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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憑潮回頭:“幹嘛?”

  我笑得十分討好:“憑潮小弟,你的師父可是位醫術高超的神醫?”

  憑潮想了想:“算是吧,不過他本人並不喜歡行醫,又總是深居簡出,所以沒什麼名氣。”

  我立刻親熱地摟起他肩膀:“嘿嘿,既然如此,他一定有辦法讓我的內力快些恢復罷?”

  憑潮斜睨我:“你還是死心罷。我問過師父,要治你的傷,只有這一個方法。好好配合的話,再需半年的時間可望恢復,不可能更快了。”

  “半年?”我有些失望,已經傷了這麼久,始終沒有太大起色,再過半年難道真的會好?

  憑潮瞧瞧我:“要不是遇見我,你武功全廢都是有可能的,還是耐心點吧。”他甩開我向前走了幾步,又回過身,“你不甘心的話,我可以帶你去找師父,反正殿下本來就要你去的。”

  我惆悵地在院中站了一陣,轉回房裡時,江原已經在認真聆聽各人的意見。副將虞世寧憂心忡忡地述說自己的看法:“司馬景是北趙第一良將,殿下若不能親自主戰,只怕軍中無人可與他抗衡。末將斗膽進言,此時趙軍鋒芒正盛,還是不要太快與之交鋒。函谷關已被我們占領,更不必急於求戰。趙軍最大的缺陷是糧糙困難,只要我們閉關堅守一至兩月,等到殿下痊癒後,不費吹灰之力就可將他們一舉擊潰。”

  他的話得到徐衛、薛延年等人的贊同,程雍卻不以為然。他鷹隼般銳利的目光在眉毛下閃動:“虞將軍這樣說,未免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軍正在士氣高漲之際,相反趙軍卻已經膽寒,即使司馬景領兵也難挽頹勢。若是此時閉關不出,全軍上下必然心生猜疑,以為我們懼怕司馬景威名而不敢應戰!再拖延幾月,人心思歸,怕是更難取勝。”

  薛延年笑道:“聽程將軍慷慨陳詞,莫非有把握贏過司馬景?”

  程雍一時語塞,繼而冷冷道:“我沒把握,但起碼不像薛將軍這樣喜歡龜縮在城裡,只等著殿下出面解決!”

  這話實在有些不客氣的狠了,虞世寧與徐衛聽後都表情尷尬,薛延年更是漲紅了麵皮:“我與虞將軍等主張堅守,只是出於實際考慮,並沒半分私心!雖然如此,殿下但有所命,薛某就算明知不敵,也會義不容辭!”

  江原見氣氛有異,便笑著道:“都不必說了,說到底還是本王有錯,不該在此時受傷,引得大家顧忌重重。虞將軍一向謹慎周密,所言不無道理。但我們懸兵在外,糧糙軍資消耗巨大,久不出戰,朝中必有微詞,軍中也會流言紛紛,各方情勢都於我們不利。對於趙軍,如不採取主動策略,只會得不償失。”他神情一轉,面色肅然,“所以本王要聽聽,除了堅守城池,相互消耗之外,還有什麼應對良策?”

  我坐在角落裡,身影隱沒在燈影下,旁觀著江原與麾下這些出類拔萃的將領謀士,一時恍惚。我想起自己多年前攻入蜀川的那夜,面對蜀軍的頑強抵抗,與眾將擬定了滅蜀之策,彼情彼景,歷歷在目。那個時候,我尚懷有雄心萬丈,一心想著令南越強盛,有朝一日北上爭雄。

  如今,江原邁出這一步,是否也在心中想著渡江南下?他與我有同樣的志趣,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又該如何?想到此處,不由深深迷惘起來。

  房中靜默一陣,杜長齡沉吟著開口:“既然殿下決意採取主動,臣便試著分析一二。目前有兩處形勢對我軍不利,其一正值冬春之交,田地荒蕪,所有糧糙只能依賴國內輸送,不能與趙軍長久相持;其二主帥受傷,只怕軍心不穩,被趙軍乘虛而入。”

  虞世寧面色更是憂慮:“我的擔心與杜司馬一樣,只是權衡之下,覺得我們堅守兩個月還是沒問題。”

  杜長齡淡淡笑道:“虞將軍,趙軍也並不是無懈可擊。”他把手放在嘴邊握成拳形,壓抑著嗓子咳了幾聲,站起來在房中輕輕走動,“趙軍不利有三,第一上下相疑,司馬景之所以被閒置多年,因為他曾支持趙帝陳熠的長子陳英。後來陳英因謀反被流放,四子陳昂被立為太子,司馬景由此受到牽連,也讓陳昂對他耿耿於懷;第二主帥相忌,司馬景被閒置後,宇文氏憑著外戚的身份和軍功,成為北趙朝中新貴。宇文氏的子孫都是天生的軍人,英勇善戰,並且也十分驕傲。宇文靈殊更是宇文氏子孫中的佼佼者,近年來凡出戰都是主帥,他不會太甘心屈居司馬景之下;第三將士有隙,司馬景雖是神將,畢竟多年不領兵,軍中的新兵對他不熟悉,他也對手下士兵缺少了解,就算前面兩點對他造不成威脅,這一點卻是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的!”

  他話音剛落,江原已經笑著擊掌:“好!長齡分析得及為透徹,簡直淋漓盡致!我再補充幾句。”杜長齡聽了還是微笑,走到桌邊端起熱茶潤了潤嗓子。

  江原眼睛發亮,看著眾人道:“還有一點,也是極其重要的一點,司馬景是趙國最重要的將領,就如函谷關對關中,長江之於江南。攻趙必先取函谷關,而後事半功倍;破趙軍必先破司馬景,而後趙軍自破!”

