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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故作為難地在帳中踱步,喃喃道:“當初俘虜宇文靈殊,他也贊同,沒想到宇文念動作這麼快……”只說了一半,那使者聞言僵在當地,表情如遭雷轟,似乎不敢相信聽到的一切。

  我瞧見他表情,不由嘆了口氣,江原立刻在角落裡朝我使眼色。我又踱回案前,用公事公辦的口氣道:“你回去轉告司馬將軍,叫他明日到距此地二十里的潼水岸邊,我會帶上宇文靈殊親自與他談判。”

  使者突然瞪著我,眼中有說不盡的憤怒,他慢慢起身,每說一個字都無比艱難:“在下,會代為轉達。”

  我將使節遞還,冷冷看著他道:“你的副使就在帳外等候,今日你什麼都沒跟我說,我也什麼都沒聽到,你要記得。”

  他重重道:“告辭!”飛快向帳外走去。

  我抬聲問:“請問使者名姓?”

  “王乾!”

  “王乾……”我低聲自語,“不管他是誰,可能知道真相後都會痛不欲生罷。”抬頭看向江原,“真的不會露破綻麼?”

  江原搖搖頭,眼中是鎮定沉著的神色:“燕九在這方面很有經驗,從無意間透露司馬景與我們私相來往,到禁不住追問而收受賄賂,從而帶他來中軍大帳的過程,都沒有問題,否則這個叫王乾的使者不會拿這些話來試探。”他想了想又道,“根據傳來的消息,這人是趙皇陳熠的親信,本人與司馬景也頗有交情,他來談判可以很好地代表各方利益,不會讓宇文氏猜忌。那位副使才真正是司馬景帳下的人,所以我自始至終都不給他任何機會,也是為了防止今日的事走漏風聲。”

  我不由輕嘆:“他作為普通使者時得不到接見,一旦被認為是司馬景里通外合的親信,立刻得到答覆。這樣天差地別的結果,任誰也不能不起疑心,更何況我還說了那樣暗示明顯的話。”

  江原笑道:“這王乾是個會動腦筋的聰明人,知道燕九不會輕易違命,可是只要自己假裝是司馬景秘密派來投誠的使者,燕九便不敢不從。他再進一步來你面前試探真假,自是順理成章。可惜聰明人也有壞處,就是太過相信自己的推斷。他用假話來試探你,你用假話來回他,兩假相遇必有一真,王乾回營之後,一定會把自己的懷疑秘密上報朝廷,司馬景無論如何都難洗脫嫌疑了。”

  我皺眉道:“可是陳熠會相信麼?眼下北趙失了最有力的屏障,江山腹背受敵,正是急需人才之際,誰會傻到在這種時刻自斬臂膀?”

  江原譏笑道:“涉及到權位,哪個君王不會?養一個實力雄厚並且可能謀反的將領,還不如養一堆聽話的笨蛋。陳熠自己也做過統帥,比誰都清楚將在外不受君權掌控。你以為陳熠就不怕司馬景陣前倒戈,或者自立為王?若非如此,司馬景也不會被閒置多年了。”

  我心裡震動,很久才點了一下頭表示贊同:“司馬景才能太出色,武關戰役,他一個計策決勝千里之外,讓韓王與南越聯軍傷亡慘重。不說他過去立下的戰功,只憑這一點,已足夠讓人驚懼了。”

  江原走過來拉我坐下,從書案上找出一個手卷,長長地鋪在桌面上:“這是一個多月來我們在桃林與趙軍打過的所有戰役。紅色是司馬景親自率軍或者布署作戰的記錄,黑色是宇文靈殊獨自帶兵的記錄,這大大小小几十場仗加起來,司馬景無一次落敗,宇文靈殊鮮有勝利,說明什麼?”

  我看他一眼:“你不用故意問我,如果不知道真相的話,這樣的成績,要是換做我,也會嫉妒。”

  江原笑了笑:“凌悅你看,連你都眼紅,可以想見北趙朝中其他將領的感受。從這個方面說,司馬景已經站在懸崖上搖搖欲墜了。”

  “總之,燕王殿下政治手腕一流。”我一邊說一邊站起來,“可惜我不想再聽了。”

  江原警覺地問:“你去哪?”

  我仰起頭道:“去找宇文靈殊聊天。”

  江原脫口道:“不許再去。”

  我彎了彎嘴角,悄聲道:“殿下,我們可以趁他神魂顛倒的時候,讓他親手簽下降書……”

  江原冷哼一聲,猛然用力把我扯回來,翻身按住:“你敢!”

  我兩手搭在他脖頸上,笑嘻嘻地道:“燕王殿下,等到宇文靈殊回到趙營,你色誘的‘美名’一定會傳遍三秦之地。”

  江原狠狠在我身上摸索,灼熱的氣息噴在我頸間:“凌祭酒,別忘了,他看到的是你不是我。”

  我兩腿忽然別過去,翻身與他換了位置,下巴抵在他胸口上,低低地笑:“其實照我說,宇文靈殊見到真正的燕王,說不定會立刻乖乖投降。兩頭野獸相遇,怎會不興奮地撕咬在一起?”

  江原用力抱住我,向左邊滾了半圈:“早知道便不讓你恢復內力,凌悅,我後悔了。”

  “來不及了!”我再次翻身將他壓在身下,刷地扒開他胸前衣襟,再要抽衣帶時忽然停住。

  江原早就放棄了反抗,四肢呈大字形躺在地上,正一臉壞笑地看我。

  我怔怔地瞪著江原:“我在幹什麼?”

  江原大笑起來,一把揪過我攬在胸前,嘴唇重重地按下:“凌悅,你在向我證明自己就是頭野獸麼?”

