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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聽一陣清雅的吟誦聲傳來,我忍不住回頭,卻是韓夢征握了一個青瓷小杯,垂眼看著杯中剩酒,正為江原念詩。對面的晉王臉色不善,有些冷冷地看著兩人。

  我擎杯走到他們跟前,笑道:“燕王殿下與韓大人好不風雅,吟詩應在花前月下,寂寂無人處,鬧席上不開懷痛飲,倒要引人猜疑了。”

  江原一伸手拉我坐下,笑道:“越王如何忘了,南越國風如此,每至酒宴若不吟詩,反倒不合時宜了。夢徵文采了得,本王為之傾倒,難怪本國翰林學士紛紛棄甲而歸。”

  韓夢征輕輕一笑:“燕王殿下過獎了。”

  江原便道:“既然越王來到,夢征何妨再作一首,以助酒興?”

  韓夢征微笑將酒杯舉起,酒未沾唇,已是輕吟道:“拂衣劍如水,欲留鼙鼓催,自言身不懲,何當心似灰?酒入離腸醉,愁作江南春,借問風前柳,君子歸不歸?”

  我默然,江原在一旁悄悄緊握我的手,朗聲笑道:“夢徵才思敏捷,只是此詩不大應景。”

  韓夢征笑了笑:“我只是想起凌王當日拂衣而去,難免傷感。有二位殿下在此,人既沉醉,詩也歪了,看來夢征今日才力已盡。”

  我不動聲色地從江原身邊抽離,舉杯飲盡,看著韓夢征淡淡道:“歸去何為,英雄氣短。”說罷站起來,“二位慢飲。”

  江原也隨我站起,笑道:“一句詩而已,越王不要就走了。”

  我斜他一眼:“我怕有礙燕王與韓大人詩情。”

  江原低笑:“多日不見,如此想我麼?不如今晚……”

  “想?你?”我簡直對他的厚顏無語,不知他從哪裡得出這個結論,讓人連表示鄙視都覺得荒謬,“想你的是韓大人和孔家千金!儘管玩你的陰謀詭計去,本王恕不奉陪!”

  江原不覺回望了韓夢征一眼,韓夢征似乎已喝了不少酒,腮邊嫣紅,好像思春的少女般看他。江原嘴角翹了一下,放棄跟我繼續走:“今晚我去你府上。”

  “本府不歡迎!”我扔下幾個字,扭頭便走。

  沒走幾步,韓王府王管家不知何處冒出來,及時走到我面前:“越王殿下,我家殿下有要事相商,請您去見他。”

  “要事?”我停住腳步環顧宴席,“他在哪裡?”

  “殿下不在傾城殿中,越王殿下請讓小人帶路。”

  我正想對裴潛示意,王管家已經笑道:“殿下說此事不願讓旁人知曉,時間也不會很久,就讓那位小爺在宴席上熱鬧一陣罷。”

  我皺眉:“好吧。”

  在王管家引領下,我順著傾城殿外的一條迴廊離開花園,向西進了另一座園子。這座園中的花糙樹木更加濃密,也幽靜得多,詭異的氣氛使我不由想起南越太子府的後花園。

  只不過這花園正中不是湖,而是一塊空曠的場地,江進早已換了一身緊袖獵裝等在那裡。見我來到,他負手朝向我,身後兩排木架上陳列了許多件精良兵器,散發著淡淡殺氣。

  我停住腳步:“韓王殿下,這是做什麼?”

  江進眼中精光閃動,笑道:“表弟,為兄一直想找機會與你切磋武藝,無奈你我各有公務,難得相聚。今日趁此良辰,還請表弟幫我一嘗夙願,萬不可推辭。”

  我有些意外:“比武?”