  虞世寧恍然大悟,聲音激動得有些發抖:“離間!”

  “對!”江原笑起來,“本王縱不能親自上陣,一樣要看著北趙第一將跌落馬下!”幾名將軍聽他如此胸有成竹,都好像吃了定心丸般放鬆了精神,表情迫切得仿佛恨不能立即領兵出戰。

  江原命燕七拿來令牌,把其中兩塊遞給時謙:“子遜,你火速命斥候營前往韓王與武佑緒的大營。傳令江進,叫他無論如何都要讓南越聯軍與他一起進攻武關;傳令武佑緒,立即準備渡過黃河,向長安挺進!明日此時,我若還得不到進軍的消息,軍法處置!”他接著又命虞世寧為主將,程雍、薛延年等人為副,徐衛為側應,連夜調撥軍隊西出函谷關,進入桃林待命。

  杜長齡見各人都領命而去,輕輕看了我一眼:“殿下,現在商討一下詳情麼?”

  江原點頭道:“事不宜遲,燕七,你去外面警戒。”又轉向我坐的角落,“凌祭酒,有什麼意見不妨直言。”

  我手指輕輕扣擊椅子扶手,抬頭笑道:“杜司馬才智非凡,又對北趙了如指掌,一席話讓人由衷佩服。殿下所定離間計兵不血刃,實在是上上之策。我一直洗耳恭聽,倒沒有什麼意見,只是有些感慨罷了。”

  “感慨什麼?”

  “一個將領,如果沒有政治手腕,帶兵再厲害也沒用,不管打了多少勝仗,他都是當權者的祭品!”

  江原看著我,神情異常平靜:“凌悅,這些你早就該明白。”

  我輕笑道:“是,下官告退。”

  “站住,”江原放低了聲音,“不要感情用事,我與長齡的話,你聽完再走。”

  我背對著他,嘴角揚了揚:“我不舒服,殿下就不要為難下官了,何時需要我出面,只管吩咐吧。”

  頭也不回地出了院門,我走上積雪皚皚的街道。天空早已黑透,從山谷穿來的風犀利如刀,吹到身上像浸了雪水一般寒冷。我想起自己孤身陷在南越皇宮的大殿上,想起我對著曾以為最親近的人揮起長劍,忽覺心頭痛得厲害。江原是對的,可是司馬景這樣的人,應該轟轟烈烈地死於戰場,才算不辜負他一生的威名罷!

  返回自己臥房時,全身已經凍僵了,推門進去的一剎那,撲面的溫暖幾乎要讓人流淚。我轉身關上房門,再回身時,才發現一個削瘦少年歪在床頭,清秀的眉頭舒展著,似乎睡得正香。

  我搖搖頭,輕手輕腳走過去拉過棉被蓋在他身上,正要幫他脫掉鞋子,裴潛已經警覺地醒了。

  “回來了?我好不容易從卒長那請了假,都等半天了。”

  我摸摸他睡得發紅的臉蛋:“冷不冷?”

  裴潛立刻抓住我的手:“別摸,你的手涼的像冰塊,不冷才怪!”

  我捏他一把:“問你睡得冷不冷!”

  他生氣地躲開,踢掉鞋子向床裡面靠了靠:“你上來吧,擠擠暖和。”我笑笑,也脫了鞋鑽進被子裡,跟他擠擠挨挨地躺在一起,只聽見裴潛又道:“你是怎麼把趙軍引出來的,跟我講講吧!”

  我懶懶閉上眼:“有什麼好說的,無非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裴潛卻不肯罷休,抱怨道:“就是這樣我才要聽,你讓我看的那些書,到了戰場上一點用都沒有!”

  我翻身把他踢到牆邊:“睡了。”

  “不行!”裴潛拽掉我身上的被子,坐起來使勁搖我,“快說。”

  我打了個噴嚏,奪回被子:“小畜生!我沒在外面凍死,也要被你凍死了。躺好,我跟你說。”裴潛這才重新躺下,我道:“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伐城。善用兵者,不戰而屈人之兵……”

  裴潛著急地打斷我:“書上的話我都記得,我想知道你怎麼做的!”

  我笑了笑:“真正的戰爭,往往是計謀與武力並用,從明日開始,你會慢慢看到這段話的解釋。如果這次你看得懂,我就詳細跟你描述那日的情景。”

  裴潛聽了,賭氣地一頭扎進被裡,嗡聲道:“算了,懶得理你!”

  我把手臂枕在腦後,呆呆地望著屋頂,嘆了一口氣。江原這時還在與杜長齡周密籌劃吧,如果我對他說,自己這樣反應是因為觸景傷情,不知道他會不會更加鄙夷。相處下來,他與我有很多相同,可是又有如此多不同。

  裴潛不知什麼時候又鑽出來,頗有城府地看著我,念咒般在我耳邊重複:“燕王殿下,又是燕王殿下……”

  我拍他的腦袋:“還不睡!”

  裴潛哼道:“怎麼睡得著?我看你不是從殿下那裡回來的,你從冰窟窿里出來的吧!這麼久還是冰涼冰涼的,本來想兩個人擠著暖和,現在害我也暖不過來了。”

  我一愣,隔著衣服感到裴潛身上傳來的微弱暖意,又想起與江原肌膚相觸的感覺,不知不覺中竟然有些留戀。他有時像一頭靈敏的野獸,帶著時時讓人警醒的危險,可是跟他在一起,我的心是熱的,身體是暖的。

  小畜生其實很困了,嘟囔過之後就進入了夢鄉,我把棉被多讓給他一些,走下地撥旺了火盆。我想,或許我與江原一樣,喜歡這份獨一無二的危險和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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