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裴潛還在我懷中顫抖不止,我心疼地抱緊他,溫聲道:“小潛,是我,咱們回家了。”

  裴潛微微地睜開眼睛,有些呆滯地看我。我伸手幫他撥開腮邊凌亂的髮絲,他忽然歪頭,一口咬住了我的手指。

  我心裡更痛,他咬得一點都不疼,也沒有更多的力氣做別的事,只是小獸一般輕輕地將我手指含在齒間不肯放。我鼻間一酸:“都怪我,是我太沒用,沒有保護好你。”

  裴潛茫然地看著我,過了一會,他喉頭顫動,發出一聲低低的嗚咽,仿佛忍了許久的淚水流出來,浸濕了我的衣服。

  回到府中,我一路把裴潛抱到自己房裡,只命燕七準備好一桶熱水,然後屏退所有的人,為他清洗身體。他輕輕睜著眼,全身每一寸肌膚都在表示抗拒,可他已經虛脫得沒有氣力反抗。

  洗好後,我抱他上床躺著,他原本閉上的眼睛又睜開,呆呆看著屋頂。我難過得不知怎麼辦才好,只有坐在一旁陪伴,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疲倦地合眼,又過了不知多久,才聽到他入睡的細碎呼吸聲。

  我記起江原要來,便輕輕走出房門,叫來燕七,讓他準備一下。燕七卻道:“燕王殿下已經來了,屬下說您在忙,他便沒讓稟告您,自己去後院了。”

  我瞧著燕七充滿無辜的表情,也沒心情責備他自作主張,只叮囑他看好裴潛,如有異常立刻叫人通知我,然後匆忙趕到後院。

  卻見江原穿著便服獨自站在牆邊,似乎在對什麼人說話。我心裡疑惑,走近了才發現他正對拴在一旁的燕騮示好,可惜燕騮只顧吃糙,對他愛搭不理。我問道:“你自己來的?”

  江原回頭理所當然地對我一笑,手指我對燕騮道:“上次在晉王那裡,要不是我,你的主人早要遭殃了,你哪裡還能被他接回來舒舒服服地吃糙?”

  我繃著臉道:“還有臉說,那時若確定是你動的手腳,我早帶著燕騮遠走高飛了,也不用在你面前假裝無事,直裝得脫不了身。”

  江原笑道:“你走去哪裡,飛去哪裡?我跟著。”

  我道:“即將娶妻的人,這種信口開河的話還是免了罷。”

  江原裝沒聽見,微笑著走近燕騮身邊,將手放在它的鼻子下方,燕騮試著嗅了嗅,大概覺得他沒有敵意,在他手心裡蹭一下,繼續低頭吃糙,顯得十分悠閒。我皺了皺眉,心想燕騮何時變得這樣不分好壞。

  江原摸著燕騮的鬃毛道:“若知道你如此愛惜它,我早該幫你從韓王那裡要回來。”

  我低頭為燕騮添了幾束糙料:“過去我沒能力照料他,也不想因此暴露身份,現在被封了越王,又怕表現得太過重視,被人利用。我想韓王是愛馬之人,燕騮這樣的良馬至少在他那裡不會太受委屈,大概跟你對麟兒的態度類似罷。”

  江原不置可否地笑:“麟兒自己愛親近誰是他的選擇,做父親的怎麼幹涉?”他抓起燕騮的轡頭,看了看它的牙齒,“有十歲了吧,交配過麼?”

  “交配?”

  江原在燕騮骨骼上捏來捏去:“它沒有騸過,難怪如此性烈。像燕騮這樣,一般五六歲就該配種了,難道他從未因發情在戰場上給你帶來麻煩?”

  “沒有。”

  江原失笑:“主人遲鈍,連馬都遲鈍晚熟。”

  我瞪著他:“你說誰遲鈍?”

  江原笑而不答,想了一下:“我記得父皇那裡有匹剛換齒的小母馬,品種跟燕騮一樣,連毛色都差不多,改日幫你要來,配給燕騮吧。”

  “剛換齒?你讓燕騮像你一樣拐帶幼女?”

  江原看上去有點無奈:“凌悅,何必這樣嘴毒?你知道我是迫不得已。”

  我冷淡道:“我向來如此,你不是第一天知道。就算你不得不選一個跟兒子一般大的幼女,那韓夢征怎麼說?”

  江原似乎鬆了口氣,眨眼道:“韓特使這樣全心全意傾慕於我,不回應實在感覺對不起他。”

  我轉身就走:“那你可以把他爭取過來,說不定有利你大業成功。”

  江原把我拖回來,笑道:“正在爭取,不過你不會不高興?我看你情緒不怎麼好。說實話,他彈琴的技藝雖高,可是比起你當日江邊軍營彈琴,勾人心魄的程度差遠了。”

  我冷哼道:“燕王殿下,沒人比你喜歡吃飛醋試探人,這麼玩來玩去不覺乏味麼?幼稚不堪!沒有正經事要說,現在請回,我沒興趣跟有婦之夫拉拉扯扯。”

  第100章 權宜之計(中)

  江原笑道:“你不肯主動問,我只好登門相告,哪知還未開口提起,已經被人嫌棄了。”他把我攬到跟前,緊緊握起我的手,低聲道,“誰是有婦之夫?我曾說過這是權宜之計,你不會真的當真罷?”我手心傷口被他觸動,又痛起來,皺眉抽回手,江原已經飛快地拉起我的手看,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怎麼回事?我還以為只是手冷而已。這是新受的箭傷?誰敢對你動手?”

