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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點頭:“原來如此,那還要拜貴軍師所賜了,他看出下官用意,卻沒有說破。”

  “所以他該死!”

  “江原的作為也令下官心寒,我若是現在就變節呢?”

  “哈哈,你就是現在想,本將軍也不敢收啊!”

  這個陳顯,竟能如此謹慎。我眯起眼看他:“原來陳將軍也有不敢的事?”

  陳顯鼻子裡哼笑:“不敢不是害怕,懂了?”

  “將軍只跟下官閒聊,也是因為不敢?”

  陳顯沉了臉:“怎麼?”

  我淡淡道:“將軍請看山下罷。”

  山下戰鬥已進入白熱化,無數士兵混戰在一起,一時分不清敵我。就連騎兵也已經無法瀟灑地展開衝擊,而是只能騎在馬上,揮舞著斫刀近身廝殺。有的騎兵剛剛砍下幾顆頭顱捆在馬鞍上,接著就被另一騎兵挑落馬下,丟掉自己的頭顱。步兵比起來更是悽慘,相對騎兵,他們的護甲、位置都處於劣勢,很容易被衝來的騎兵砍倒,或者直接在混戰中被馬匹踐踏成泥。

  魏軍步兵護衛著大軍後方,他們的重騎兵幾乎刀槍不入,發揮了巨大優勢,趙軍始終無法徹底衝破防線。隨著時間推移,趙軍人數少的劣勢漸漸明顯,原本靈活彪悍的輕騎兵也因為體力消耗的原因變得遲滯,漏洞增多,能躲開魏軍攻擊乘虛而入的機會減少。一具具殘缺或完整的屍體堆滿了戰場,更使得趙騎兵輾轉困難。

  “diǎo!”陳顯看了一陣,神情兇狠地大罵,高聳的顴骨像兩把鈍刀,“江原這崽子!誤了老子指揮!”確實如此,江原的出現太引人注目了,伏念尾隨而來報私仇的舉動,更是大出人意料。以至於使得陳顯只想著殺掉江原這主帥,讓魏軍輕易潰敗,卻沒留神自己有變成孤家寡人的危險。

  陳顯大步走近戰圈,伸手拽出兩個護衛,將他們扔到戰鼓跟前:“死戰令!快敲!”

  好在掌旗的士兵沒急著去搶攻,聽到鼓聲一起,立刻舞動巨大的纛旗發出命令。中軍命令一出,山下的鼓聲旗幟遙相呼應,便聽一陣海嘯般的吼聲從戰場各個角落響起,本來便拼了命的趙軍更是勇猛上前,陳顯麾下的副將帶領親兵進入戰場,開始最後的衝殺。

  這是一場艱苦卓絕的拉鋸戰,趙軍已出關,到現在再無回頭的機會,魏軍誘敵出戰,卻一樣沒有退縮的機會。每一刻雙方都在交戰中扔下成百上千的屍體,每一刀都可能結束一個人的生命。仁慈、憐憫,不屬於戰場。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衝殺,殺掉眼前的人就能活下去,停下來就代表生命終結。不論對山下戰場上的普通士兵,還是對此刻就在眼前的高級將領,他們的命運都是一樣。

  戰場屬於強者,屬於勇者,屬於敢拿生命作賭注的冒險者,唯獨不屬於弱者。

  或許是戰場的緊迫刺激了陳顯,他收斂起狂傲自負的神情,冷笑著握緊手中鋒利的斫刀,目光卻異常深沉。在蓬亂的鬚髮襯托下,他像一頭即將發怒的野獸,眨眼間,閃身侵入戰圈,揮刀向江原砍去。

  莊斐雲雙目血紅,刀勢沒有絲毫減弱,招招緊逼,每次都對準江原要害而去。江原一臉的沉著,似乎已經漸漸摸清他的套路,劍招施展起來遊刃有餘了許多。他目光微微閃動,腳步向右後方虛晃,趁莊斐雲向右追擊,身體已轉了半圈,抬手輕靈地向他後背刺出一劍。莊斐雲及時迴轉,一聲低吼,胡刀狠狠劈在劍身上,躲過了致命一擊。

