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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微笑著拍他的背:“教你什麼?”

  “教我兵法,教我武藝……總之你教什麼我學什麼。”

  “嘿嘿,你不想著回燕騎營,不怕我斷你前程了?”

  裴潛猛搖頭。

  我推開他道:“你這小畜生勢利眼,我若還是一個小小祭酒,你會這樣心甘情願?”

  裴潛辯白:“你若是祭酒,我跟著你永遠做不了將軍。早知你的話都是真的,我才不會跟著別人受氣。”

  我笑,把他腦袋揉得左搖右晃:“你自己說的,可不許再跟人跑了。”

  裴潛表情堅定:“我跟著你,一輩子跟著你!”我不由大笑,可是沒多久就發現笑過了頭,因為小畜生又接著問,“可是,你豈不是等於叛國?”

  我把臉一拉:“這麼囉嗦,回燕騎營去。”自己扯過一方紙,提起筆來,打算給朝中的一品大臣寫幾張名帖,便於日後拜訪。

  誰知沒寫幾行,又聽到前院遙遙傳來吵鬧聲。我煩躁地將手裡的筆一扔,朝門口護衛道:“我說過今日不見客,去看看這是誰支也支不走?”

  兩名護衛很快回來,中間還夾著一個人。那人肩上背著包袱,表情沮喪,我定睛一看,不覺驚訝:“燕七?”

  燕七沒有穿燕騎營的衣服,頭上裹著布巾,一副平民打扮,見了我立刻拜倒,幾乎要哭出來:“燕七見過越王殿下。”

  我立刻上前將他拉起來,吃驚地上下打量:“你這是怎麼啦?”

  燕七控訴地看我:“殿下命我離開燕騎營,來越王府任職,說這是您親口向皇上要求的。”見我不說話,燕七更加委屈,“越王殿下,屬下知道您如今地位顯赫,想要什麼唾手可得。可我只是一名燕騎軍,不是什麼重要人物,實在不值得你如此煞費苦心啊。”

  我嘴角一抽:“我看煞費苦心的是你們燕王吧?”

  燕七低頭:“越王還是天御府祭酒之時,就曾說過要拉燕七離開,屬下還當您只是玩笑,沒想到……燕騎營何曾發生過這種事,我看我是破天荒第一個還未領外職就離開的人了。”

  我揮手讓護衛們出去,哭笑不得道:“你大概不是第一個,是第二個。”

  燕七吃驚:“還有誰?”

  我坐回椅中,扶著額頭看他:“你是燕王得力部下,我怎麼敢要?我向皇上要的是裴潛,今天已經把他接來了。”

  燕七哭喪著臉:“原來越王要的裴潛,不是要我?”

  我嘆口氣:“我本想讓裴潛自動辭去燕騎營的職務,他總不肯,我才開口向皇上要求。也怪我,只跟皇上說要人,卻沒說名字。”

  裴潛在一旁插嘴:“誰說我不肯,我前天就遞了辭呈,還怕燕一統領不准呢。”

  燕七看起來很想一頭撞死:“殿下已經把屬下名字報上去了。”

  我抬眼道:“既然如此,這件事已經不能改變了,你們燕王主動准裴潛離開,再借皇上旨意把你派來,把我算計到家了。他就沒有叮囑你,隨時監視我府中動向麼?”

  燕七愕然,接著怒道:“越王當燕七何許人,又當殿下何許人?我受命來越王府,同為魏國效力,只是職位不同。照越王的說法,你棄南越而歸北魏,是不是舉國都該疑心你為南越通風報信?”

  我摸摸下巴:“燕七,認識這麼久,第一次見你言語如此犀利,真弄得我無話可說了。”

  燕七醒悟過來,忙道:“屬下冒犯。”

  我笑了一聲:“我有個好習慣,向來用人不疑,可是用之前總該摸個清楚。你在燕王身邊多年,也許對我總不如對燕王親近,好在來日方長,我們可以日久生情麼。”

  燕七發呆:“日……久生情?”

  我當作沒聽見,續道:“燕王有什麼心思,我不清楚。但他這樣藉故把你推來,豈會無緣無故?把你推來,又不肯對你直言,為何?”

  燕七垂頭:“我知道,其實殿下早有這樣的打算,所以之前總是派我隨在你左右。凌祭……不,越王,燕騎軍令行如山。從今燕七就是你的人,但有所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我乾脆道:“好!不愧燕騎軍精英之名。這段時日先委屈你在府中隨侍,等我理清這邊頭緒,便派到東海水軍任職。”

  燕七肅然,抱拳道聲“是”。我便喊來幾個侍從,吩咐他們帶燕七找間房子住下。燕七立刻跟去,只是在臨出門時,不自覺地露出些許失落神情。

  裴潛煞有介事地表示懷疑:“他是燕王殿下的貼身愛將,真的可靠嗎?”

  我摸他頭笑道:“別人養的,總不如自己養的聽話可靠。你爭氣點,別讓他比下去了。”

  裴潛點頭,然後反應過來:“什麼別人養的自己養的,你當我是你的狗?”他生氣地走出門,不想再理我。

  我笑眯眯地跟在他身後:“狗可以養熟,人也可以養乖嘛。以後你就是我貼身第一大將,責任重大,可不能一賭氣就任性跑掉了。”

  “什麼大將,我看跟班還差不多!”

