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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時辰後,虞世寧從南面攻入城中,數萬趙軍繳械歸降。魏軍每經過一條街道,都會大聲宣告:所有人不必驚慌,軍隊不會侵擾平民,凡主動投魏者可保富貴!

  江原自率五萬精銳包圍皇宮,行至宮門口外,一名小吏拿著陳顯信物遞上一張字條。原來陳顯已經派兵控制了幾百名文武大臣以及皇宮內眷,卻在挾持皇帝時被魏閆得到消息,兩人正各率手下百名精兵在太極宮中對峙。

  江原略一思索,命喬雲等幾名副將分兵把持各處宮門,一千燕騎軍前往大臣與後宮嬪妃處監視趙軍,防止士兵譁變,自己則帶剩下的燕騎軍前去接應陳顯。

  還未到太極宮門前,已經看到遍地禁軍屍首,血跡從宮門一直延伸到大殿,江原與我對視一眼,同時搶進大殿。

  古舊的龍柱上朱漆斑駁,顯然經年沒有修飾過,殿內爭鬥早已停止,一片幽暗清冷。正面高高的龍座旁,身著皇帝服飾的新帝陳昂軟倒在地上。他年紀很輕,眉間卻過早地帶上了一些剛愎之氣,此時精神萎靡,又顯得有些懦弱畏縮。

  陳昂聽見我們進殿的腳步,一下子又跳起來,驚恐道:“誰?誰敢動朕?”他不小心踏到腳邊兩具太監的屍體,嫌惡地往後退了兩步,警惕地瞪向我們。

  江原平靜道:“我來保護陛下。”

  陳昂似乎已經喪失判斷能力,看上去稍稍放心了些,問道:“你是誰的部下?朕怎麼不認識你?”

  江原笑了一聲,走近他:“我是魏國的燕王,江原。”

  陳昂重新大驚,慌亂地想要往後殿跑,被燕七追上拖了回來。陳昂絕望地癱回地面,語無倫次地大叫:“朕不想死!魏將軍……舅父!快來救救朕!”

  “他救不了皇上了!”從某處響起一個譏誚的聲音,陳顯拖著帶血的步子慢慢走進來,他一步步來到陳昂面前,露出一個十分猙獰的笑容,“魏將軍再也不能來了。”

  陳昂恐懼地看著他滿身滿臉的鮮血,顫聲道:“王,王叔……朕聽你的!什麼都聽你的!朕今日要殺你,其實也是聽信了魏閆的話,一切與朕無關!還有司馬將軍……那都不是朕的主意!”

  陳顯哼了一聲,抬腳把他踹倒:“懦夫!皇兄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兒子!怎麼會讓你這樣的廢物繼承皇位!”

  陳昂瘋狂地抱住陳顯的小腿,眼淚鼻涕擦遍他的靴子:“王叔!侄兒錯了!我本來就不如皇兄,更比不上父皇!您可憐可憐我!放過我吧!”

  陳顯厭惡地把他踢到一邊,冷笑道:“即位時的囂張到哪去了?除了拍馬屁你還會做什麼?”他指指江原,“要求饒的話,就求他!或許還能放你一條生路。”

  陳昂立刻滿懷希望地爬到江原跟前。江原低頭看他,眼中是溫和的笑意,陳昂臉上卻露出毛骨悚然的表情:“燕王……”

  江原伸手扶起不住顫抖的陳昂,溫言道:“陛下,您的衣服髒了,讓我的部下陪您去換一套更合適的罷,我看白色最好。”

  陳昂灰白著臉說不出話來,任由燕七等人把他押向後殿。

  江原轉向陳顯:“陳將軍,長安城已盡數被魏軍控制,雖然軍隊的行為很難約束,但本王已經盡力遵守了盟約。你身上有傷,不如找個地方休息幾日,儘量不與趙人接觸。”

