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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在大軍渡江數日之中,連續從建康傳來消息,都是趙謄正積極籌備大批軍隊前往上游增援,企圖將魏軍前進腳步攔截住。同時沿江各重要關口都加強了防衛,所有守將與官員接到嚴令,若再丟失一城,便要株連其在建康親屬。

  鑑於長江上游已經基本被魏掌握,魏軍總攻也即將全面展開,這次聚集眾將商討議題重點,便不是如何攻下孱陵,而是宣告一下魏軍總體戰略,令眾人對未來戰局心中有數。

  我慢慢放下手中軍報,向眾人道:“剛傳來消息,越軍兵分兩路迎頭而上。一路水軍,約有戰船千艘,主要針對太子軍隊。主將楊湛,為趙謄母族中人,副將分別由江夏守將宋師承,九江守將王恪擔任。另一路是陸軍,約二十萬人,自吳郡等地調遣而來,預計不超半月就能在長沙與我軍遭遇。主帥宋然,趙謄親信大將,副帥遲英,原太子左衛軍首領……”

  “宋然?”

  只是略頓了一下,便有在座偏將驚奇出聲。我看那偏將一眼,他立刻面有慚色地低頭,而其餘偏將雖未出言,卻也是面帶意外神色。很多人並不知道宋然背離我過程與因由,大概在多數人眼裡,宋然還是昔日越凌王第一親信,即便越凌王失勢,他投身趙謄,也不該受到如此寵信。

  果然不過多時,又有人試探地問:“殿下,宋師承剛受排擠不久,而宋然又曾與您有特殊關係,照例都非趙謄完全信任角色。這次聽聞我軍氣勢凌雲,南越朝中竟然將他們同時起用,是否說明南越已無人可用?”

  我肅然道:“比起魏,南越可以獨當一面大將固然不多,新銳將領也十分匱乏,卻不能因此輕敵。宋氏父子過去雖然各有立場,但在應對外敵方面並非不可信任,趙謄同時安置心腹擔任要職,更加確保了對越軍控制。此外,霍信等人鎮守歷陽、姑蘇,趙葑守廣陵、江都,兩人共同拱衛建康。整個戰略布局上有攻有守,實際是最合理安排。別忘了,南越沒有重視經營上游之時,我們提前一年便開始籌備,又花了一年多才基本控制上游重鎮,攻下襄陽更是以命換命。若非於軍師主動放棄江陵,十五萬大軍還在苦戰,又豈能輕鬆過江?”

  武佑緒聽了立刻起身,認真向於景庭道:“殿下所言極是,多虧於軍師高風亮節,令我十幾萬大軍免遭傷亡。於軍師,請受在下一拜。”

  於景庭連忙回禮:“武將軍言重,應是於某謝過諸位善待江陵百姓。其實沒有越王殿下點醒,於某哪裡會作此抉擇?”

  武佑緒喜悅道:“正是,說來說去,還是要感激越王殿下!”說著又向我躬身抱拳。他這一拜不要緊,裴潛和燕七馬上站起來響應,接著他們手下副將、偏將也紛紛效仿,最後帳中一片稱頌之聲。原本討論軍務肅然氣氛一掃而光,變成了馬屁聚會。

  從沒記得江原召集眾將商討時會發生這種事,我無奈地向椅背上一靠,不悅地望望於景庭,卻見他正包含興趣地挨個觀察諸將,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錯處。就在這時,有人沉冷道:“既然南越朝廷安排周密,越軍來勢兇猛,諸位難道沒有應對之策,只顧稱頌卻是何意?難道諸位懶得動腦,想讓越王殿下一人全權負責?”

  定睛看去,果然是程雍在潑涼水,幾句話說得眾人訕訕起來,漸漸都閉了嘴。程雍卻盯住武佑緒不放,諷刺道:“程某這麼多年才知道,原來武將軍最拿手不是對陣殺敵,而是諂媚上司。”

  武佑緒當即耳根發紅:“我武佑緒素來不懂遮遮掩掩,說感激誰、敬佩誰,那就是真心感激敬佩。我自認問心無愧,只有小人才以陰暗度人。”說完還不解氣,又冷笑,“若是程將軍對越王殿下不滿,那也不需要藏掖,直說便是。又何必話裡有話,陰陽怪氣自找難受?”程雍面色陰沉地將臉甩向一邊,於景庭眼中興味更濃了。

  我冷淡道:“程將軍提醒得是,召集諸位是為商討軍務,非為論誰功過,還望慎言。無論何時,取城奪地都需齊心合力,不能單論一人功勞。裴潛!”

  裴潛看我一眼,見我目光冰冷,馬上站出來高聲道:“末將在!”

  “展開地圖。”

  裴潛急忙拿出一副數尺長寬大型地圖,展開掛在軍帳中。我走到地圖前,抽劍指向長江:“上游,尤其襄陽失守,南越企圖繼續依託長江天險負隅頑抗,雖有心,已無力。然而真正要攻入南越心臟,還須面對不少險要地勢。”

  接著分別點了圖上幾處,“目前我兵分五路,一路江州水軍乘船而下,與太子一道直逼江夏,韓王自陸路攻漢口,同時對抗楊湛宋師承大軍;二路程廣軍自夷陵渡江,深入南方山林安撫閩粵等地;三路我軍攻下孱陵後繼續向東南行進,占據洞庭湖以南重鎮,準備對抗宋然軍隊;四路皇上親率,宇文念趙敦誠等領軍自揚州合肥出兵,直逼建康;五路梁王自近海處向建康逼近。”

  裴潛仔細看了地圖,首先道:“末將覺得我們這一路與太子韓王那一路遙相呼應,是否攻城時要相互配合?”