  我笑:“做越王跟班,前途無量。”

  此後幾日,皇帝安排的王府官員相繼到任,從禁軍中正式撥出的百名越王府護衛、太僕寺安排的五十名僕役也到了府中,兼之朝中不時有官員來訪,一時越王府門庭若市。因為正殿還在建造中,我只得將日常辦公的地點挪到東邊的院子,將接待訪客的地點安排在西邊的側殿。

  魏國的王府與南越不同,不僅是供親王居住的地方,更是辦公的重要場所。不管江原還是江成、江進,府中都自有一套辦事機構,幫助他們料理軍務政務,遇有戰事,甚至可以不必由朝廷提供人才和軍餉。

  新來的長史姓任,原是兵部司郎中;司馬姓薛,本為御史台御史。兩人均五十來歲,行事穩重,不喜多言。禁軍將領薄萬青和東海郡水軍將領范平都來述職,我聽他們詳細匯報了兩軍常備情況,便將兩軍日常事務交給長史和司馬接手。

  登門造訪的人中,都在多年前與我父母有過往來,如今已是朝中老臣。他們向我談起往事,都是唏噓不已,紛紛勉勵我繼承父親遺志,為國效忠。

  我對著一個個陌生的面孔,卻不時走神。不知道父親當年懷了怎樣的心情與南越軍隊對抗,他放棄皇位時沒有猶豫,當面對故國變為敵國,是否也同樣那般瀟灑?父母當年的舊事,沒有在兒子身上留下半點記憶,卻這樣深切地影響了兒子一生。

  王府步上正軌後,我先去拜訪了丞相溫繼,他是當朝第一德高望重之人,江德最得力的肱骨之臣。

  溫繼似乎對我的事了如指掌,親切的態度也與江德如出一轍,就連提到江原時,都給了我同樣的暗示。據說崔家、孔家和楊家早得到風聲,都在暗自積極爭取,燕王娶妃已是板上釘釘,只看他選擇哪一家的女兒罷了。總而言之,意思只有一個:務必以大局為重,不要成為燕王繼承皇位的絆腳石。

  我對此一笑置之,只管聽著,末了道:“晚輩不通事故之處甚多,日後還要賴溫相多加提點。”溫繼看著我,似乎想要再說什麼,然而直到我告辭,他終究是沒說我來到上柱國大將軍周玄府上,周玄的目光如當日朝堂上一樣銳利,我向他施禮,他端坐不動,不留情面地道:“越王仰仗父母之蔭得此高位,欲以何服眾?”

  我淡淡道:“大將軍,魏國歷來非皇姓不封王,非皇子不封一字王。晚輩既非江姓也非魏國皇子,若比照封蔭襲爵之制,何能得越王封號。”

  周玄目中一絲迫人的光芒:“函谷一戰,非你一人之力,難道越王是憑在南越之功績,邀北魏之封賞?”

  我並不退讓,直視他道:“大將軍若有非議,可以去皇上面前申明,晚輩並沒有本事左右聖意。”

  周玄冷冷看我一陣,卻忽然收斂了鋒芒,緩緩道:“你這副神態,與當年的小周很像。”

  我一怔,知道他態度有所緩和,便道:“聞說大將軍與先父曾屬同一軍營,因為武藝不相上下,被呼為大小二周。其實晚輩此來是為尋求大將軍支持,期望您能看在父親面上容忍晚輩。”

  周玄冷硬道:“誰說我與他有交情,都乃旁人妄言。你要得我支持,只須朝堂之上講明事理,若確然於國有利,本將軍自然不會反對。若越王不務正道,只管行此狗苟蠅營之事,休怪周某不容。”

  我心頭不禁有些惱火,第一次有人明知道我的底細,還這樣公然表示輕視。似乎在他眼裡,我只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孩子。我靜默一會,強按住怒意道:“周大將軍,晚輩本有軍務相詢,既然您如此說法,晚輩只好告辭。”

  周玄看著我並不答話,把玩著手邊的茶具。我再忍了忍,轉身出門,忽聽見身後周玄冷冷的聲音:“果然年輕。”

  我回身,意外地發現他嘴角帶了一點微微的笑意,只是看起來很像譏笑。周玄用不容推辭的語氣道:“請越王把想法寫在紙上,改日交給我。”

  第92章 生如飄蓬(下)

  離開大將軍府,已是日斜影長,南風吹來,街道兩旁的楊樹沙沙作響,抖落漫天楊花。

  裴潛幫我牽來白羽,我道:“不上馬了,就這麼走走吧。”

  他皺眉,回頭看看門口的守衛:“周大將軍好像不歡迎我們。”

  我從他手中接過韁繩,惆悵道:“有一點。不管在天御府時,還是現在,好像我一直都是不速之客。”

  裴潛感同身受地嘆了口氣,黯然跟在我身後。

  我迎風在如雪的楊花里穿行,微微仰臉,看見頭頂淡青色的天空,忽然覺得自己也不過是這天地間一片飛絮,看似超脫自在,其實飄蕩無依。

  裴潛在後面默然走了一陣,忽又追上我,眼中重新閃爍起興奮的光芒:“凌悅,我們去集市上轉轉吧!”我沒有答話,他又急切道,“聽說洛陽的西市是中原最繁華的地方,能看到番邦女子跳舞呢!那些女子還會釀酒,又紅又香的那種,用琉璃杯子呈上來——燕飛也喝過。”

  我瞧他一眼:“燕飛那張嘴能吃下一頭牛,聽他胡說。你這小畜生東西都沒長全,想什么喝酒,看什么女人跳舞?”

  “我明年就滿十八歲了!”裴潛反駁,見我沒有鬆口的意思,又懇切地提議,“那,我們去街上見識一下熱鬧也好,我來洛陽這麼久了,從沒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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