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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原笑道:“再留二十人在此地,等到我們大軍趕到,正好可以一舉摧毀趙軍中樞!至於南越,就讓他們在前面打去罷!”

  眾人大笑著上馬,江原拉住我:“凌悅,你我一左一右,各率五百燕騎軍從兩翼包抄,直取陳熠首級!”

  我並不推辭,指著裴潛所在的新兵笑道:“這二百人給我,另外再給我燕九燕飛手下三百人。燕王殿下,且看鹿死誰手!”

  藍田大營駐地前的平原上,果然已是煙塵滾滾,喊殺震天。只隱約看見雙方旗號,卻已分不清人馬所向。我率軍從側方切入,按照預先估算,向陳熠所在的行轅掩殺過去。

  裴潛騎馬追上來,順手將對面幾個趙軍戳倒在地,朝我喊道:“你看著吧!我這次定立首功,直升千夫長!”

  我一槍擋掉旁邊敵軍刺向裴潛的長矛:“小崽子!你會騎馬了?當心些!”

  “騎馬有什麼難!”裴潛不服輸地拋下一句話,拍馬沖向敵陣深處。

  燕騎軍們都在周圍衝殺,不斷掄起槍槊大刀砍倒前面擋路的趙軍,所過之處,便是一條血路。

  從清晨一直殺到午時,濃霧稀薄起來,我忽然看見人群中有一個頭戴金盔的勇猛將軍,正揮舞著一柄黝黑的長槍。他的槍頭十分特別,槍身鑄有鋒利的鉤刺,很像一朵盛開的蘭花。他面色沉著,似乎帶著與生俱來的威嚴,每一槍舞動,都像下起漫天血雨,槍尖刺透敵人的胸膛,撕裂肌肉,穿金裂箔的痛快。

  我大喝道:“陳熠!”扎倒幾名擋路的趙軍,縱馬躍向敵陣中央。

  宇文念父子和李成同時大敗,越軍氣勢洶洶先一步殺來,趙軍中再無克敵制勝的猛將,陳熠除了親自上陣,的確再無別的選擇。

  燕騎軍聽到我的喊聲,都齊齊向那邊聚攏。有十幾人衝到前面,齊齊挺起長槍刺向那個金盔銅甲的身影。槍尖相撞,摩擦的噪聲令人恨不得捂起耳朵。燕騎軍手中長槍齊齊折斷,他們抽出腰間跨刀,再度上前。

  陳熠身旁的護衛湧上來將他們擋住,燕騎軍一時無法前沖。陳熠挺起長槍,槍尖所及,燕騎軍都被他的槍影籠罩,幾十人受傷跌下馬來。

  我看見戰陣的另一面,江原也率燕騎軍向這邊攻來,卻也因為趙軍阻隔而無法近身。

  經過昨夜又兼今天這半日的衝殺,燕騎軍體力有所下降,少了開始的猛勁。陳熠周圍的屏障越來越嚴密,逐步在趙軍的掩護下向北退卻。

  燕騎軍再次猛衝,無濟於事。

  突然,南越軍陣中金鑼聲陣陣鳴起,南越軍隊紅色的旗幟如潮水般撤退。趙軍一時懵懂,不知該追該退。就在眾人正在驚詫于越軍突然收兵的詭異時,陳熠軍中開始擊鼓,趙軍立時聽令追擊。

  江原在不遠處喊道:“不要放過陳熠!”

  燕騎軍再次組織猛攻,沖開了陳熠周圍部分護衛。我抓准趙軍重新進攻的空檔,策馬穿過層層阻擋,持槍沖向陳熠。我眼睛盯著他黝黑沉重的槍尖,心裡卻騰起怪異的感覺。

  我仿佛看見南越軍隊中,與潮水般退卻的人群相反,有一人從陣中衝出,烈焰般直向這邊馳來。

  我再次砍落一名趙軍護衛,將要靠近陳熠。

  那人騎馬在百步之外,挽起長弓,勾弦搭箭。

  我死死扯住韁繩,白羽嘶鳴一聲,前腿直立起來。

  陳熠在戰圈中揮舞長槍,刺進一名燕騎軍的咽喉,鮮血噴了他滿臉。沒有人近得了他身周一丈之內!

