等到魏軍過了東梁山,便送你們回姑孰。”

  晌午的時候,箕豹軍趕來送軍食,我命他們分給那些百姓。百姓們起初驚恐,後來見我沒有別的舉動,也便索性聽天由命,時時迷惑地向我望上兩眼。我找了幾名住在姑孰城中的人,報了嚴伯和嚴安的名字,和聲問他們認不認識。那幾人都帶著怯意卻敵視的目光看我,連問多次都不肯說話。我無奈命箕豹軍帶他們走開,又找了幾人,終於其中一人試探地開口道:“是不是住在城東的那戶嚴姓人家?他們一家神神秘秘,幾乎不與人來往,沒人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倒是……”

  “不妨,你說就是。”我儘量掩住焦急之情,用平和的語調鼓勵他。

  “前不久聽說他們家中長輩去世了,不知道是不是那名老者……”

  還沒等他說完,我就滴下淚來,將幾人都嚇了一跳。我自覺失態,急忙擦掉,叫齊貴帶他們回原處,他們都有些意外地看我一眼,似乎不相信我這樣的人還會有什麼牽掛。

  經過三日激戰,東梁山告破,我如約將那些百姓帶到城下。兩軍對峙,竇士德憤怒地站在城頭辱罵我,我抬頭冷笑:“身為護國將領,居然驅趕百姓為你做替死鬼,你又比我高明到哪裡去?竇士德分明應叫做竇無德!”

  竇士德更怒:“趙彥,你這靠委身男人換取地位的無恥之徒!有何資格評判本將軍的戰術?”

  我嘴角露出一絲鄙夷:“看這些百姓就在你城下,你若有德,何不開城門迎接?他們為你身先士卒,難道你卻棄他們於不顧?”

  “哼!我若開城,豈不中了你的jian計!”

  “你是怕中計,還是怕這些百姓連累你丟了性命?他們的妻兒長輩都在城中,若是問起自己夫君和兒子為何死於城外,你如何交代?”

  竇士德不由怒喝:“趙彥!你這卑鄙小人!究竟還知不知道廉恥二字?”

  “不知道,請竇無德將軍教我。”

  竇士德怒火終於按捺不住,挽弓上箭便向我射來。裴潛一個箭步趕到我身前,將那支箭打落。

  “竇將軍慢慢考慮,我有的是時間等。”我若無其事地微笑著轉身,與此同時,身後弓弩兵萬箭齊發,示威般射向城樓。城樓上越軍許多來不及還擊便被射倒,竇士德在密集的箭簇中被左右架下城牆。魏軍見狀,發出響亮刺耳的起鬨聲與嘲笑聲。

  裴潛在魏軍喧譁中大聲對城外百姓道:“你們都看到了!究竟是誰不顧百姓生死?越王殿下一向寬厚愛民,長沙之難,同樣是這些南越將領拋棄百姓之故,並非越王殿下的本意!不信的話,還可以繼續等,看竇士德肯不肯為你們開門?”

  從那日後,魏軍每日都派人帶幾個百姓在城下叫門,夜裡便將交戰時死去的越軍或魏軍裝扮作百姓拋屍城下,等到第二日收去屍體再次叫門。不出旬日,斥候便探到姑孰已經人心惶惶。而竇士德為平息議論,斬了幾個士兵和百姓,更加劇了城內矛盾。

  而魏軍因我許諾姑孰為此戰最後一城,人人都期望早日破城,圍城之日越久,求戰之心越烈。我見時機成熟,終於下令攻城。

  姑孰城雖為重鎮,賴以自守的險要其實是東梁山與長江,因此真正攻起城來並不如長沙艱難。攻城軍隊在城牆外挖了無數地道,一直通到牆根下。江邊土地潮濕,地道挖出便要大量積水,於是不用人鑽入,而是在裡面注入了大量火油。地道挖成後,點火烘燒城牆,火氣與水汽之下,部分夯土的城牆內樑柱被毀,許多地方便塌陷變矮,魏軍借著這些塌陷處搭上雲梯攻入城中,與越軍短兵相接。

  姑孰城破那天,也是魏軍與越軍傷亡最慘重的一日,城牆內外屍積如山,幾乎已看不到方寸淨土。魏軍大批湧入城內,將仍在反抗的越軍打得毫無反手之力。軍隊攻入將軍府時,遇到的抵抗反而極少,原來竇士德自知兵敗,自己早躲在房中服毒自盡。儘管如此,圍城太久的魏軍士兵們並沒輕易放過他,將他的屍首砍得血肉模糊,接著便開始在府中大肆搶掠珠寶錢財。

  我見此情景,知道無法阻止,擔心魏軍會藉機泄憤到百姓頭上,立刻命燕七裴潛等人頒下嚴令,又命箕豹軍把守在普通百姓聚居的主要街道,以防生變。自己則只帶了齊貴,跟於景庭百般打問,終於找到嚴伯居住的宅院。

  這所宅院遠離鬧市,房門緊閉,似乎在兩軍激戰的生死時刻仍與外界隔絕。我心中五味雜陳,敲門的手總是抬在半空,還是於景庭替我敲響門環。敲了許久,聽到門內一個不客氣的聲音道:“今日不待客!”

  如此熟悉的聲音,令我幾乎不能自已,卻壓低了聲音冷冷道:“嚴安,難道連我也不待見?”

  “殿下!”隔了片刻,傳來一聲不敢相信的呼喊,門開的瞬間,門內那人激動萬分的臉同時出現。他還要下跪,被我用力扶住。如此熟悉的場景,好像一下子置身在建康凌王府中,我剛剛從戰場回來,而他和府中的人卻一直在日復一日地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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