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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邊一個諷刺的聲音突兀地插進來:“你怎麼知道他不是認真的?”

  我轉頭,不出意料地看到陳顯,他怡然自得地騎在馬上,絲毫不像行動受了限制,仿佛身後跟隨著的十幾個燕騎士都是親戚。

  陳顯目光不加掩飾地落在我乘的車上,譏笑道:“凌祭酒的出現總是令陳某意外,我遠遠看見,還以為是哪個士兵被雷劈焦了,不得不用這個運送屍體。走近了才發現是凌祭酒的座駕,失敬失敬,想來凌祭酒這樣人物,大概一個雷是劈不死的。”

  我挑眉道:“陳將軍的狗嘴真是越磨越鋒利,完全可以牽回家守門了。現在你繞著戰俘營轉,好像也是一種看家本領。”

  陳顯長聲笑道:“我這樣的狗,可不是誰都用得起!搞不好還會反咬一口。”

  我微笑道:“陳將軍,聽說今日可以見到另一位殿下,你小心了,這位晉王也是個求才若渴的主,說不定他二話不說就來搶你。”

  陳顯揪著下巴上的鬍渣狂笑:“愛慕者不減反增,怎生好?陳某總不能一身兩嫁!”

  我好容易忍住笑,忽聽見旁邊馬車裡傳出一陣怨毒的咒罵聲,聲音中隱約夾帶“叛徒”,“走狗”之類的字眼,顯然北趙的舊臣發覺陳顯就在車外,於是罵聲不絕。我看看陳顯,他沒有什麼反應,只是表情比方才專注了些,好像要聽清話里每一個字。

  雨聲里又飄過隻言片語:“……魏賊走狗!……將來見到先帝,可還有顏面……”

  一個燕騎士想要過去喝止,被陳顯攔住,他的笑容有些古怪,鄙薄中帶著些奇怪的扭曲:“讓他們罵!陳某聽得痛快!哈哈,不知道這樣的酣暢淋漓的痛罵,今後還能聽得幾次?”

  我聽出他話中似有深意,心裡不覺觸動,再要開口時,馬車已經隨著大軍轉進一片山谷。我探出身子向後看,只見陳顯在謾罵聲中靜靜地駐足,眼睛遙望西北,削瘦的臉上滿是深深的留戀。如果可以,也許他也願意像司馬景那般,問心無愧地長眠在這片土地上罷?

  大雨在傍晚時漸漸停息,我隨著戰俘營在天黑後進入函谷關城內,到了休息的地方才知道:江原不但早就到達函谷關,而且已經與晉王會了面,他帳下隨行的文武官員都曾列席,唯獨沒有我。

  雖然江原的動機很值得懷疑,但從另一面想想,或許他真的已經不當我是天御府的人了。江德的意思,他不可能比杜長齡知道的少,我的決定,他也不會不了解。只是不知道將來的路是不是如人所願?

  我靠在床頭上,身下不適的感覺隱隱傳來,那夜的一幕又清晰地浮現在眼前,江原近乎瘋狂的眼神,“凌悅,我今夜強要了你的身體,你會不會因此永遠記得?”

  我鄙視地搖了下頭,如果這就是他的目的,那真是可恨又可笑。我的記性一向很好,用不著他來強調,因為幾乎所有與他相處的情景我都能清楚地記起。

  房門外有什麼響動了一下,我立刻警惕地起身:“誰?”

  一角金色鑲邊的黑袍閃在門口晃了晃,我哼一聲,拿後背對著房門:“今日太晚了,不見客。”

  江原走進來,冷冷道:“我不是客。”

  我轉身,不冷不熱地笑:“既不是客,難道是賊?否則怎會鬼鬼祟祟。”

  江原盯著我的眼睛:“我只是來問,你的身體好了沒有。”

  我揚眉:“怎麼,燕王殿下強取豪奪不算,又有新花樣要試?我看你的內傷倒像好的差不多了。”

  江原看著我不說話,過了一會道:“你白天想對我說什麼?我知道不是為了白羽。”

  我輕蔑地回頭:“現在已經沒什麼要說了,燕王請回吧。”

  江原用力拉住我的手臂:“你說實話。”

  我冷笑:“既然燕王府上的事已與我無關,那麼我的事也與燕王殿下無關。”

  “胡說!今日我不讓你露面,只是不想——”江原話說到一半,臉上的表情驀地僵硬起來,“你來做什麼?”

  我這才看見江成一身隨意的家常衣服,笑眯眯地站在門口。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優雅地搖著手中的紙扇:“皇兄讓我好找,原來是在這裡。”

  江原放開我的手,有意無意地將我擋在身後:“二弟有話,我們出去再談。”

  江成仿佛什麼都沒看到,隨和地笑道:“沒有大事,幸好我來尋找皇兄,否則明早離開時見不到凌祭酒,實在有負父皇所託。”他逕自走到我跟前,“凌大人,小王已經聽說了你在前線立下的功勞,朝廷能得你這樣的人才,真是我魏國之幸。”

  他說的很真誠,可我聽在耳中總覺得有那麼一股陰謀的味道,便自謙道:“晉王殿下過獎了,下官只是恪盡職守罷了。”

  江成微笑:“記得去年凌大人在鄙府做客,識破了府上一名南越jian細,小王至今未有機會答謝。凌祭酒若不嫌棄,等回到洛陽之後,可否賞光到小王府上一坐?”