  陳顯環顧滿屋屍體,再看看自己沾滿血跡的雙手,仰天大笑:“但憑天命罷了,何必躲閃?”他把手中劍“鏘啷”擲到地上,腳步蹣跚著走出殿外。

  江原望著他背影道:“燕十,你帶人跟著他,他現在恐怕已成為所有趙人的仇恨對象了。”

  黃昏時分,魏軍各路人馬盡數來到,陳昂身著布衣帶著大臣們正式向魏軍請降。我早就為他寫好了降表,只等陳昂自己當著眾人宣讀一遍。印有趙皇玉璽的最後一道聖旨同時發往各地,命僅剩的十幾座城池放棄抵抗,接受魏軍掌管。

  皇帝即已歸降,百姓已經無話可說,更何況魏軍不但不擾民,還挨家挨戶發放了封賞,比趙國人自己掌權時還寬大得多。

  趙國滅亡的消息傳到邊境,皇子陳英引頸自刎,聞者全都唏噓不已。

  曾為趙國柱石的大臣中,魏閆為國捐軀,得到人們的普遍讚譽;宇文念被宇文靈殊逼降,情有可原,何況本是外族;而宇文靈殊聽說是被美色所惑,才做出倒戈之舉,除了被人罵一句鬼迷心竅之外,並無其他;只有陳顯不出意外地成為所有人攻擊唾罵的對象。他身為皇族子弟,不能與國家同生共死也罷了,居然做出這樣數典忘祖的叛國行徑,實在是萬死難贖其罪。可他偏偏好好活著,還受到魏國的特殊保護,如此無恥,如此鄙劣,怎不讓人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一日後,聖旨下,所有將士加俸一等,有軍功者回國後由皇帝親自封賞官職。大概還須魏越兩國君主磋商,聖旨中未說明趙國土地歸屬,也未說明如何處置趙國皇帝及一干皇族大臣,只有一句含糊其辭的“著燕王處理一切善後事宜”。

  江原下令在趙國皇宮設宴,包括陳昂在內的所有趙國皇族及大小官員都受邀在列。杜長齡把長長的名帖交給江原:“殿下,請過目。”

  江原剛接過,卻見時謙匆匆趕進來:“殿下,十四座郡縣中,只有一座平縣拒不投降。我軍與他血戰多時,攻入城門後,又與他們展開巷戰,不得已血洗全城!我軍損兵近一萬,趙軍四千餘人全軍覆沒!”

  杜長齡有些吃驚地問:“趙軍主將是誰?”

  “王乾。”

  杜長齡喟然道:“他不是曾被派來我軍中的使者麼?怕是自始至終都對司馬景心懷歉疚罷。”

  江原默然,我低聲嘆道:“也算死得其所了。”

  當日晚上,宴會在宮城內最大的太極殿舉行,大殿裡早已煥然一新,看不出任何紛亂的痕跡,只能從趙國舊臣的臉上,隱約感受得出一點亡國的悽愴。好像這裡曾發生的,是最平和不過的一次政權交替。

  陳昂沮喪地坐在副座上,既不敢動,又不敢不動,僵硬得像個木偶。江原幾次微笑著向他敬酒,他都失手灑落在桌面上,引得魏國將軍們一陣大笑。

  酒到中巡,江原來到一直自斟自飲的陳顯面前,笑道:“我敬將軍一杯酒,望將軍笑納。日後你我攜手並肩,共創大業!”

  魏國將領們聽罷都齊聲喝彩:“共創大業!殿下好彩頭!”

  陳顯在趙國舊臣們又是鄙夷又是悲痛,還夾雜著少許嫉妒的目光中,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高聲笑道:“燕王抬舉了!我陳顯一介武夫,豈敢與你比肩!這樣罷,我也用一祝回敬殿下:祝燕王早日一統天下,坐擁四海!”