  他用力拔出槍尖,直起身,一支羽箭卻已釘入胸膛,朱紅色的箭杆,鮮紅的液體滴落,分不清哪個才是本來顏色。

  周圍沒有人再動,可怕的沉寂在戰場上一點點蔓延。

  我緩緩轉過頭,望進一雙熟悉又陌生的眸子裡,手一顫,長槍跌落塵埃。

  第69章 陌上寒沙(上)

  微弱的日光撥開最後一層薄霧,也將眼前一切變得更為清晰。

  陳熠目眥欲裂,他忍痛抽劍,斬斷胸前箭杆,長槍再送,插進另一名燕騎軍的腹部。那名燕騎軍不顧流血的傷口,拼命抓住他鋒利的槍尖,全身用力回撤。陳熠“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他慢慢從馬上墜落,眼中似有一絲譏諷,仿佛在嘲笑那個放冷箭的敵人,又仿佛在嘲笑自己的命運。

  周圍兵器落地的聲音此起彼伏,而遠處,不明就裡的趙軍還在繼續追擊。終於,一個黑面將軍嘶聲高喊:“護駕!護駕!鳴金收兵!”

  六神無主的趙軍醒悟過來,在震耳的金鑼聲中,趙軍紛紛停戰回頭,他們瘋狂地逼退燕騎軍,在僅餘的那名將軍指揮下,抬起地上的陳熠,衝出戰陣,蜂擁奔向北方。

  江原眼中露出一絲悲憫,吹起犀角,示意燕騎軍讓出道路。

  南越軍隊山呼海嘯般回頭殺來,來不及撤退的趙軍丟盔棄甲,慘不堪言。

  宋然還是站在那裡,他親眼看著陳熠倒地,看著趙軍被南越軍隊掃蕩而過,留下遍地殘骸,沒有動搖,沒有表情,像座亘古不變的冰山。

  他沒有看見我,我們之間隔著成千上百混亂的士兵,我身上再沒有火紅的披風和黃金頭盔,他不可能看見我。

  我回手,從背上拉出一支尖利細長的羽箭,搭上一張硬弓,手臂平舉。幾乎所有的人都朝向北方,而我面對自己故國的方向。

  弓弦深深勒入手指,我平穩地瞄準前方,這個動作很陌生,可是又像已經反覆演練了很久。一聲輕響,漆黑的箭身如同遠逝的記憶,毫不遲疑地飛馳而去。我毅然撥轉馬頭,剎那間,心裡仿佛有一個搖搖欲墜的角落,終於砰然塌陷。

  我扔掉手中的弓,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箭落在何處。

  裴潛騎著馬朝我奔過來,劈頭責怪道:“你是不是瘋了!趙軍就在身邊,你丟掉長槍對著遠處射箭!射的還是越軍主帥!南越軍雖然不是好東西,可現在是我們的友軍,這次你惹麻煩了!”

  “你怎麼看到的?”

  “燕王殿下叫我過來保護你!免得你被人砍了。”

  我輕輕問:“沒射中麼?還是……射死了?”

  裴潛抽抽鼻子:“射到哪裡,你自己不知道?要是死了,越軍就該跟趙軍一樣了!我只看見他落馬了,頭盔也掉了,不知道有沒有受傷。”

  我淡淡一笑,跟他並肩同行:“走吧,沒事。”

  早就知道,恩怨總有過去的一天,情分也有斷的一刻,只是想不到會在此時此地,被我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他知不知道我的決定已經不重要,就如他的決定根本不用向我解釋一樣。

  江原在前方等我,他身後是趕來匯合的魏軍大軍,繡著金色帶翅虎的燕王旗幟在旗杆上高高揚起。我按轡走到他面前,他只是不出聲地看我,眼中是一泓深潭。

  這場戰鬥結束了,以趙軍最悽慘的代價。因為陳熠重傷,不但大軍失去主帥,整個趙國都無人把持,陷入一片慘澹恐慌中。趙軍最重要的屯兵要地——藍田大營徹底瓦解,十幾萬趙軍在混戰或逃亡中喪生,十幾萬趙軍做了俘虜,二十多名戰將喪生,主力幾乎消耗殆盡。