  我點頭,微微對他一笑:“裴潛之言切中關鍵。我們這一路,與太子所率軍隊進取路線幾乎平行,因此要特別注意分化各城越軍力量,避免他們形成合力。太子強攻江夏,我們便須在長沙與越軍主力對決;攻九江,我們則要牽制臨川、南昌。如此配合,直至在下游會合。”

  武佑緒聽得拊掌:“原來如此!這麼說我們等於與太子殿下共進退,最終還是一體。長沙對決,末將自請先鋒!”

  程雍又冷冷看他一眼:“孱陵城池未下,武將軍不管眼前,反倒積極於未定之事,真是奇哉怪也。”

  武佑緒反唇相譏:“小城留給程將軍去破就足夠了,在下讓讓功又何妨?”

  我以劍敲地,制止二人爭吵:“宋然準備如何與我軍對戰還待觀察,現在討論戰術為時尚早。攻孱陵也非無關緊要,二位將軍不妨先說一下如何破城。”

  武佑緒積極道:“末將認為孱陵守軍力量懸殊,應先派使者招降為上,如若不降,再選擇攻城。也不必大費干戈,只須留下萬餘兵力圍困,我主力大軍則繼續南攻武陵,儘快到達長沙,為尋求與越軍主力對決爭取時間。”

  程雍沉聲道:“武將軍提議恕末將不敢苟同。既然兵力懸殊,便該利用優勢速戰速決,不值得派使者浪費時日。只要大破孱陵,周邊城池自然聞風喪膽,我大軍所到之處便是摧枯拉朽。若照武將軍說法,為爭取時間每過一城便留下與敵軍相當兵力對耗,實是自降優勢!越軍來者二十萬,我軍只有十五萬,途中再丟失部分兵力,到長沙時兵力已弱,只有任人宰割。如果我為越軍,一定認為武將軍是本密間!”

  “你!”

  武佑緒一時語塞,還要急著為自己爭辯,被我抬手止住,視線掃向其餘諸將:“諸位以為呢?”一時眾說紛紜,但是贊同程雍占了大多數。我又問:“城破之後,應當如何對待城中百姓?”

  武佑緒臉上赧色未退:“效仿襄陽就是,爭取到人心,我軍才更易在江南立足。”

  程雍立時反駁:“不然,如果都像襄陽一般死戰,最後眼看抵不住了才開城投降保住一條性命,我軍軍威何在,損失又有多大?再說襄陽被圍困一年,人人身心懼疲,才接受了我軍統治。如此還出了尚遠捷背信奔逃事,武將軍又怎麼知道那些百姓是真心歸降,而不是權宜之計,伺機東山再起?”他轉向我,“越王殿下,末將以為如若孱陵對抗,理應殺一儆百,以此警告後來所有頑抗者。”

  我冷著臉:“如此說來,兩位對最後留住馮栩和尚遠捷性命也有不同看法了?”

  程雍鷹眼一抬,低沉道:“末將本不贊同。馮栩頑抗,尚遠捷背信,都該殺之以告天下。”

  武佑緒激動起來:“太子殿下與越王殿下目光長遠,非程將軍鼠目寸光可以望及。若越人知道歸降也是死,那麼誰還來降?”

  見兩人如此爭論不休,引得其餘將領也開始小聲議論,我忍無可忍,冷冷道:“二位慢慢爭論,何時完畢,何時重新討論戰略。”說罷甩手出帳。

  於景庭過了一會跟出來,笑道:“殿下生氣了?”

  “好得很,我終於知道太子將這兩人同時塞給我是何居心了。原來是怕我途中寂寞。”

  於景庭目光在我臉上轉了轉:“我對那位太子傳言早有耳聞,他對殿下信賴倒是超乎常人。”

  “你想說什麼?我和他關係麼?”我回頭挑眉,“若說苟且之事還是有一些。反正全天下都傳遍了,我也不怕承認。”

  於景庭展顏道:“我還以為經歷過如此多挫折,殿下已經沒那麼張揚了。”

  我低頭一笑:“於兄,其實有那麼一段時間我是不張揚,恨不得自己躲到永不見天日地方,或者粉身碎骨連魂魄也不要留下。”

  於景庭有些動容,慰道:“當日變故,連我等局外人都有天翻地覆之感,更何況殿下身處其中,換了誰都無法承受。”

  我長出一口氣:“可是有一個人將我看透了,他不許我這麼做,即使明知我很危險。我本來不信他,誰知道他做到了,還把我變成同一陣營,真是陰險之極。”

  於景庭微笑:“被殿下這麼一說,我倒對這名魏太子有些好感了。”

  我負手:“等到兩軍會合,我會鄭重將於兄引薦給他。”

  於景庭搖搖手裡書,笑道:“我只為殿下一人就夠了,哪有精力去輔佐別人。”忽然轉頭,“那個不是田大人麼?”

  我定睛一看,果然是田文良自帳外經過,於是高聲道:“田大人往何處去?”

  田文良看見我,連忙過來見禮,又看一眼於景庭,呵呵笑道:“這位便是原江陵郡守,越王殿下新任軍師?閣下能夠棄暗投明,果然不但通曉世道,而且一表人才。”

  於景庭顯得比他更熱情,謙道:“哪裡哪裡,晚輩初來乍到,事事不明,還盼田大人經常提點,將來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

  田文良很是受用,笑著答應,又對我道:“聽說殿下在商討軍務,既然不方便打攪,老臣就先告退了。”

  我笑:“哪有打攪之理?正想請田大人坐帳旁聽,不巧有幾個將領爭執起來,我覺得煩亂,便出帳了。田大人若能居中調停,那是再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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