  他已經回身,將手按在一柄鍛造細緻的環刀上:“你使刀、使劍,還是槍、矟?隨便挑一件,我都奉陪。”

  我站在原地:“可是小弟此時並不想比。”

  “為何?”江進詫異,然後笑起來,“表弟難道怕傷了和氣?無妨無妨,只是兄弟間切磋而已。”

  我再次道:“表兄見諒,我從不輕易與人切磋武藝,今日也確實不想動手。”

  江進走過來,親熱地拍打我,大笑道:“這麼推辭是看不起為兄不成?你不答應,我今日說什麼也不讓你走!”

  我轉頭注視他:“除非韓王有讓我不能推辭的理由。”

  江進嘴角微微露出一絲挑釁,笑道:“素聞越凌王趙彥好鬥,我想與他一較高下!這個理由如何?”

  我眼皮不抬,轉身道:“那韓王該去南越,此地沒有越凌王。”

  江進一伸手扯住我衣領,惱怒道:“回來!跟我裝什麼糊塗?我江進自認才能不差,卻在荊襄屢遭挫敗,敗也罷了,居然連對方主帥都未曾照面,就因丟失城池被父皇召回臭罵一頓!你說我窩不窩火!今日不與你較量一番,我江進難平心頭之意!”

  我瞧著他,淡淡道:“韓王此言差矣,我既已歸北魏,便與往昔一刀兩斷,你怎能再以昔日爭鬥加諸我身?就如我今日站在此地,面前多得是過去曾針鋒相對的敵人,其中也有人害我不淺,難道一個個報復過去?”

  江進愣了愣,復又大笑,朝我擠眼道:“十分有理,不過不跟你比出高下來,實在心癢難耐,你就成全我如何?”

  我不客氣道:“我沒習慣做濫好人。”

  江進倒沒生氣,半推半抱地攔住我:“比武不肯,做交易總肯?”

  我警惕道:“什麼交易?”

  江進不肯放我,得意笑著,好像我是個千載難逢的稀罕物:“如果你一直病歪歪地由皇兄護著,我雖不甘心,也只有作罷。所幸你現在身體復原,這筆交易……嘿嘿,你不做不成了!”

  他回身響亮地拍了幾下手,便見場地邊多出幾名身強力壯的家將,一匹紫色的駿馬被牽到武場中央。

  “燕騮!”

  我脫口叫了一聲,燕騮耳朵立刻支起,仰首將頭一擺,嘶鳴著想要掙脫馬韁控制,被兩個武將用力墜住。江進搶先一步擋在燕騮身前,拍著它頸上整齊的鬃毛,笑道:“這馬果然除了你誰都不認,還是烈性得很。”

  我踏前一步:“我的坐騎,自然不認別人。”

  江進命家將把燕騮牽出場地,眸子微沉:“選一樣兵器,你若贏了,紫雲便歸你。”

  我哼道:“自己的東西還要別人決定歸屬,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江進轉轉眼睛又補充:“輸了也沒關係,只要紫雲願意隨你走。”

  我犀利地看他一眼,一甩衣擺,大步走到兵器架前,伸手,緩緩握住一桿長矛。

  江進也拿下一桿長矛,笑道:“我陪你。”

  我將矛尖指地,後退幾步,擺開架勢,忽然騰空直刺江進前額。江進迅速避開,挺矛上前。我卻趁他躲避之際提矛而走,奔向燕騮。

  幾個武將急忙拔刀相攔,我長矛輕挑,幾柄斫刀“嘩啦”落地。忽聽風聲勁響,江進長矛直刺我後心,我側身躲開,迴轉橫劈,內力灌注於矛杆。兩矛交錯,斷折的矛頭被齊齊拋向天空。

  江進霍然甩掉斷矛,喝道:“凌悅,你若執意先搶紫雲,不出五十步,我立刻命弓箭手將它射殺!”他話音剛落,便從密蔭處站起十幾名弓箭手。

  我冷笑著丟掉手中矛柄:“韓王,你這是要射我,還是要射燕騮!”