  我心裡異樣起來,連“呸”了幾聲把他推開,剛才一定是頭腦發昏了,一定是。

  江原若無其事道:“凌悅,明天你最後一次假扮我,去見司馬景。”

  我撣了撣衣服,冷冷看他一眼,揚長走出軍帳。

  晨曦微露的早晨,我帶領五百名燕騎軍,踏上了趕往潼水岸邊的崎嶇小路。虞世寧親自押送宇文靈殊,率五千魏軍殿後,始終與我們保持著四五里的距離。

  行了不到半個時辰,斥候回報導:“趙軍已在約定地點等候,司馬景的旗號在最前面。”

  “大約多少人?”

  “不到三百人,未探到伏兵。”

  我轉頭看旁邊扮作燕騎士的江原:“看來司馬景真的要談判,若他看不到宇文靈殊,怕會起疑。”

  江原拉住韁繩:“那你下令吧。”

  我遞給燕九一道令符:“命虞將軍停止行進,你即刻把宇文靈殊押過來!”又對其餘燕騎士道,“燕十率手下人等候燕九,燕七燕飛帶其餘人隨我。”說著帶頭策馬向潼水岸馳去。

  越過一道山丘後,遠遠地看見潼水南岸最開闊的那處平地上,書寫著司馬二字的帥旗正在迎風翻卷。幾百個人整齊排在岸邊,靜止得像一尊尊雕塑。

  我稍微向江原側了側身子,示意他看旗幟下面的某個人:“那個好像是司馬景,現在就過去如何?”

  江原看看我:“你激動什麼?先觀察一陣再說。”

  我眉尖跳動,抓起栓在馬背上的長槍,腳跟在白羽身上點了一下,整個人便箭一般沖了下去。

  五十丈,三十丈,十丈!兩側的景物一閃即過,白羽的速度快得叫人目眩,岸邊的趙軍驚聲喝叫。我嘴角帶笑,忽然騰空躍起,銀槍如練,幻化成無數道寒光,直刺向那個巋然不動的身影。

  眼看就要擊中那人胸口,風聲忽起,一柄黑色的長槊斜挑過來,槊尖筆直扎入槍影,霎時銀光碎落,兩件兵器交纏著沒入地下。

  我穩穩落回地面,牽住受驚的白羽,再看面前一招打落我兵器的人,他正帶著平靜的表情看我。平凡的臉,質樸溫和的眼神,若非剛才親眼見他出手,很難想像這就是威震三秦的北趙第一名將。

  我向司馬景抱拳笑道:“司馬將軍槍法如神,江原受教了。”

  司馬景眸中忽有精光閃過,他揮手令身邊的趙軍同樣後退百步,微笑道:“尊駕出手凌厲,若非在下反應及時,只怕現在早已受傷了。”

  我歉然笑道:“本王魯莽了。聞說將軍武藝精湛,早想一睹風采,今日冒險一試,果然不凡。”

  司馬景微笑道:“宇文靈殊這樣的猛將都折於閣下手中,在下也由衷佩服。不過在下此來,是要與真正的燕王談判,閣下似乎不是。”

  我心道司馬景果然目光如炬,怪不得江原不肯上前。轉念一想,坦然笑道:“司馬將軍果然智慧過人,但我可以向你保證,不管是誰來,今日的談判結果都會有效。”說著卸下身上銀甲和長劍,露出裡面的淡紫色獵裝。

  司馬景一笑:“閣下既有誠意,司馬景怎能不相陪?”也脫掉鎧甲,解下腰間的軍刀,並不肯占半點便宜。

  我不由心生佩服,從馬鞍旁拿下酒袋和酒碗,笑道:“能與司馬將軍把酒相對,當是平生幸事!”說罷席地坐在岸邊剛冒新芽的糙地上,斟了滿酒道,“請!”

  司馬景接過酒碗,微微笑道:“早在得知越魏兩國聯合對趙之時,我便曾想,有沒有機會與南越凌王結識。沒想到當時夙願,卻在今日得償,更有機會與之一試身手,司馬景幸而無憾!”

  我這才真的吃驚,聽他語氣中並無試探之意,顯然已經確定。酒到嘴邊,謹慎地壓低了聲音:“司馬將軍從何處看出我是越凌王?難道是因為在下的口音?”

  司馬景目中神光閃動,臉上帶著幾分平和的笑意:“不止為此。閣下開口之前,我心中便有了定論。這個年紀,這樣狠辣高超的槍法,只一出現便奪人心魄的凌厲風格,除了南越凌王,還能有誰當得我長矟回擊?何況閣下眉宇間那股江南特有的靈動,與北地男兒的剛毅沉重截然不同。”

  我聽他說完,心中奇異地沒有絲毫彆扭,只是覺得欽佩:“若是別人當面說這些話,我定然不屑一顧,可是此話由司馬將軍說出,趙彥只覺不勝榮幸。所謂英雄識英雄,大抵該當如此。司馬將軍,且不管趙彥現在是誰,我真心交了你這個朋友!”舉起手中酒碗,仰頭飲盡。

  司馬景笑道:“天下英雄能得幾人,有緣相識自當傾心相待。”他同樣一飲而盡,放下酒碗時卻道,“此酒不夠濃烈,我有隨身趙酒,你可願與我共飲?”

  我擊掌而笑:“既有好酒,司馬將軍豈能獨享?”

  司馬景立刻招手示意,命手下拿來一囊趙酒,親自倒上,再次與我飲盡。

  我擎著酒碗,與他談起用兵之道:“司馬將軍以為,兩軍對決,勝者何因,敗者何由?”

  司馬景想了一會,微笑道:“我自十六歲帶兵,至今二十餘年,提起取勝時的心得,不過三個字,那便是:少出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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