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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想著,忽聽到一個特別高亢尖細的聲音響起:“陛下有旨,宣凌悅上殿!”我平靜地走上石階,只見大殿裡的官員已有人悄悄回頭張望,目光落在我臉上,帶些陌生的驚異和疏離。

  我一眼看見宇文靈殊也在列中,他沒有穿鮮卑服飾,打扮幾乎與其他官員一模一樣,除了那雙琥珀色的眸子還帶著一點異族的影子。他見了我表情奇特,眼中既不像是驚訝,也不像是久別後的熱情,甚至連問詢的意思也沒有,只是視線隨我的腳步轉動。

  我用眼神問候宇文靈殊,然後走到江德的玉階下:“臣凌悅叩見吾皇萬歲!”

  江德微笑道:“平身!你轉過身去,面向百官。”

  我依言回身,與大殿裡的群臣正面相對。有些老臣立時“噫”的一聲,驚訝萬分地盯住我面容不放。然而更多人則是將視線投向我身上的親王服飾,從我進殿便開始的低聲議論霎時間抬高了數倍。

  韓王江進更是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他急切地戳戳身前的江成,說了句什麼。江成看著我皺眉,將手指放在嘴邊擺了擺,似乎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除了看似早已知道真相的丞相溫繼面無表情,滿朝文武中只有江原嘴角帶著一絲微笑,看我的眼神像在寵溺一隻自家養的花貓。我不動聲色地在心裡把他罵了一千次。

  江德似乎無視眾人的反應,若無其事地笑道:“諸卿,朕今日還要宣布一個喜訊,天不負朕,終於將平遙長公主與已故撫國大將軍周韜唯一的血脈帶到朕的身邊!”

  第89章 南面稱帝(中)

  此言一出,議論聲更大了,終於一名身著七品官服的年長官員出列道:“臣聞此子乃是燕王從南越帶回,長住天御府中近一年之久,不知陛下何以認定他是長公主之子,又因何今日才在殿上相認?”

  他的話得到不少附和之聲,我不願再接受眾人質疑的目光,於是迴轉了身,卻見江德在龍座上微微眯起了眼:“申卿,你覺得朕因何今日才公布此事?”

  江德一言反問,令那姓申的官員頓時啞然,他向我望了一眼,似乎也覺得自己的懷疑沒有道理,躊躇片刻才道:“陛下對長公主的固然兄妹情深,存有補償愛憐之意亦是常情。然而微臣卻以為,即使凌悅長公主獨子之身份確然,僅憑攻趙一役之功勳,斷無身穿這身王服的資格!”

  江德冷冷一笑:“張余兒,將朕的聖旨向諸卿宣讀!”

  張余兒立刻上前,肅然道:“凌悅聽旨。”

  我若有所思對那申姓官員揚起嘴角,直看得他面色尷尬,悻悻退回原地,這才跪地接旨。

  張余兒展開聖旨高聲念道:“護國長公主平遙、已故撫國大將軍周韜,昔於國事飄搖之時,匡扶國政,守僵護土,鞠躬盡瘁。其子凌悅,承先嚴之志,負棟樑之才,計破函谷,再圍長安,成我躍馬西進之偉業。今朕封其為越王,兼任輔國大將軍,執掌雲龍門一萬禁軍,東海郡十萬水軍!”

  大殿裡突然安靜下來,我甚至能感到背後的目光正齊齊投射出震驚的心情,也許他們剛開始議論的只是我有沒有資格得到親王的待遇,現在他們開始質疑的已是我的能力和這聖旨的荒唐。一萬禁軍、十萬水軍,這是比越王的封號更加實際的任命,甚至關係著一國命脈。

  意料之中的,站出來反對的已經不止是個小小的七品官員,不少品級與尚書等同的大臣也紛紛表示此舉過於糙率,實為不妥。一時間群情激動,“懇請陛下收回成命”之辭侵占了整個大殿。

  我心裡微微的笑,其實我並不在乎他們的意見,就像過去在南越時,我不曾在乎皇兄處心積慮的野心。可是日後不會這樣了,我非但要讓他們敬畏,還要讓他們明白,越王的地位不可輕易動搖。

  江德帶著一種胸有成竹的玩味望向群臣。直到議論聲與反對聲漸漸消失,群臣一起望向他等待裁決,江德才將神色一收,回答鏗鏘有力:“朕作此決定非為徇私,所為者不過富國強兵四字。朕可以封宇文念為幽州王,自然也可以封凌悅為越王,並且朕以為他當之無愧!此事已成定局,不必再議,望諸卿捨去成見,放眼四海,一切以魏國大局為重!”

  丞相溫繼此時站出來道:“吾皇心胸博大,此舉不失英明。”

  江成隨之不動聲色地附議,在他們帶領下,不少親信大臣也面帶猶疑地附和。倒是江原顯得置身事外,並不隨之出列。江德滿意地笑道:“有丞相與晉王支持,實乃朕之萬幸!越王,你歸列罷!”

  我沒有依言歸列,反而單膝跪下,從懷中取出一本奏章,直視江德:“啟奏陛下,臣有本要奏。”

  江德大笑:“好!第一日封王,便已憂心國事!張余兒,呈上來。”他興致頗高地親手打開奏摺,看了一會,面色漸漸卻轉為肅然,合上奏摺道,“此事待議,越王燕王散朝後留下。”

  我肅容起身,回頭向方才反對聲最烈之處望了一眼,幾名大臣與我眼神相觸,眼底俱露出驚懼的神態,不過這神情轉瞬即逝,很快他們便用輕疑不滿的神色表示抗拒。我淡淡笑了一下,待要走到自己的位置上,這才發現有個更為銳利的眼神一直在盯著我:上柱國大將軍周玄。

  周玄排次在江原之下,是以我只注意到江原,卻沒有留意到他。他的眼神叫人捉摸不透,那因久經沙場所特有的鐵血氣息實在很難讓人忽視,奇怪我卻直到現在才發現。一隻手忽然伸過來把我拉進武將序列里,江進用和江原六七分相像的面孔對著我笑:“越王殿下,改日去府上吃酒如何?小王一定倒履相迎。”

  我微微一笑:“韓王有請,何敢推辭?”