  第98章 小人之心(下)

  江進連忙揮揮手,讓弓箭手們隱去,笑道:“表弟不要誤會,為兄開個玩笑,咱們繼續切磋武藝。”他重新拿來那柄金環刀,興致高漲,“長矛適宜馬戰,徒步難以比出高下,我們還是用短兵器。”

  我冷冷拿起一柄長劍:“如此強人所難的切磋,也虧韓王殿下比得下去!”

  江進拍拍刀背,聲音忽然充滿了感情:“凌悅,不管你身份如何變化,我看到的都是你這個人。能與你交手,是身為武將的夙願。”他抬起頭,“跟我認真比一次,好麼?比完了,過去的事一筆勾銷,我不願日後對你存有心結。”

  我心裡微嘆一聲,某些時候,江進確實跟江原很像,讓我忍不住相信他此時的話出自真心。沉默一會,我盯住他的眼睛:“韓王殿下,你要說話算數,比過之後,不論輸贏,我都要把燕騮帶走。”

  江進笑道:“一言為定!”

  他說著揮刀而起,身形似如雷電,我凝神看他招式,居然極為精純,揮劍一擋,化去刀鋒勁力。江進身形移開,招式忽變,刀尖如萬點星芒,一股剛猛的內力將我籠罩。我揮灑長劍,一一拆他攻勢,伺機反制。

  刀如堅石,劍若流水。

  我與江進你來我往,不覺已經過了百招。江進也不愧為北魏一流猛將,加之求勝心切,並不落我下風。有時候戰場之上,並非武藝高者定可得勝,只憑一股氣勢,照樣能有萬夫不當之勇。

  酣戰良久,我好勝之心被徹底激起,漸漸放下雜念,開始全神貫注地與他對招。

  刺!削!劈!挑!毫不手軟。

  江進動作里漸漸露出亂相,金刀發出一陣陣叮噹脆響。

  最後一次,他拼力刺來一刀,角度刁鑽無比,我將劍刃一偏,劍尖直壓著刀背順勢划過,內力所及,刀上金環嗆啷啷斷為兩半,紛紛散落一地。

  江進面色微變,轉腕撤肘,借著翻身之勢削我腰間。我一躍騰身,半空里劍尖輕抖,挑落他頭頂金冠。江進一驚,我已抬腳踏上刀身,再一揮劍,江進手腕被劍脊打中,環刀立時脫手。他一咬牙,朝著兵器架飛速後移數步,手臂伸長,抓起一柄重劍。

  我緊隨而至,哪容他出招,凝劍沉肘,堪堪壓在他劍身不能吃力處。江進立刻運起內力相抗,奈何失了先機,難挽頹勢,手中劍刃慢慢被我逼至身前。江進目中急怒,面色因猛運全力而透出紫漲,卻仍不肯丟劍認輸。

  我嘴角微彎,伸出左手在他劍刃上輕輕一彈,江進虎口劇震,終於拿捏不住,重劍沉沉落在他腳下。我順手將長劍平平一推,補了重劍空檔,橫在他頸前:“韓王殿下,還要拿什麼比?

  江進臉色瞬間轉為灰白。

  我瞧他一眼,將長劍收起,再拾起那柄重劍,一同放回兵器架上。江進神色終於恢復正常,他長嘆一聲,意興闌珊道:“越凌王的名聲畢竟不是虛傳,我……不如你。紫雲……燕騮還給你。”

  見他如此,我倒有些過意不去,便道:“我的師父是不世出的武學高手,也許小弟因此占了點便宜,戰場上果真相逢,未必真可以贏你。表兄已是北魏武將中的一流高手,實在不用在意一時勝敗。”

  江進自己靜默一會,又摟住我肩頭,朗聲笑起來:“好一朵艷麗的毒花,真是又扎人又讓人喜歡。你也不用安慰我了,終究是我天賦不夠,也許皇兄或者周大將軍才算你的對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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