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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道:“昨天的事我都忘了。”

  江原擺碗筷:“那最好。”

  我繼續:“我怎麼回到這裡的?也忘了。”

  “自己走來的。”

  “是麼?”

  江原冷冷道:“我累了。”

  我識趣地下床洗漱,等回來發現他已吃完了。我端起碗,只聽江原道:“宋師承——”我埋頭吃飯,江原續道,“暫時把他關在合肥城的牢獄了。”

  “好。”我吃得很專心,“你打算怎麼處置?”

  “還沒想好,想聽你意見。”

  “你先說你的罷。”

  江原肅然道:“宋師承是個厲害角色,所幸在南越不受趙謄信任,這也是我不能輕易決斷的原因。”他看著我,眼神犀利,“這次他被俘,固然是趙謄干涉行軍,霍信不肯接應,致使他行為被動。但他也清楚,還有一個原因,便是手下南越將士因你的離開而軍心不振,臨陣又因為對你顧念舊情,不肯出全力。”

  我停住碗筷:“說下去。”

  江原冷靜道:“宋師承果然老薑彌辣,他看穿這一點後,便迅速採取了措施。這一舉措,便是徹底利用南越士兵對你存有的舊情!他明知道那些士兵不會背叛南越,卻口口聲聲讓他們投靠你,用這一句話,將他們逼上絕路。用這上千人的性命告訴你南越舊部,你凌悅,絕不會對他們還存有舊情,日後對陣,他們自然也不該對你留情。”

  我淡淡一笑:“你是要說,逼死他們的不是我麼?”

  “宋師承如果單純被俘,固然要領軍法,但他畢竟未死。法不責眾,那麼多中軍護衛同時失職,更可能只處罰為首將領,而叫其餘人戴罪立功。宋師承這麼說,是有意逼迫他們以死明志,震懾你和在場魏軍的心神。而他回去報信的親衛,自然會百般為宋師承開脫,隻字不提宋師承勸降的話,而將殺人罪名加在你身上,讓還念著你的舊部心寒。從此,他們多數人便不會存動搖的心思。”

  我在桌上握起拳頭,低低道:“不論怎麼說,我負了他們,若非如此,他們又怎會……反正已經萬劫不復,你不需幫我推卸責任。”站起來,“我去看看宋師承。”

  江原拉住我:“吃完我跟你一起去。”

  合肥城的監牢不大,犯人也不多,我和江原在獄吏的引領下來到獄中一個單獨的土築小間,見到了已經除了盔甲的宋師承。他安靜地坐在油燈邊,看上去更加黑瘦乾枯。

  我彎腰走進門去:“宋將軍。”

  宋師承微微頷首:“殿下。”

  我道:“令郎已經安全離開,現在大概已經回到南越境內,你不用擔憂。”

  他又微微垂目:“多謝。”

  我坐到他對面,誠懇道:“是我該多謝你。但願從此南越將士不再顧念與趙彥的舊日恩情,一心為國,這樣我也更能安心。”

  宋師承聞言動容,緩緩抱拳道:“是老臣故意逼殺將士,傷了殿下之心。”

  我扶住他,淡淡笑道:“宋將軍,趙彥千古罪人,你卻沒有唾罵我,便是對我容情了。”

  宋師承滴下一滴老淚:“老臣一生愧對殿下,有何顏面再相責難。殿下被迫去國,老臣扼腕之餘,也不能不為殿下重獲新生而慰藉。”

  我站起來,嘆道:“宋將軍暫且委屈幾日,等到南越朝中有回音,我再來探望。”

  宋師承漠然點頭,表情卻似不指望再回南越。

  走出監牢,江原問道:“聽你言下之意,是想讓宋師承回國?”

  我反問他:“你說呢?”

  江原想了想:“南越若還想要回宋師承,那也未嘗不可,我們可以順帶提幾個交換條件。”

  我皺眉:“趙謄若是惱羞成怒,這條件未必提得成。”

  為了等南越朝中消息,我們準備在合肥多盤桓一段時日。

  守衛通向揚州要道的軍隊在這日傍晚回來,兵力損失不多,卻人人神情萎靡。原來糧倉被燒之後,魏軍突然發現襲擊的越軍沒了蹤跡,急派出斥候探查,才知已經向揚州方向去了。他們只怕後路被斷,急忙連夜追趕,直追到揚州城附近,才知中了越軍的疑兵之計。正滿腹窩火撤軍之際,被不知何時埋伏在路邊的越軍衝出來一陣砍殺,幸好魏軍人數眾多,輕易突圍,卻仍舊心有餘悸。

  江進倒是比較大方地承認了安排有失,獎賞了士兵後便忙著回洛陽復命。

  南越很快有回信,表示想迎回宋師承,談判使者很快便到。洛陽也傳來江德諭令,讓江原全權處理此事。

  兩日後,人報使者來到,江原在郡衙主廳接見,我在下首陪坐。等到使者進門的一瞬,我們卻都愣了愣,來人不是別人,是宋然。

  宋然似不經意般向我投了一眼,面色平靜地走到江原面前,微微施禮道:“南越特使宋然見過太子殿下。”又從袖中拿出一封密信交給旁邊侍從,“這是我們陛下的手書。”

  江原打開密信看了一下,笑得陰陽怪氣:“宋將軍是老相識了,不用書信,本太子也不會懷疑你的身份。”

  宋然不動聲色道:“禮當如此,豈能有失。”

  江原一笑,擺手道:“請特使入座。”

  宋然便入了對面客座,抬頭與我相對,平靜的眼神中似乎還帶了別的什麼。我也並沒有刻意躲避,只是思緒一時凝滯,與他相互對視良久,竟沒做出任何表示。

  江原在上首咳了一聲,故作輕鬆道:“越王殿下,宋將軍好歹是你昔時舊臣,何必見了面故作不識?”

