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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原微微一笑,顯得頗有風度:“小小玩笑,暫避耳目而已。”

  莘闡單腿起身,按劍挪後一步:“既然是魏國太子,為何潛入蜀川,又扮作馬商欺瞞本官?”

  江原還是不慌不忙,給他倒茶:“莘大人不必激動,我只是代表魏國,想與你談一筆生意。”

  莘闡愈加警惕:“我區區一個郡守,怎麼配與魏國談生意?太子殿下恐怕是找錯了人。

  江原笑道:“生意有大有小,必是莘大人談得起的。我先有一言相問,假若魏國不久接手蜀川,莘大人對我國有何期許?”莘闡聽得大驚,正待拔劍而起,江原微微抬眼,淡然道,“此間沒有外人,莘大人不必作此姿態,實言相告又何妨?”

  莘闡表情僵硬許久,手慢慢離開劍柄:“此話何意?魏國何來接掌蜀川之說?”

  江原輕鬆地笑:“蜀川在南越已宛如棄子,不過早晚之事。劉祿身死,南越露出猙獰面目,再無耐心對蜀中作安撫之態;凌王棄國,願意將蜀地百姓視為國人,精心治理蜀川的人從此不在。只餘下羅厲之流作威作福,太子趙謄為彌補江南損失搜刮蜀地民脂。一旦天下形勢有變,難說越國朝中不會拿蜀川做交易,到時莘大人便不是談生意的主角,而是待沽的貨品了。”

  莘闡或許沒想到江原開口便如此直接,面色微變,也直言相問:“那麼魏國是要將蜀川當做貨物爭取了?既然如此,何不直接去找南越朝廷開價?”

  江原大笑起來:“看來莘大人誤會了。誠如你言,魏國若如此看待蜀川,何必還來此地大費周折?”他肅然直起上身,正視莘闡的眼睛,“我父一代雄主,有統並四海之志,造福萬民之心。昔日不得已臣服南越,數十年臥薪嘗膽,今朝厚積薄發,西並北趙,天下矚目。並趙之後,我國將北趙九郡一視同仁,非但仍舊重用北趙舊臣,還念及當地百姓戰亂之苦,免除徭役、減免賦稅,與南越之對蜀川何止天壤之別?”

  我見莘闡神色還有懷疑,在一旁慢慢補充:“北趙所有皇親貴戚,歸降後雖不能享奢靡生活,卻由魏國朝廷專劃一處田地供他們自食其力,只是派幾名地方官員稍加管理罷了,與南越當初殺盡劉氏族人,囚禁劉祿完全不同。”說著笑了一笑,“不知莘大人聽說了沒有?北趙嫡系皇族陳顯,現為太子獨子秦王之師,隨秦王治理關中已近一年。此等心胸,南越有哪一個當權者可以相比?當初劉氏對外屈膝,對內猜忌,莘氏棄暗投明,方保得一方百姓安寧。如今南越對蜀人背信棄義,朝中暗無天日,難道不該是莘氏重新考慮立場的時候?”

  莘闡神情一震,緩緩轉向我:“尊駕膽大善言,竟將莘某完全蒙蔽,輕易墜入此境,若不知你真實身份,實乃平生憾事。”

  我淡淡道:“身份算什麼?譬如蜀川劉氏,昨日金尊玉貴,不過轉眼雲煙而已。”

  莘闡默然良久,不再追問,只道:“當初決心歸順南越,是眼看劉氏日薄西山,無力對抗南越精銳之師。你們現在言語相迫,口口聲聲要莘氏歸順北魏,憑什麼?又能許以何種條件?”

  江原顯得胸有成竹,笑道:“南越外強中乾,早已不復當年之勇。合肥之戰南越十萬精銳幾乎全軍覆沒,大將宋師承被生擒,而我軍不損一將,只付出極小代價,這便是最好的憑據!莘氏及各士族歸順之後,魏國可以世代立下誓約,保證蜀川各大士族及百姓的利益,永無反悔之期。”

  莘闡冷然道:“莘某此刻若不答應呢?”

  江原神態自若地微笑:“如此大事,莘大人必然難以決斷,盡可回去與族中商議,十天之內,我在此等候佳音。莘氏向來開明,相信你們不會等到魏軍兵臨城下的那一刻,才想起來改旗易幟——那個時侯後果如何,我也很難說。”

  莘闡起身抱拳,表情凝重:“十天之內,莘某自會來見太子殿下。”

  我將莘闡書寫的幾封親筆信,連同買馬的字據擺到桌上,笑道:“莘大人,此事不能被南越朝廷知曉,也不被樊、相、鄭三姓事先得到消息,千萬不要拿莘氏全族與魏國開玩笑。”

  莘闡並不看那些書信,說了一聲:“告辭!”迅速離去。

  我叫來燕七,低聲囑咐他派人盯緊,轉向江原:“此人尚武,當初我遣帳下文官前往莘氏遊說,莘闡那時年輕氣盛,明知蜀川氣數將盡,卻不肯服軟。幸虧宋然也隨行,當下與他比武較量,才使他心服口服。現在六七年過去,他雖年屆不惑,行事沉穩許多,卻仍要提防此節。”

  江原將我拉過去暖手,順便把桌上字據書信收入自己懷中,笑道:“放心,我早安排好了,莘闡若來挑釁,定叫他比當初還要心悅誠服。不過十日之期是否太長?只怕他泄露了我們的行蹤。”

  我嘆道:“急不得,魏國優勢並不明顯,蜀川還未到水深火熱之際,要令蜀中舊士族改投魏國,必須給他們留有足夠餘地。”

  江原邊搓我雙手邊道:“記得夏末,我有一次回洛陽,衛文占出一個明夷之卦,難道應在此處?”

