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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面色都微微發沉,魏國剛從屬國陰影中走出,又因滅了北趙自信大漲,心心念念都是打過長江,一統天下,如何受得了這盆冷水?江德聽了神情更是凝重,在龍座上蹙眉良久:“越王,以我魏國現下國力,真的不足與南越抗衡?”

  我安慰道:“陛下也不必太過憂心。魏國騎軍步軍自然可以與南越抗衡,甚至有所過之,但是水軍的確遠遠不及,水軍不及,便無法在長江取得主動,這是魏軍最大軟肋。臣已在各地招募水軍新軍十萬,只需要再等一年多的時間,定然可以訓練出一支全新的水軍!那時我國履江水如平地,江南已如探囊取物,何況淮河區區三城?”

  梁王冷聲駁斥:“誰說魏國水軍不如南越?越王視我山東水軍為無物?”

  我平靜道:“長江綿延萬里,途中無數支流,山東水軍雖精,數量卻遠遠不能滿足渡江所需。何況山東水軍多年無戰,是否真正精銳還要用實戰來檢驗。”梁王的臉漲成豬肝色。

  江德面色稍霽,靠上椅背道:“越王,怪不得你能說動趙軍東出函谷關,輕易化解攻趙疑難,朕今日始信話轉乾坤。”

  我正色道:“臣為國謀,據實指出收地後果,與對付趙軍時的欺詐之言不能類比。”

  江德洞悉地一笑:“但你的話雖有幾分道理,未免有危言聳聽之嫌,不足為倚仗。割地事大,輕則削我國力,重則進一步引起騷亂動盪,朕還是要聽完太子的意見。”

  江原看著我,眼眸中充滿威脅:“越王所說,以誇大南越實力為依據,又高估了南越掌權者眼光,實在不足為憑!南越太子本非仁義之輩,通過兵變奪取大權後,又壓制疏遠朝內良臣,早已引起國人不滿。越王同宗手足,他卻挾持來與我國交換土地,其冷酷無情、趁人之危,昭然於世人之眼!我國若與此種人講究信義,不過徒增他氣焰,換來賊心不死。今日輕易割讓三城,明日他便會尋釁討我三十城!難道都以備戰為由退讓?細火烹魚,待到發現自己骨肉熟爛,還能跳出釜中否?我魏國立國以來,只有血戰失地,哪有拱手相讓之理?”

  他話音落地,梁王便道:“不錯,魏人只有血戰失地,沒有拱手讓地!割地辱國,即使我等能夠強忍,國人也不會答應!”

  溫繼和周玄都謹慎點頭,梁寇鈞端坐原地不動聲色,只有蕭賢出言道:“太子殿下此話有理,只怕城池一割,更會給南越造成我國軟弱可欺的印象。越王回來,儀真公主卻還在南越,明日他若再以公主相要挾,該當如何?”

  蕭賢話出,滿座皆驚,江原和我同時一僵,面上尤為尷尬。看眾人神情,分明不是擔憂儀真在南越的處境。一時殿中氣氛詭異,最後連江德都變了臉色道:“蕭卿,越王與公主情況不同。”

  蕭賢表情平淡地一拱手:“臣惶恐,不該妄言。”

  江德神態恢復如常:“儀真的事,朕會遣使臣與南越溝通。她是皇室之女,理應為國分憂,諸位不須考慮在內。”說著轉向我,“越王對太子主張又有何話說?”

  我回過神道:“臣認為,將不信無功,軍無信不立,更何況一國之尊?假若魏國出爾反爾,在世人眼中,不過與南越一樣的嘴臉,必不會從心中敬服。何況攻城掠地,本就是令百姓戒懼的暴力之舉,將來陛下還要威加海內,先失信義,於國不利。”

  江原冷冷一笑:“虛妄之談。信義不過是用來鞏固國土的手段,攻下城池後,信義可以重樹。”

  我比他笑得更冷:“虛妄?殿下先將關中治理五年不出差錯,再回來談論不遲。主張守信,並非拘泥禮法,只因失信付出的代價並不比重奪失地要小。中原邦國本就與你打下的那些蠻荒之地完全不同,處處立信,尚且時有反覆,更別提先作不義之舉。”

  宇文靈殊認真望著我道:“遊牧部落其實更講究遵守承諾。各部落間經常會為爭搶水糙發生混戰,但如果一旦劃定區域,哪個部落不守誓約,一定會受到集體排斥,這支部落也就會隨之衰落。”江進在旁出聲譏笑:“宇文將軍,魏國可不是那些野蠻部落可比的。”

  宇文靈殊眼中射出冷光:“記得你們中原書中有句話說‘治大國若烹小鮮’。國雖大,稍有不慎,便有傾覆的危險。此時認為微不足道的事,或許將來也會變成一種危險。”

  江進叉起手臂,露出與江原極相似的笑容:“佩服啊,沒想到宇文將軍還讀我們的書。不過宇文將軍如此說,我看是因為割魏國的地,你不心疼罷?”

  宇文靈殊琥珀般的眸子微跳,一字一句道:“當初搬離河西,那種感覺就像心在滴血。可是宇文家顧全大局,照樣毅然放棄家園,遵從皇上安排。”他望著江進,雖然沒有動,周身卻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氣息,那是一種類似於被野獸盯住的威脅感覺。

  江進或許只知宇文靈殊是北趙降臣,從未見他露出過真面目,表情驚訝,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正要繼續開口譏諷,被溫繼及時打斷:“韓王殿下,是否離題了?”他看看我又看看江原,語氣頗為無奈,“依老臣之言,割地是否妥當、信義是否虛妄之說還是就此打住,陛下對此自有論斷。二位殿下不妨解說一下各自對策,例如魏國失去三城有何實際危害,假若南越果真翻臉又如何補救?果真割地後,怎樣保證陛下宏圖得展?或者臣等還能理清頭緒,對此評判一二。”

  江原立刻道:“溫相此言差矣……”

  我斜眼將他打量一遍,冷聲笑道:“溫相之言正中要害,太子殿下一直顧左右而言它,莫非是沒有應對之策?”

