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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貴鄭重道:“屬下遵令!”

  當夜郡守府沒有動靜,第二日,我騎著事先備好的馬很快出了城。一路馬不停蹄,走不到半天,便覺周圍異常。我放慢了速度,邊走邊暗暗留意,終於發現異常所在,調轉馬頭往回奔了幾里,果然看到幾個躲閃不及的身影。

  我揚鞭喝道:“滾出來!”

  過了片刻,燕飛慢慢從灌木中露頭,手裡還抓著一隻鵪鶉,諂笑道:“殿下,屬下們星夜趕至此地,沿路安插了不少兄弟,總算等到您了。若不是燕九阻攔,屬下差一點就要衝到城中挾持將領郡守……”

  “你敢!”

  燕飛手裡的鵪鶉嚇得撲稜稜飛走,他委屈道:“殿下只知來凶屬下,卻不知道燕騎營為你受了多少責罵。太子殿下聽說您擅自離開都要急瘋了,還說你若不能平安,就治燕騎營失職之罪。”隨在他身後的幾名燕騎軍也都附和,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表情。

  我無奈:“我回去向他解釋,不會治你們罪。沿路還有多少人?都召回來罷。你們這麼興師動眾,當心被越軍察覺。”

  燕飛立刻命那幾名燕騎軍去傳信,殷勤道:“只有五十人,不會打糙驚蛇。”

  我白他一眼:“那好,你們注意掩飾身份,我先走一步。”

  燕飛急道:“沒有屬下們護持,殿下一人危險!被太子殿下知道了……”

  我拿出令牌:“燕飛聽令,指揮沿路燕騎軍陸續返回樊城,不得有誤。”

  燕飛面露痛苦:“屬下遵命。”

  我笑道:“好,只要你聽話,改日再指導你幾招槍法。”拍馬轉了半圈,走上大路,“再說我騎馬,你們卻是徒步,實在不能同行。”

  “……”燕飛聽說指點他武藝,絲毫沒有往日的興奮,倒好像喝了一碗苦藥,可憐巴巴地追問,“您那塊令牌準備何時還給太子殿下?”

  我眨眨眼:“當還時還。”燕飛嚎啕大哭。

  乘馬畢竟遠快於徒步,不出兩日便來到襄陽附近,卻見路上行人比過去稍多,多數肩背行囊,都朝著襄陽而去。我下了馬,有些好奇地混在行人中,走了不久,只見不少百姓聚集在城下叫門,似乎是想進城避難。而襄陽城門全都緊閉,城頭上有將領朝下面大聲喊話,要他們去往他處。

  百姓越聚越多,有人大喊:“郡守大人呢?我們要見郡守大人!”

  將領道:“尚大人公務繁忙,無法抽身前來!鄉民請回,等到打退對岸魏軍,襄陽自然開倉放糧,接濟百姓!”

  其中不少百姓紛紛道:“我們是從夷陵等地逃難而來,夷陵正受魏軍騷擾,為何襄陽不救?”

  將領肅然道:“魏軍就在對岸,襄陽軍事重地,不能輕易分兵!”

  百姓憤怒起來:“襄陽重地,難道就能將夷陵拋給敵軍?襄陽城外駐軍無數,為何眼看百姓餓死,不分軍糧,不發援兵?”

  城頭將領來不及說話,已經又有人帶頭道:“郡守和統帥不顧人死活,我們何不去城南大營請求分糧自救?”哄然一聲,不少人恍然大悟,又都向城南半山的大營涌去。

  我隱於一邊,趁亂放了手中的馬,悄悄抽身遠離。等到夜幕降臨後,才游至江對岸,來到樊城叫門。城門守軍認得我,急忙放下吊橋迎我進去。我走進統帥官邸,早有護衛前去稟報。我回到臥房,剛剛脫掉濕透的衣服,正在擦拭身體,江原便一臉陰沉地走進來:“越王殿下,回來得好早啊!怎麼不多離開幾日?”