  宋然這才對我施禮:“見過越王。”

  我淡淡回道:“宋將軍乃貴客,不必多禮。”

  江原明知故問:“宋將軍此來可是為了令尊宋老將軍之事?”

  宋然面色平靜地回道:“在下是為兩國和睦而來。”

  “和睦?”江原笑一聲,“貴國利用卑鄙手段占我淮河大片城地,不過幾月時間便又率大軍侵略而至,請問兩國和睦從何說起?”

  宋然道:“過去的事已然過去,在下此來是為兩國將來能夠和平共處。雖然我國出兵在先,然而殿下領軍有方,將我十萬大軍殲滅大半,已算揚眉吐氣。我皇命在下轉告,只要魏國肯放回宋師承,南越對此戰損失既往不咎,兩國從此罷兵,不再為國土之事相爭。”

  江原冷笑:“好霸道的言論!要我放回宋師承,貴國預備拿什麼條件交換?”

  宋然平靜道:“沒有條件。”

  江原嘴角露出明顯譏誚:“一國戰敗,居然還如此趾高氣昂。宋將軍憑什麼認為,你這樣空手而來,就能把人帶回?”

  “一時敗退而已,並不能代表南越國力。魏國若堅持不放人,南越只有奉陪到底,更不惜與魏國誓決高下。”

  江原似乎覺得這話十分好笑,本來端正的坐姿開始變得隨意:“南越要與魏國大戰?請問貴國太子有這個魄力麼?”

  宋然還是一臉沉靜:“在下的警告是否屬實,殿下一試便知。就算十萬大軍盡數覆滅,對南越不過九牛一毛,不知殿下肯不肯冒這個險?”

  江原托著腮,居高臨下地看他,聞言嗤笑:“假若這就是貴國交涉的態度,那我們的談判已經結束了。我看宋將軍不是來談判,也不是來救父,卻是來這裡消遣的。合肥城中美景確然不少,我找幾個人為宋將軍做嚮導如何?”

  宋然站起來推辭,肅然道:“審時度勢,長久之道。太子殿下若因一時意氣做出錯誤決定,給魏國帶來的將是滅頂之災。”

  正說著,侍從前來上茶。江原開始不合時宜地賣弄他的皇族做派,不緊不慢地端起茶盞飲茶,一聞二品從容雅致,看得我直想按住他頭,叫他趕緊喝完開口說話。

  江原放下茶盞,別有用心地笑:“審時度勢,想必宋將軍比我諳熟…我們魏人心實,只聞勝者王、敗者寇,有求於人,便要先聽對方條件,再看自己能不能接受。宋將軍剛一開口,便如此咄咄逼人,便算我有意相商,城內外數十萬將士如何答應?宋將軍也是帶兵之人,自然知道治軍之難。一旦犯了眾怒,叫他們知道我們打了勝仗反而受人脅迫,鬧將起來,只怕不但宋老將軍性命不保,連宋將軍這特使也難出城門。”

  宋然略略沉默,終於道:“願聞太子殿下有何條件。”

  江原冷淡一笑:“期望宋將軍告訴貴主上知道,我魏國不是南越屬國,沒有再受勒索的道理,宋師承若想回國,必須答應四個條件:第一,南越承認戰敗,並昭告天下自己不義在先;第二,南越在沿江十個主要城鎮開闢兩國商市,允許魏國商人自由入境經商;第三,巢湖完全為魏國所有,南越但有一船進入,視為入侵;第四,越王乃我國親王,南越不得以任何藉口,煽動國民尋仇,假若越王有損,魏國首先懷疑南越,入境追捕罪魁或是以其人之道還之,恕不事先知會。”

  宋然神色終於動了動,我也不禁皺眉,本來相商時並沒有最後一條,被江原突然加上,實在彆扭兒戲,不但此地無銀,還弄得我仿佛成了城池領土之類的戰利品。

  江原見宋然遲遲不語,笑道:“這些條件不損南越半分領土財富,很容易辦到。宋將軍若事先沒有準備,可以先派人回建康送信。宋將軍儘管在此逗留,本太子十分樂意。”他站起來,走下台階,“在下還有事,請宋將軍先去客房中休息,遲一些我再前往拜訪敘舊。”

  宋然回禮相謝,問道:“在下牽掛義父,不知現在可否與他相見?”

  我看到他眼中似有傷感之意,正想開口,江原搶先道:“宋老將軍身體硬朗,精神矍鑠,宋將軍可以遲些見他。”一手扯過我,笑著對宋然點頭,便走出正廳。

  我回頭望了一眼,只見宋然靜靜立著,似有無限悵然。

  一直被江原拉出院門,我瞪他道:“你提出最後那條件什麼意思?嫌我不夠出名?”

  江原笑得既得意又陰損:“我想看看你宋大哥的反應,果然有趣。”

  我踢他一腳:“簡直胡鬧!把我放在交換條件里,你是要南越人個個知道我叛國,爭先恐後來殺我罷!”

  江原摟住我,笑道:“有我在,怕什麼?這是要趙謄自己打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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