  江進又回復輕佻本色,耳語道:“越王殿下,你現在在本王眼裡,簡直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耀眼。嘿嘿,皇兄總算開竅了,名花豈能私養於暖室,正該置於驕陽之下。他日香滿洛陽,我等俗人雖不能近,也可得一沐芳芬。”

  我盯住他冷笑:“我不是名花,我是毒花!”

  江進愈發笑得開懷:“毒花最是銷魂,明知有毒,卻美得讓人慾罷不能……”

  我倏然伸指點中他啞穴,冷冷道:“韓王殿下,自重。”江進的低笑聲戛然而止,無奈地朝我眨眼睛,然後轉過身去。

  此時江德正用威嚴的目光環顧著大殿群臣,緩緩昂首道:“今日最後一事,是我朝上下數十年來日思夜想,也是先帝生前念念不忘之事!”群臣鴉雀無聲,江德續道,“朕決定,自今日起恢復帝號,不再向南越稱臣納貢,魏國與越國從此平起平坐!”

  大殿上再次震驚,文武百官卻不像反對我那般群起發言,而是流露出百感交集的神態,仿佛沉浸在思想中還未醒來。江原第一個站出來奏道:“父皇英明。南越北魏,一江之隔,分治中國,本無尊卑之別。南越借數戰之功逼迫我國稱王納貢,以帝尊之名,卻行強侮之實,非但不念兩國之誼,反而長年支援北趙,連累我國深陷關中戰火,實無理由再奉其為尊。”

  我鄙視地看他一眼,心道:如此露骨又如此冠冕堂皇的話,實在也只有江原說得出來。

  丞相溫繼也奏道:“皇上此舉正當其時,南越皇帝遣來洛陽賀我大軍得勝的特使,正在宮門外等待陛下接見。”

  江成也出列:“啟奏陛下,兒臣以為此事事關重大,不可過於突兀。我國新戰得勝,雖士氣高昂,然民生疲敝,短期內不宜再戰。貿然宣布恢復帝號,萬一激怒南越,引發連天戰火,後果不可收拾。”

  江德目光一閃:“你意如何?”

  江成道:“請皇上容兒臣為此周旋,通過趙煥身邊之人旁敲側擊,使之主動恢復我國帝號。則兩國情誼無損,我國前恥得雪,威名得震!”

  江德微微頷首:“晉王所言不無道理,此時我國實不宜再起戰火,可是若要南越主動復我帝號,則顯得我魏國終究低人一等。”他略一思索,肅聲道,“鴻臚寺卿!”一名精瘦的官員應聲出列。

  “即刻傳南越特使入朝覲見!”江德又轉向江成,“晉王。”

  “兒臣在。”

  “你可照方才所說,通過打通趙煥身邊人脈,令他消弭起兵之念,被迫接受我國稱帝!”

  “兒臣領旨!”

  江德冷笑道:“既已宣布對南越稱帝,朕何能自折尊嚴,趙煥接受便罷,若不接受,朕也不怕與他再次交戰!”

  第90章 南面稱帝(下)

  我不知道那場戰役給江德帶來了怎樣的恥辱,可是我從他的眼神里明白,北魏反擊的時刻已經來臨。韜光養晦近二十年,也許所有的魏人都不再願意忍受低頭妥協的日子,而南越怡然自滿的優越姿態也終將隨之結束。

  南越派遣的特使經過層層通傳終於獲准進入大殿,這是個看上去很年輕的使者,大概三十歲不到,顯見的官職不高。他的出現讓很多北魏官員面色冷淡,如果南越特意派來至賀的特使是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那也未免太不將魏國放在眼裡。

  使者從我身邊走過,我看著他的側臉,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他。他是那種南越常見的書生,長相俊秀,溫文而雅,並且弱不禁風。要說有什麼特別,我想只有一點。如今雖是暮春,江北的早晨還很有些寒意,他卻已經穿上江南夏季的輕薄衣服,身體輪廓若隱若現,站在衣著明顯厚重的北魏官員中間,顯得十分清涼,十分放肆。儘管他什麼也沒做,也沒來得及開口。

  這人走到玉階前,文雅地彎腰行禮,聲音也溫吞水一般:“南越特使韓夢征參見魏王。皇上遙聞魏王戰果豐碩,特命小臣前來致賀。”他說著從懷裡捧出一方聖旨。

  以過去而論,禮節並沒有不妥之處,可是此刻武將們瞪著他,文官們也瞪著他,似乎恨不得將這人的頭摁在地上重新行禮。

  倒是江德不動聲色,對張余兒微微示意:“多謝貴國主一片心意,特使遠來勞頓,朕此處有賞。”

  張余兒雙手捧來一柄玉如意,來到韓夢征面前:“韓大人,這是陛下的賞賜。”韓夢征只得也伸雙手去接,張余兒順手將他手上的聖旨拿過,轉身踏上台階呈給了江德。

  韓夢征明顯怔了一下,這聖旨本該等江德率眾臣接旨後,由他親自宣布,自然不應此刻交給江德;但若說自己沒打算交出聖旨,畢竟眾目睽睽下伸出了雙手。這樣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細微舉動,委實讓人有苦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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