  我披上裡衣,笑道:“豈敢,我心裡無時無刻不掛念襄陽局勢,事一辦成,便急著回來,連箕豹軍和燕騎軍都甩在後面。”

  江原一把將我扯到身前,狠狠道:“你以為我便治不了你?一軍統帥,說做什麼便做什麼,還有沒有人比你更隨便?我這就上奏父皇,免去你的統帥職位,在我軍中做司馬!”

  我裡衣來不及繫上,在他一扯下驟然滑落,急忙低身去撿。江原冷笑一聲,攔腰將我抱住:“越王殿下,命都不要,還要穿什麼衣?”

  他手一用勁,我不防悶哼一聲,身子向後弓起,怒道:“混帳!”

  江原卻乘機低頭,在我喉頭狠狠咬下:“我還有更混帳的事!”說著將我拋到床上壓住。

  他手下很重,吻得也惡毒。我被他弄得不時發疼,抬起的手臂上居然處處帶著血暈,強忍著全身翻滾的熱浪喘息道:“你瘋了麼?”

  江原重新把我抱起來,眼睛血紅:“越王殿下,你還敢問!”

  我吐了一口氣:“都不管我有沒有受傷?”

  江原猛然停住:“哪裡?”大概見到我戲謔的神色,他立刻將我掐緊,“還敢騙我!”

  我低笑:“不騙你騙誰?”

  江原怒氣不知何時消散,居然長嘆了一聲:“凌悅,我每次都要被你敷衍過去。”

  我道:“寧願是我敷衍你,而不是你敷衍我。”

  江原低哼道:“田文良已經來了,你還不知道罷?”

  我驚訝:“這麼快?”

  江原攬住我,貼在身上,嚴肅道:“明天千萬不能告訴他你去見了江陵郡守!”

  果然第二日一大早,田文良衣著光鮮地進了議事廳,見我回來,顯得十分親切:“越王殿下為了勘查地形,居然連續多日露宿野外,老臣佩服不已。改日一定奏報皇上,請他褒揚殿下品行。”

  我笑著打發他:“田大人過獎了,這是分內之事。”轉頭便詢問江原襄陽情勢有何變化。

  江原十分配合地詳細說明,還命人抬出沙盤解說蜀中與漢中軍隊走向。快到晌午,小兵來報午膳已好,田文良終於坐不住,藉故離開。江原冷聲道:“我就不信他還能一天寫一封奏報。”

  我倒沒太在意田文良,只是盯著沙盤中的襄陽沉思。由於有當地世族配合,蜀中進展順利,除了部分城池仍在與魏軍對峙,沿江重鎮幾無阻礙。程廣率先帶領軍隊攻打夔關,又按照江原指令,分出小股軍隊騷擾夷陵,在當地籌集軍糧,併到處散布消息,令附近百姓恐慌之餘向襄陽逃難。我昨日所見的流亡百姓便多是夷陵民眾,然而某些領頭鼓動者卻非單純的逃難百姓,而是早已被人收買。

  我對江原道:“這一招的確陰毒。流言持續泛濫,百姓不斷湧來,只要襄陽不出援軍、不出糧,遲早要與百姓發生衝突,必然先失人心。如此看來,還是分兵援救夷陵能緩解燃眉之急,不知羅厲有無這個魄力?”

  江原哼道:“那也只能緩解一時,一旦他們不能將魏軍徹底打退,還會再次重演。你我以逸待勞,只等蜀中定下大局,便可毫無後顧之憂了——不過你去見江陵郡守,果真有把握他不會背後出兵?”

  我點頭:“於景庭重民勝過重國,本來便對南越朝廷近來的指令不太滿意。我以保全江陵百姓為條件,他是聰明人,不必點透便該知道違背承諾的後果,城破人亡的後果他不會願意看到。”

  江原懷疑地打量我:“單憑一句話,字據都沒有立,你究竟對他有多信任?”