  我拿袖子遮起傷口,淡淡道:“當然冷,氣血都涌到頭頂了,一時回不來。今天我自作自受,這種醜事本來也不想告訴你。”

  江原沉聲道:“一定是江進!我早該想到他不肯輕易交還燕騮,居然還敢對你動手。”他拉起我,“我現在帶你進宮見父皇!”

  我不動,盯著他道:“你先告訴我,與韓夢征離席後做了什麼?”

  江原明顯地一滯,道:“自然是談論兩國事務。”

  我笑一聲:“還嫌我不問你,現在問了,你又肯說實話?韓夢征只顧對你著迷,還有心思談論這個?”

  江原認真起來:“那是一回事,兩國事務又是另一回事。韓夢征是南越特使,我藉此探聽一下南越朝廷內部動向,並沒有對你說謊。”

  我犀利地看他:“但你卻對我隱瞞了什麼。南越朝中動向,你沒有自己的情報來源麼?居然問一個南越的使者?”

  江原的目光躲閃了一下:“當然有來源,不過南越的諜報網一直由晉王把持,我無法掌握太多,只有靠試探韓夢征,然後兩相對照。不想最後發現他告訴我的都是實情。”

  我沉思:“如此說來,韓夢征確實對你另眼相看,沒有幾分真情,也做不出那樣的神態。只是身為南越官員,他的表現太外露了,難道沒有什麼目的?”

  江原嘆口氣:“你應該看得出來,韓夢征的目的是你,出使魏國以來,他時而到處結交、時而招惹麻煩,只是為了亂人耳目而已。他親口告訴我,一直冒充你的那名替身臥病多時,現在快不行了。南越太子早有意將他害死,是儀真保護了他,長久以來也一直是儀真在獨自支撐王府里外的事務。不過大概用不了多久,越凌王的死訊就要傳來。為了南越將來的穩定,真正的越凌王自然也需要一同消失。”

  我聽罷不覺黯然:“我對不起的人太多了。”

  江原搖搖頭:“許多事不容人獨自掌控,怎能怪你?先留意自己的安危罷。我當時用言語暗示韓夢征,你現在是魏國親王,不管我還是父皇,絕不允許南越人對你採取任何行動,他若鋌而走險,將面臨覆國之難,韓夢征卻只是衝著我笑。大概他明白留你才於國無利,所以並不在乎我的威脅。”

  我默然片刻,拉住江原:“你跟我來!”

  我拉江原來到附近一處無人的大殿,把牡丹園中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他。說到為了燕騮與江進比武,以至後來險被冷箭射中時,尚能不帶偏見地描述。可是一說起裴潛,我卻按捺不住心中的憤怒和悔恨,緊緊地咬住牙,一拳砸在桌上,震碎了面前的白瓷茶盤。

  江原迅速拉開我的手,我笑笑:“又讓你看到了,我就是這樣,過去保護不了自己,現在也保護不了別人,想守住的都會丟掉。早知道如此,真該讓裴潛一直呆在燕騎營,就算從此埋沒,也強過受這樣的折磨。”

  江原皺眉:“你想為裴潛製造機會,並沒有錯。只是誰也不會想到,皇上剛走就發生這種事。”

  我搖頭,酸楚道:“沒有用了,都發生了。我……現在只想怎樣彌補。不然,你再將他接回燕騎營罷,我去把孫膺殺了。若不是韓王攔在前面,又顧慮裴潛被更多人刺激,我當時就把他殺了!”

  江原靜靜地看我:“凌悅,你不要因為自責就感情用事。不管整件事有沒有韓王參與,至少這件事他做對了。孫膺不能殺,至少現在不能動手,否則正中某人下懷。”

  我只覺五內糾結得難受,可是又知道江原的話是對的。停了一會,終於道:“你認為此事與晉王關係重大?”

  江原垂目把碎裂的瓷盤移到遠離我的一邊:“凌悅,其實今晚我有很多事想跟你說,關於孫膺的底細就是其中一件。”

  “你查到了孫膺底細?”

  江原點點頭:“我見到孫膺隨晉王赴宴,心中也有些疑惑,於是派人查他過去的出身。韓夢征聽到後說他有辦法,居然通過南越探子得到了消息,我知道真相後也十分驚訝。”

  我無心深究他如何與韓夢征打探消息,只緩緩道:“江容曾告訴我,他在獄中幫晉王收集情報,手中握有不少官員的把柄。”

  江原冷冷一笑:“他不只是探子,還曾是一個殺手。不然以他的武藝,恐怕許多武將都不是對手,怎會甘心多年做一個八品獄吏?孫膺表面上職位不高,實際作用重大,不但為晉王收集官員把柄,還會從獄中挑選資質好的死囚,秘密培養更多殺手。但是歸根結底,孫膺只是一條仰人鼻息的走狗,他雖離開原來的位置,卻永遠不能脫離晉王控制,連生和死都不容自己決定。你想,一隻狗竟敢對你如此囂張,難道不是在自尋死路?所以真正膽大妄為的是晉王。”

  我頓覺齒冷:“如此說來,孫膺只是一個誘餌,故意令我在憤怒難當之下動手殺人,然後落入圈套,四面受敵。”

  “你果真當眾殺人,必然會受到刑部和御史台發難,一旦陷入其中,眾口鑠金之下,也許父皇不得不收回給你的一項特權,那時晉王就能初步壓制你的力量。”

  我心裡震驚:“開府之後,我與晉王之間往來還算客氣,沒想到他動手這麼快!我以為他就算針對我,至少會事先確定沒有合作的希望;如果他哪天忍不住亮出矛頭,必然會指向太子之位。”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