  李恭時裹著繃帶大嚷:“好一個坐擁四海!”被旁邊的喬雲狠撞了一下胳膊。

  宴席中也有越軍將領,我怕人認出,特意坐在一個燈影陰暗的角落。這時我望向對面,只見他們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怒氣沖沖地看著江原與魏軍將領們。南越軍人本來便對錯失良機不滿,聽到這句含義明顯的話,自然更是不忿。

  我又將目光掃過坐在對面首席的宋然,他沒有氣憤的神色,也沒有向這邊看一眼,只是專注地看著眼前的酒杯,然後一點點飲下去。好像偌大的宴席上沒有別人,只有他自己。

  江原若無其事地笑著與陳顯碰杯,兩人一干而淨。等到旁邊小兵替他重新把酒杯斟滿,江原突然快步走到首席,向宋然舉杯:“宋將軍。”

  我微微一怔,宋然已經站起來:“燕王殿下。”

  江原笑道:“上次宋將軍閃電攻藍田,這次本王閃電奪長安,與宋將軍聯軍共事,快哉!”

  宋然看著他,淡淡道:“殿下謀略出眾,宋然真心佩服,我先干為敬。”

  “慢。”江原按住他手中酒杯,笑道,“承蒙誇讚,其實本王謀略平常得很,否則如何五年用兵收效甚微?今日宋將軍乍出此言,我實在羞愧難當,更不敢貪功自居了。”

  宋然道:“殿下過謙了。”

  江原搖頭笑道:“不是過謙,乃是實情,現有證人在此,不如本王叫他過來如何?”

  宋然僵硬地說了聲“不必”,江原已經回頭看我:“凌悅,你來與宋將軍認識認識罷!”我面孔一僵,假裝沒聽到,他卻又重複了一遍。

  眾目睽睽之下,我無法推脫,只得端起酒杯走過去。兩邊酒席距離很近,我卻感覺漫長得難以忍受。從一站起身,就有不少南越將領發出壓抑的驚呼聲,雖然極低,我卻聽得清清楚楚。

  宋然的目光終於落在我身上,看著我從大殿那頭一直走到他面前。

  江原拉過我,笑道:“宋將軍,這位才是你所敬佩的謀略出眾之人,若要因此敬酒,你該敬他。”

  宋然仍是看著我的臉,表情卻沒有絲毫波瀾,許久開口道:“原來如此,敢問閣下名姓?”

  我看著他,有說不出的滋味哽在喉頭。江原微笑道:“他叫凌悅,別看現在只是我帳下祭酒,今次立功後,前途不可限量。他與宋將軍同鄉,想必這軍事才能也與水土有關罷。”

  宋然盯著我,不置可否:“原來是同鄉,那麼更該干一杯酒了。”

  江原道:“正是!”又狡黠地笑道,“不過他與你們南越的越凌王有仇,因為逃難才來到我國。聽說宋將軍與越凌王從小一起長大,關係親厚異常。本王在這裡替他求個人情,還請將軍高抬貴手,不要向凌王殿下告發才是。”

  宋然手中酒杯終於晃了一晃,平靜道:“他已投奔魏國,自然不再歸南越管轄,我想凌王殿下也不會追究。”

  江原愉快地笑道:“那就好,飲盡這杯酒,宋將軍就當答應了!”他說著將酒飲盡,還照了照杯底。

  宋然移開目光,也仰頭將酒飲完。

  我笑了笑:“承蒙宋將軍看得起,小人也幹了。”說罷喝光杯中的酒,再笑了笑,“失陪。”

  我離開太極宮,沿著迴廊來到一座不知名的高台上。清冷的夜,風沙揚起,迷了人的眼睛。

  為什麼明明已經是春天,還有這麼冷的風?

  “這個時候,正是塞上沙塵吹來的季節,北風有些大,沙子打在臉上,很疼。”

  我猛然轉頭,看見宇文靈殊雙腳懸空,倚坐在闌干旁。他半身隱在一根巨大的石柱後,手裡拿著一個酒囊,正一口口地往嘴裡灌。他眼睛彎起來,笑道:“宴會上很熱鬧,正是你們魏軍慶功的時候,為什麼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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