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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原走回梁王身側坐下,表情冷然:“越王既然如此洞悉,因何在南越狼狽遭人誣陷?這難道不說明越王感知不足為信?”

  我聽他如此挖苦,也不禁有些惱怒,正要開口駁斥,江德不耐煩地示意江原住嘴,問道:“越王但說此五策何解?何為君策,何又為臣策?”

  我只得無視江原,平靜答道:“回陛下,君策即是對君之策,臣策自然是對臣之策,以此類推而已。”見江德頷首,我續道,“君,一國掌權者,如一軍之統帥,一舟之舵手。君主之作為,關係國家安危存亡。眼前南越國君趙煥已然失勢,但是餘威猶存,太子趙謄奪權在手,難免受到質疑。趙謄處心積慮多年,為的就是登上皇位,並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趙謄為人自負,臣以為魏國此時當順其喜好,支持他進一步篡位,如此將更加引起朝中正直之臣與他離心離德。等趙謄登上皇位後,我國以卑微姿態百般敬奉,割地進貢,使他不覺中驕傲自滿,更加輕視魏國。此策一為驕兵計之延續,二為將來伐越之口實。”

  溫繼撫須笑道:“此計雖好,然無新意。那麼如何行臣策?”

  我笑:“臣策也無新意,事實上魏國也從未間斷行使。親近國君身邊有影響力的人物,或重金買通,或投其所好,總之令其為魏國說話,心向魏國。對那些中正之臣,用一切力量阻撓他們向君主進言,讓他們事事受制並與被魏國買通的大臣產生矛盾,進一步擾亂國君的視聽,使之或受到猜忌,或被認為無能之輩而棄用。”

  江原鄙薄道:“果然無新意。”

  我冷淡地笑:“此事自然應是太子殿下長項,望您再接再厲。”面向眾人繼續道,“第三為民策。江南氣候溫濕,作物一年兩熟甚或三熟,江北卻只得一熟,若單比內耗,魏國無法與南越對抗。因此必須派出專門人力,暗中赴南越收購囤積糧糙布匹,同時魏軍在春耕時四處游擊,延誤江北越人種糧時節,秋收時則深入田地搶收作物,最終使越人斷糧缺糧。南越富庶之國,新併入的蜀川更是絲帛糧米之鄉,百姓生活富足,本不樂從軍,如果軍中糧缺,士兵便會對朝廷生出抱怨,朝廷必然為平撫軍隊而收重稅,最終激起百姓不滿。”

  江德沉吟道:“此節朕也想到過,只是收效甚微。畢竟江北還易收效,要將糧食運出江南,或者擾亂江南春耕,目前軍隊還無法做到。”

  我嘴角一彎:“陛下何必要將糧糙運出江南,只須囤積某處,大軍過江後正可就地取糧。”

  江德眼睛微亮:“這件事誰可辦到?”

  “臣在民間認識一些商人,或者可以不露痕跡地滲透入南越。”

  江德想了想,微笑道:“此事稍後詳述,先說下去。”

  “是。南越百姓安於現狀,不喜兵爭,雖是好事,也有壞處,便是臣此前所說的立信之事。軍力不強,攻勢不猛,無以談進取天下。然而如果軍隊殺戮太過,不論引起越人反抗,還是令越人心懷暗恨,都是長久之患。越人宣揚以文德治國,魏國單靠武力取南越,或會遭越人輕視鄙薄。對於多數南越百姓,令他們只遠遠聽聞魏國威名,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被接收,應是最好的結果。因此臣認為,此次割地,不宜失信天下,但可在開戰時結合魏軍的勝利散布一些消息,讓他們明白魏國並不是沒有實力,而是南越太子卑鄙相迫,魏國君主賢明不願失信之故。魏國遠攻其心,再令南越自苦其身,兵臨城下時自然歸附。”

  溫繼終於面露訝異:“越王,果真南越民性民心如此?”

  我輕描淡寫道:“雖不能一概論之,但大致如此。何況民心在於引導,假若越人普遍聽到相關言論,事實又顯示魏國賢明而南越苛刻,魏軍踏入江南土地便不會受到過多排斥。”

  溫繼看了看江德:“越王所言極具誘惑,老臣倒有些傾向於暫且割地了。”

  江原故意把身體歪向一旁,面色陰沉不善。梁王也仍是冷笑:“丞相小心被蒙蔽,越王的話不過又是無形空言罷了,除去屯糧還算靠譜,其餘全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

  我目光微閃,也冷笑著看向梁王:“以上三策皆為文伐,後面兩策才涉及用兵。敢問梁王,攻越之要在何處?”

  梁王似乎對我的詢問十分不屑:“自然是渡江!”

  我追問:“渡江之突破口在何處?”

  “當然是京口、採石。”

  我再問:“若要奪京口、採石該當如何?”

  梁王哼一聲不再理睬,江進忍不住插嘴:“得廣陵、歷陽。”

  我不肯罷休:“若要得廣陵、歷陽呢?”

  江進一邊奇怪一邊道:“保淮河一線布防完整?這明明是皇兄的觀點。”

  我笑起來:“也對,卻不全對。”

  梁王冷冷問道:“那越王言下之意,攻越之要在何處?”

  我抬起劍鞘,慢慢指向長江源頭:“就在此地!”

  江進驚道:“蜀川?”

  我肯定道:“蜀川!”

  江進皺眉表示不解:“蜀川四塞之地,何以成為攻越要衝?過去越王著力經營的不是荊襄麼?”