  兩軍主帥經過短暫會晤,南越軍隊占領了自丹鳳以北,洛南、商縣兩個大郡縣,與魏軍各出一半兵力共占藍田,而後越軍向趙國西北的城池進軍,企圖從西南方向圍困長安。

  韓王江進處理好丹鳳事務後,留下部分將領守城,自己揮軍北上,與江原的部隊匯合。他見到我表現十分高興,但對我恢復武功的事耿耿於懷,直言少了很多樂趣。還大大地向江原倒了幾次苦水,說這輩子再不想跟南越軍隊合作。

  數日後,傳出陳熠在長安崩逝的消息,太子陳昂在國事飄搖中繼位,拜陳顯為監國兼太尉,宇文念、魏閆為上柱國大將軍,三人共同協理朝政。

  武佑緒經過艱苦相持,終於攻破櫟陽,得以把軍隊入駐城中,緩解了斷糧危機。

  隴西幾個早被魏國策反的郡縣紛紛在這時舉起反旗,聲稱要脫離北趙,依附魏國。眼看半壁江山不保,新帝陳昂急命宇文念駐留在河西的軍隊剿滅反叛。宇文靈殊奉命出征,回到河西後卻遲遲不見出兵平亂。據傳,一名魏國將領率軍突然出現,拖住了宇文靈殊出戰的步伐。

  眨眼間春耕來臨,趙國很多城池因為被大軍圍困,百姓無法出城春耕。江原命魏軍到處布告,宣布只要趙人肯歸順魏國,允許魏軍進駐縣城,魏軍便讓他們出城耕種土地。不但不屠城、不擾民,還會拿出軍糧接濟,幫助他們渡過戰亂帶來的饑荒。

  通過這種方式,魏軍占領了不少小城,但一些大的郡縣,由於有大批趙國軍隊駐紮,仍在持續堅守。

  江原故伎重演,又放緩了進攻的態勢,只是專心命軍隊在被圍困的城外遊蕩,對偷偷出城的人施以獎賞,不對攻城作任何其他的努力。然而對於前來支援的趙軍,他卻一定要全數消滅,不留給城中人半點希望。一月之後,按照各路人馬傳來的消息,趙軍的援軍都逐步被魏越兩軍截斷,這些城池只剩下兩條路:投降或是等死。

  江進對此十分不滿:“皇兄,趙國已經是堆一碰就倒的破爛,我不明白,為何不率兵直搗長安,卻要在這裡乾耗?再等下去,盔甲里的虱子都爬滿了!”

  江原笑道:“那就下河泡一泡。”他向帳外示意,“你看,咱們營中士兵們去河裡泡的很不少,韓王長虱子,也沒什麼可丟臉的。”

  江原這麼一說,旁邊幾個武將,包括江進自己的手下也偷笑起來。

  江進有點尷尬,看見我,忽然又開心起來:“凌悅,你跟本王去河裡洗澡罷!”他裝作沒看見江原的臉色,不由分說拉起我就往帳外走。

  我被他拖了幾步,悄悄反手按住他手腕穴道,笑道:“韓王殿下,下官身上沒長虱子,您自己去罷。”

  江進面色變了變,接著大笑,連道:“玩笑,玩笑而已!”又補充道,“再說,皇兄也捨不得啊!”

  江原面色微沉,淡淡道:“三弟,玩笑最好不要過分了。”

  江進轉頭,眼中有不易察覺的鋒芒閃過,笑道:“你我兄弟聯手攻趙,小弟接連吃虧,皇兄卻屢屢獲勝,麟兒更是還未成人便被封王。此時正是您春風得意的時候,難道還禁不得幾句笑話?”

  江原也笑:“如果三弟眼紅這個秦王的封號,不妨送給你。”

  江進嘿嘿笑道:“免了,小弟一個就夠用。再說秦王給我家麟兒,叔父替他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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