  我一邊琢磨他的用意,一邊也笑道:“僥倖而已,晉王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江成眼神閃亮:“你我兄弟相稱即可,何必拘束?將來我們共事的機會很多,小王說不定也有叨擾凌大人的時候。”

  我笑笑:“不敢當,下官日後還要多仰賴晉王殿下提攜。”

  江成看上去十分高興:“凌大人風度宜人,果然不負田大人讚美,可惜小王明日就走了,否則真想與你秉燭夜話。凌大人,我特來向你轉達父皇一句話:回朝後,如有心儀的職務,可以當面向他提起。”

  我一驚:“皇上竟會這麼說?”

  江成點頭:“君無戲言。父皇還說,他給你的玉佩,可以作為覲見的憑證。”

  我下意識地摸到腰間的玉佩,很疑惑江成為何表現如此積極,倒是江原的臉色越來越差,好像命根子被誰奪走似的。

  江成嘴角微微一彎,那種自信的神態第一次讓我覺得他與江原是親生兄弟。他向著江原微施一禮,笑道:“皇兄,這些話愚弟本想請你轉告,所幸親自見到凌大人,倒省了煩勞你。我明日就啟程將你的意思轉達給父皇,不過以小弟揣測,此事未必可行。”

  江原冷淡道:“父皇若不同意,我會親自去跟他談。”

  江成輕聲一笑,我仿佛看到他彎起的嘴角邊帶了點不屑,不過這神情轉瞬即逝。江成已經鄭重道:“小弟也會盡力勸說父皇。”

  江原冷冷地笑:“二弟最好不要開口,不然父皇會記起你與三弟私吞咸陽寶物的事。”

  江成神態自若:“多謝皇兄關心,小弟告退了。”

  江原連頭都懶得點,待江成一出門,便將房門關起,自己一言不發地坐到桌邊。我道:“你不想讓我見到晉王,怕他把皇上的話告訴我?還是你根本不想讓我離開天御府?”

  江原抬眼看我一下,冷然道:“我沒那麼蠢笨,何況我也說過,讓你尋求自己的勢力。”

  “那我與晉王見面,彼此融洽關係,哪裡不對?”

  江原突然怒氣沖沖地看我,他站起來狠狠掐住我的腰,冷聲道:“蠢材!你這個樣子會讓晉王抓住把柄!不用多,走幾步就夠了。你以為江成善良單純得像只綿羊,還是以為他不知道關於我們兩個關係的傳言?”

  我冷笑:“燕王殿下,是誰在我身上留下把柄的?既然做得出來,難道還怕人知道?”

  江原一把將我按住,切齒道:“別忘了你的身份,凌王殿下!江成為何這樣對你,父皇為何要傳這樣的話?沒人不想利用你!江成手中有專門刺探南越消息的諜報系統,若過了這麼久他還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那才是怪了。”

  脊背被抵在桌沿上,是緩慢的鈍痛,我冷眼看他:“你呢?你又打算怎麼利用我?”

  江原手臂纏繞過我背後,將嘴唇壓在我耳邊,沉沉道:“凌王殿下,要想被人利用,起碼先讓自己有被人利用的價值。既然皇上允諾你自由挑選官職,就不要讓別人有反對你的理由,免得辜負了皇上的苦心。”他冷笑一聲,“皇上對你,可是自始至終苦心一片。”

  我推開他,一隻茶碗從桌上跌落,摔得粉碎。

  江原曲起手指,從我臉頰上刮過:“凌悅,不管怎樣,重新開始總是對的。”

  我冷冷道:“燕王殿下,你該走了。”

  江原負手走到門口:“等回到洛陽,也許我會讓父皇措手不及。”

  我望著他的身影暗道,恐怕我會令所有人措手不及的。

  五日後,江原大軍與先一步班師的虞世寧等人在洛陽城外匯合,數十萬凱旋的魏軍將士都在洛陽城郊安營紮寨,軍營一直綿延到幾十里外。皇帝的手諭隨之來到,江進的軍隊早已聽命遷到了洛陽附近的滎陽,江原的軍隊卻沒有分流的跡象,反而隱隱對洛陽形成包圍之勢。時間一久,朝中便難免不安起來。

  田文良受命來到中軍行轅,委婉地詢問江原為何不動。江原萬般為難地回道:“打了這麼大的勝仗,將士們聽說皇上親自犒軍,爭相要一睹天顏,哪個都不肯先行調走。都是有功之臣,學生也沒有辦法責罰。”

  田文良同樣為難:“聖上自然會親臨,只是現在軍隊駐紮這樣混亂,恐怕危及皇上安全。”

  李恭時聽了大喝:“怎麼!我們流血流汗為國拼命,好容易撿了一條回來,田大人居然懷疑我們會對皇上不利!不怕寒了兄弟們的心嗎?”

  田文良尷尬道:“李將軍,老夫並非此意。”

  江原裝模作樣地怒斥:“恭時,不得對本王恩師無禮!田大人只是傳達旨意,怎會有藐視將士們的意思?”

  田文良忙道:“殿下別責怪李將軍,眾將士都想見聖上一面也是常情,只是軍隊人數太多,聖上就算站在面前,也無法令人同時見到。依老夫之見,殿下還是將軍隊分開,依次接受皇上封賞,豈不是兩全其美?”

  江原沉思片刻,笑道:“也好,只是誰先誰後也是個難題,就讓他們拈鬮決定好了。”

  田文良滿面喜色地要求回去復命,江原親自將他送到軍營門口。我注意到田文良轉身後拿衣角悄悄擦汗,江原則是掛著一臉冷漠的笑容目送他。

  經過如此周折,江德的行輦終於浩浩蕩蕩開出洛陽城外,隨行護衛的禁軍約有三萬之多。江德出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旨單獨宣召江原,不得帶任何親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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