  我微笑:“韓王心明如鏡。不過沒有川中作為後盾,荊襄又怎麼能經營穩固?如果說安豐三城占盡淮河上游,那麼蜀川就占盡了長江上游。而且長江與淮河決然不同,淮河上下游之間落差不逾百丈,所謂水流最急河面最窄處也有近十丈,船隻穿行自如,毫無驚險。而長江源自高山大川,從源頭順流而下,差距何止千丈?如此落差,即使從下游突破防線渡江,不久也必被上游增援兵力所鉗制。南越當初之所以不搶淮河而先滅蜀川,便是為此。”

  江進變臉:“原來南越布軍重中之重在此處,我還道是蜀川不穩之故。以前兩位皇兄一個專心攻趙,一個布防江淮,我兵力最少卻面對最大壓力,哪有不吃虧之理?”

  江原淡然出聲道:“三弟,不得關中,魏國便有心腹之患;不防江淮,我國便不能分南越之心力;你不在荊襄抗住重壓,南越早已經揮師北上,奪取淮河。對長江兩路並重,本來便是早已制定好的策略,你兵力少些乃是因為地形受限,下游寬廣是以需要多設兵力。”

  他接著看向我,露出譏誚表情,“而且建康雖倚仗上游庇護,卻素來對荊襄充滿猜忌,萬一荊襄守存將有反心,對建康便是滅頂之災。沒有越凌王先在荊襄擁兵自重,又怎麼能對他離間成功?”

  “你!”我大怒,一甩手,劍鞘猛然脫開劍身飛向江原。

  江原側頭一躲,伸臂接住,回手用力扔回我腳下,眸子冷漠:“越王若還記得離間之苦,就不要妄言惹人猜忌!”

  江德在龍座上嚴厲道:“太子!讓越王說完。”

  溫繼急忙起身:“朝堂之上,二位切莫動手。”叫過侍衛,收走了在座所有人隨身攜帶的佩劍。

  我與江原不示弱地盯住對方片刻,同時移開目光,看向地圖。我整理思緒,重新道:“如上所述,江南之重在蜀川,魏軍若得蜀川,只要乘舟順流而下,長江天險即破。蜀川之重在何處?韓王方才之言不錯,在漢中、荊襄!漢中既下,可扼蜀川通北要道劍閣,切斷南越與關中領土聯繫,荊襄若下,長江門戶洞開,處處可渡!”

  一直未曾發話的周玄冷靜開口:“依越王策,第四針對南越之城,當捨棄對淮河的重視,先取漢中襄陽?”

  我點頭承認道:“這其中又以襄陽更重。長江綿延萬里,不可能處處設防,沿岸許多要衝之地便被作為重鎮經營起來。襄陽扼漢水中游,城池易守難攻,卻可以輕易出兵馳援長江上游任一重鎮,且優勢明顯。荊襄之地人口密集,乃蜀川與下游樞紐,如蜀川之喉,江南之臍,得此處,南越如被攔腰截斷,頓失江水上游之勢。”

  周玄不置可否,又陷入沉默。

  我又對江原道:“荊襄與建康確實關係微妙,既相互依存,又若即若離,歷來受朝廷重視卻又易受猜忌。若要得荊襄,太子殿下還可故伎重演,離間荊襄守將與朝廷關係。”

  江原哼笑:“既然是越王殿下一人的計策,何須叫我實施?穩紮穩打的策略不用,偏偏另闢險徑,急於求成。你愛受人唾罵,炫耀才能,與我無關。”

  我不覺面容一僵,還是堅定了決心,向江德道:“陛下,臣最後一策,是用兵。軍隊實力乃國家根本,兵將沒有足夠能力,任何策略都是空談。臣請陛下准我統領魏國伐越事宜,從現在起布置分配各方人力物力,為最後渡江總攻,一舉滅越作準備!”

  此言一出,果然眾人無語,宇文靈殊擔憂地看我,周玄與梁寇鈞仍是無所反應,江進表情詫異,梁王不屑,江原黑臉。

  蕭賢慢慢道:“周大將軍、太子、梁王、韓王面前,越王此語未免張狂。”

  我道:“蕭大人對所列五策有何質疑儘管提出,小王可一一作解。”

  蕭賢也陷入沉默。溫繼起身問:“眾位對越王之策可有存疑之處?”等了一會又道,“如果沒有,請陛下裁度。”

  江德並未多看我,犀利地掃視眾人:“有誰贊同太子立即收地、穩步推進?”眾人良久無言,江德又問,“贊同越王放棄三城、率先圖謀荊襄的不妨言明。”依舊無人回應。

  江德站起身:“既然眾卿不便明言,散朝後可寫入奏章交朕審閱,朕會找你們單獨詢問。下面宣布對太子越王擅自闖入南越,惹下事端的懲罰。張余兒!”

  我走到階前,與江原一起下跪聽旨。

  便聽張余兒上前宣道:“陛下口諭:太子越王行事魯莽,致使魏越兩國邦交受挫,民心惶惑,不嚴懲不足以平眾怒。但念太子身為囯之儲君,量罪從輕,罰俸一年,禁足府中思過,太子府五品及以上官員減俸半年;越王身為親王,不知以國家為重,笞刑二十,罰俸一年,收回其領軍權,禁足府中思過!”

  第134章 靜待其變

  我抬起頭,對上江德睿智的目光,立刻明白他的用意,暗中抿了抿嘴角才忍住沒露出笑容,忙重低頭拜道:“臣謝——”

  不料還未下拜,兩手突然被人從旁抓住,我微微一愣,卻見江原冷冰冰掃我一眼,搶先拜道:“父皇,雖然越王咎由自取,但本意是為魏國爭得用兵主動,割地畢竟不是初衷。何況他重傷初愈,之前在南越受到非人對待,已有舊傷復發跡象,再加笞刑,只怕他支撐不住。兒臣以為後三項作為懲戒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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