  我笑道:“那也只能從九三應起,你我南狩或有大得。”

  江原靈光一閃:“難道初九是應你絕食受責,六二應你受笞然後傷愈?六四……莫非表示將有一人看清了南越君主的真面目,將要投奔我國?”

  他還要再胡猜下去,我抽回手,封住他嘴道:“別亂講了,我從不信卜筮之言。”

  江原眨眼:“為什麼不信,後面還有‘初登於天,後入於地’之語,難道不是預示南越國運將盡?”

  我起身走向帳門:“太子殿下,你以後什麼都不用做,就抱著卦象等著好了。”

  江原拍自己身邊:“回來!一起睡。”

  我扮個鬼臉:“夫人且忍耐幾夜,公事為重。”說完迅速掀簾出帳。前腳出門,一件衣服從裡面飛出來,我又探頭給他扔回去:“太子殿下,外面沒有乾淨衣服,省著點罷。”

  這日凌晨,燕飛來報:“莘闡連夜派出信使,看方向是往成都去了。”

  我笑道:“莘氏族中德高望重之人大都居住在成都,看來他倒還算實在。”

  隔一日,燕飛又來報:“莘闡又派出信使,似乎是向巴州而去。”

  江原冷笑:“巴州乃莘氏祖居之地,難道他去搬救兵不成?傳令各營今日起不得飽食,隨時做好應戰準備。”

  果然七日之後,我在帳中和衣睡到半夜,忽聽帳外人聲突起,一隊人馬趁著月黑星疏襲入我們駐紮的營地。我起身,剛拿起手邊的流采,便聽一陣風聲襲來,我立刻舉劍鞘推擋,與來人手於兵器相碰。那人見狀手腕一收,重又擊來。我再次舉鞘相格,另一手卻乘機拔劍出鞘,迅速橫與他頸前,厲聲道:“放下兵器!”

  那人似乎一愣,被我手指點中穴道,兵器脫手。我將他押到帳外,借著外面的火把,發現來人非常年輕,大概還不到二十歲,笑道:“你是莘氏何人?與莘闡什麼關係?”

  那年輕人頗為自傲:“我名莘恆,莘闡是我叔父!”

  “你叫莘恆?”我微微皺眉,“好,我先放了你,你叔父在哪裡?叫他來看看你這無用侄兒怎麼丟他臉的,行刺誰不好,卻來行刺我。”

  我說著將他推開,莘恆不服氣地回身:“你是誰?我憑什麼不能行刺你?”

  我揚揚手裡的劍:“要不是你與我故人同名,剛才就被我砍了,知道么小子?你們一共來了多少人?”

  莘恆愣了愣,沖我大聲道:“一千人!都是莘氏精英!”

  我笑起來:“莘氏精英?我等著會會莘氏精英們。”

  燕騎營和箕豹營並未全部參戰,燕騎營二百人負責看護馬匹,箕豹營五十人外出探路,只有三百多人與這些莘氏族人正面交鋒。莘氏自己的族人倒也訓練有素,臨戰時不但個個會武藝,還會結成戰陣迎敵。可惜他們的對手都是以一當十的真正軍人,經過嚴苛的訓練,配合起來便如銅牆鐵壁。若非受過嚴令,不可傷莘氏一人性命,也不得上戰馬,莘氏這一千人早露敗像。

  我持劍來到江原帳外,挑簾而入,卻發現空無一人。正奇怪間,見到裴潛在不遠處指揮箕豹軍向北合圍,上前揪過他問:“太子呢?”

  裴潛指指東面江邊:“莘闡纏著他比武呢!”

  我點點頭,問他:“你覺得如何?人少吃力麼?”

  裴潛得意地一笑:“你當我在燕騎營和箕豹營都白呆了?只管等著享受戰果罷!”

  我望著他背影,說不出的百感交集,這個少年在經歷了無數磨難之後,終於脫胎換骨了。他不再自卑,不再暴躁,也不再急於證明自己的能力,可以當得起一個將領的職責。這算不算我在北魏的一大成就?回想當初,假若沒有他,我會不會在江原面前變得更加消沉,以致一走了之呢?

  混戰直到天明才漸漸停止,那是因為莘氏族人精疲力竭,手邊再沒兵器可用。箕豹營將他們包圍到中央,收繳的兵器在旁邊堆了一堆。我騎著燕騮走到他們面前,笑道:“承讓了,請問除莘大人外,哪位是主事之人?我們太子殿下無意與各位傷了和氣,適才只是較量一下,等到莘大人回來,咱們再慢慢談。”

  一個年長者站出來,不服氣道:“魏國做法與當年南越如出一轍,不過威逼利誘而已!南越出爾反爾,北魏難道就不會做出這等事?”

  我抬聲道:“非也!魏國君臣守信,絕不會做出背信棄義之事!”

  方才被我放過的莘恆也高聲問:“那魏國如何證明?”

  我朝東方一指:“太子殿下自然會證明!”

  將明未明的天際,有兩人正並騎而來,前面的是莘闡,後面自然是江原。莘闡走近,見莘氏族人都被繳了兵器圍在中央,臉上露出敬佩神色,朝江原抱拳道:“太子殿下不但武藝高強,而且言而有信,果然沒有傷我一人,莘某佩服!”

  那名莘氏長者沉聲道:“二郎,族長將決定莘氏命運的權利交在你手上,你有何說法?”

  莘闡立刻下馬,恭敬道:“三叔,我想問,經過今夜一戰,您以為魏國戰力如何?究竟可與南越匹敵麼?”

  那長者冷哼不語,莘恆向我看一眼,低聲對莘闡嘀咕道:“那個人不知是誰,侄兒自恃劍術還算精進,不想一招便敗,實在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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