  江原眸子沉冷:“越王,我前面指出收地緣由,接下來自然要講到應對之策。”

  我哼然一笑:“既如此,太子殿下不妨快講,您站在地圖之前空口大論如許之久,不知道的還以為只是借個背景做做樣子。”

  江原的臉“刷”地黑成了鍋底。

  我若無其事地恢復嚴肅表情,正直地平視前方。

  江原瞪我好一會才側身轉向地圖,慢慢將手指移到淮河流域:“淮河,我國進取長江之根本,攻守兼備、戰略縱深之地。無江淮,我軍便沒有轉圜餘地,更無以對南越構成進攻態勢,一旦開戰,反而會受南越掣肘。若他們的兵力到達到淮河,戰線就會被迫移至淮北,要重新奪回主動,將付出艱苦代價。三城盡占淮河上游,對下游重鎮形成俯衝之勢,失去後會直接破壞我軍在淮河一線布防的完整性,影響整體戰略布局。”

  溫繼贊同地點頭:“陛下歷來重視經營淮河重鎮,這次命越王領兵東海,也是令他著力整頓江淮兵力之意。”

  江原嚴肅道:“正是。”說著在地圖上山東位置輕點,“山東水軍雖訓練有素,然而遠離前線戰場,要整體遷移到長江之內作戰畢竟不現實——如越王所說,數量也嫌單薄。將來最理想的角色,是作為一支奇兵,從海路策應渡江大軍。而我國在淮河造船練軍,將來向長江投放兵力,卻是順理成章。”

  梁王不悅道:“如今在討論淮南三城,太子不必牽扯到山東水軍。”

  江原立刻躬身拜道:“叔父見諒。”又將眾人視線引向長江,“江淮本是一體,南越無有江淮,便等於將長江天險的阻礙削去半數,我國只要逐漸蠶食南越江北領土,就能將南越逼至只能死守而不能進攻的境地。如果聽從越王意見割地,雖會暫時令越人放鬆警惕,卻將有助於南越重鑄江淮攻防體系。我軍更是連唯一可以依託的河系都要丟掉,水軍訓練受阻,優勢大大削弱。因此無論對內安撫,還是對外進取,三城之地決不可失!”

  我冷冷問道:“然則太子如何應對南越?”

  江原拄劍冷笑:“重奪三城,貴在神速。表面上盡可做出誠心割地之態,暗地迅速集結重兵,一舉將毫不設防的越軍盡數殲滅,以洗刷我國被迫割地之恥。到時南越朝野必然驚懼,即使惱羞成怒而發兵,普通軍士也必因三城本非原有國土而不肯冒險出力。至於南越掌權者如趙謄、楚尚庸之流,只須我國派能言善辯者加以遊說,並賄以大量財貨美女,很快便能止息兵戈,令兩國關係回復原狀。”

  我站起身:“太子所言大謬!我早說過,趙謄並非無能之輩,更受不得他人挑釁。太子此舉固能奪回三城,然而必然使魏國成為南越眼中之刺。士兵見識魏軍對敵手段,就算此時不肯出力,將來戰火不可避免時,必會拼死不降!太子既知可用大量財貨籠絡關係,對南越就更該一如既往地採用懷柔之策,免得功虧一簣。”

  我嘴角微揚,越過眾人走到屏風旁,對江原側頭低語,“假若趙謄得不到土地,懷柔失敗,此戰因此不休。太子是否準備好重將我獻出去,保存實力以謀長遠?”

  江原面色倏然發沉,切齒道:“凌悅,你拿自己威脅我。”

  我抬頭一笑:“魚與熊掌,殿下不可太貪心。”轉了轉眼睛,笑得更燦然,“何況你得到的遠比丟掉的有用。”

  江原冷哼,用眾人聽得見的音量道:“我認為南越絕不會因三城與我國全面開戰,因此不足為懼。不知道越王有何高見?除了堅持割地以麻痹南越的論調,可拿得出足以服眾的計策?”

  我不著痕跡地把他擠到一邊,站在地圖之前,先將視線投向龍座上的江德:“臣除之前羅列的種種依約割地之必要,另對割地之後魏國如何經營布局、如何進取南越,最終盡得江南之地,有一整套策略。請陛下與諸位在座者,包括太子殿下不吝指正。”

  溫繼微笑道:“越王暢言無妨,老臣事前絕不會帶半點成見,陛下和眾位大人一心為國,自然更不會帶有偏見。”

  我恭然向他一拜:“多謝溫相。”接著掃向座間眾人,“臣對南越策略有五:一為君,二為臣,三為民,四為城,五為兵。此五策,須舉國同心、朝廷上下左右相輔相合方能為之,一旦付諸實現,南越覆滅近在眼前,區區三城之地,自然不足掛齒。”

  剛一說完,梁王已經不留情面地刺道:“越王一味誇誇其談,言過其實,卻無半點涉及實事。難道這便是南越養出的武將?”

  我漠然一笑:“是不是信口開河,梁王聽下去才可評判。我生為越人,長於江畔,又兼統兵多年,在座有誰比我熟知南越一糙一木,了解南越人心向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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