  我笑:“如你所見。”不等江原出言譏諷,拉起他道,“去城頭上看看。”

  從夏初一直到秋風乍起,對魏軍來說,這是一段最安逸的日子。而對越軍而言,卻顯然不是。

  城外流民越來越多,甚至與駐守軍隊發生了搶糧事件。經過尚遠捷的強烈主張,以及馮栩謹慎的贊同,羅厲終於同意派出部分兵力前往夷陵,並且拿出部分存糧分給襄陽城外的百姓,總算及時制止了軍隊與百姓持續發生衝突,挽回了些許民心。

  謝廣行在江州製造的新船陸續下水,增強了魏軍實力,隨著程廣等人不斷取得戰果,分往夷陵的軍隊逐漸增多,令襄陽援軍無法抽身返回,堅守襄陽城的軍隊剩下八萬。另一方面,江德直接指揮的大軍壓迫建康,再加上霍信已為援弋陽損失上萬兵力,令趙謄倍感壓力,自不肯放下游兵力西上增援。主要針對江夏的軍隊拖住宋師承,江陵也以魏軍在對岸逼近為名宣布固守,反倒襄陽成為除建康外兵力最強的城池。

  羅厲馮栩情知朝廷無暇他顧,只有謀求自救。整個夏季,藉助江水泛濫,向魏軍發起猛攻。魏軍水軍無法抗衡,於是將防線主要排於江岸,擺開密集防守的戰陣,旨在嚴防越軍登岸。而相對擅長水戰的箕豹軍,奉命奪船鑿船。越軍本來更擅長守城戰與水戰,無奈水戰找不到敵手,卻只遇到箕豹軍的暗中破壞;過去多年由我培養起來的騎兵與精銳步兵,也因為戰場被逼至江岸而施展不開手腳。而魏軍本來擅長進攻,驟然與越軍攻守位置互換,居然嚴絲合fèng毫無破綻,這一切都使越軍頭疼不已。

  秋季本是收糧之日,荊襄百姓卻發現幾乎無糧可收,小股的流寇經常神出鬼沒,驅趕收割的百姓,掠奪他們家中存糧。襄陽城不得不再次開倉放糧,平息民間怨氣。

  眼看冬日將至,魏軍的糧糙與冬衣也開始緊缺,只靠朝廷運糧已嫌不夠,不得不開始就地征糧。我和江原商議一下,暫且用收買方式屯糧。與此同時,魏軍在南陽趕造的一批小型戰船已經下水,只等秋水回落,便搶登對岸。

  三月之後,經過數場艱難的殊死戰鬥,堅固的襄陽城終於完全呈現在魏軍眼前。魏軍以與越軍各損數萬兵力的代價,將五萬越軍全部逼入城中。又一月,襄陽通向外界的通道盡數被截斷,真正變作孤城。

  陸穎再次出使,勸說城內歸降,乘機與楊少昔取得聯繫。當天夜裡,城中火光忽起,大半糧糙化為灰燼。另一名潛伏城內的魏軍細作冒死出城,將楊少昔的絕命血書帶給江原。

  江原看了血書很久,沒有說話。我拿過血書,在所有將領中傳閱一遍,嘴角堅定地迸出一句話:“今夜子時,猛攻襄陽!”

  只為攻取襄陽一城,已經付出了太多代價,也許預料到會長期作戰,真正置身其中,複雜的滋味卻遠非幾句話可以概述。城內的越軍或許在日益渺茫的希望和越來越近的恐懼中度過,城外的魏軍又何嘗不覺得前路絕望?所有人身心俱疲之下,誰能撐到最後?

  攻城開始,又是沖天的金鼓之聲,只是喊殺已經不如過去激烈。魏軍一個個在登城中跌落,越軍在一簇簇箭雨中倒下,總令人想起當初的函谷之戰。

  江原走到我身後,眼中又重新射出懾人的光,微微笑道:“凌悅,你知道我突然在想什麼?我在想,再過多少天才能坐上你坐過的地方,走一走你走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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