  就在這時,陳顯的斫刀從身後砍到,江原神色一緊,立刻撤劍回擋,同時向一側閃避。不料莊斐雲的胡刀跗骨之蛆般順著他閃避的方向滑去,鋒利的胡刀對準江原手腕砍下。

  我不由得心裡一跳,卻看見江原已經冷笑著回擊一劍,左手手腕沒有絲毫受傷的跡象。纏鬥中的燕騎軍眼見江原被圍攻,立時拋下對手前去救援。恰好山下的燕騎軍又有幾個攻上來,江原一方壓力略有緩和,雖然仍舊劣勢明顯,卻及時阻住了陳顯砍向江原的斫刀。

  莊斐雲面色更加冰寒,全然不理會燕騎士的挑釁,手中胡刀如狂風般席捲,拼了命向只江原身上劈砍。江原在他眼中已經是瓮中之鱉,一旦動手,就應該毫不費力結果了才對,可是圍攻多時卻仍舊奈何不了他,怎能不讓苦心準備多年的莊斐雲憤怒?

  陳顯也是出名的猛將,斫刀開闔,出手比莊斐雲還要剛猛沉狠。但燕騎士是魏軍精銳中的精銳,每次出戰往往擔任著殺手鐧的角色,單打獨鬥或許遜於陳顯,一旦結成三人劍陣,卻完全能與他對抗。

  陳顯高笑:“快哉!”手中斫刀忽停,燕騎士三柄重劍齊齊刺空。陳顯提刀舞動,刀刃生出一道道耀眼光圈,威猛絕倫的力量與他靈敏的動作融合在一起,令人不由生出驚嘆之情。若說莊斐雲胡刀凌厲是靠著詭異的招式與刻苦習練,陳顯的刀法則更為簡單,一招一式毫不花哨,卻完全將敵人籠罩在刀鋒之下。這是真正從千百場戰役中錘練出的技能,是一個武將無數次死裡逃生才會擁有的寶貴財富。

  我情不自禁叫了一聲“好!”馬上意識到不合時宜,立刻閉嘴。三名燕騎士不敢怠慢,神情凝重地應對陳顯,手中重劍嚴密進攻,又互相配合,卻也沒讓陳顯逼得過於忙亂。

  不知為何,我覺得一道寒冷的視線遠遠射來,抬頭只見江原已與莊斐雲移到了我的正前方。周圍的趙軍與燕騎軍一群纏鬥得激烈,這兩人卻似乎都擺脫了戰圈,成了真正的仇家對決。江原多年的戰場經驗也在發揮作用,他出手並不迅疾,然而一旦出擊,必然既准且狠。莊斐雲胡刀變化多端,奈何江原防守嚴密,緊要處更穿有貼身護甲,總也找不到突破點,幾百回合下來似乎只劃破了江原的胸前衣衫。

  交戰間隙,江原向我掃了一下,冷冷道:“凌主簿,觀戰是否愜意?可還分得清敵我?”

  我哼地笑了一聲:“殿下好沒道理,下官有幸在這裡觀戰,還不都是拜你所賜?愜意的話,你倒來被綁著試試。”

  江原面色有些不自然,但他顧不得立刻回話,急促揮出一劍,盪開擊來的胡刀,才又道:“你再忍忍……”開口時,他聲音壓得很低,卻綿綿地越過戰場金戈聲一直傳進耳中。

  我忽然愣住,不知怎麼就覺得心懸在半空晃蕩了兩下。只這半句話我就立時明白,他原來確是想救我。“你再忍忍”,後面沒說的話自然是“等我來救你”,他不肯說,卻已不必說。

  他怎麼就冒著危險一定來救我?我活了二十多年,沒人肯這樣救過我。

  我呆呆看著他拋棄了原先的穩紮穩打,忽然反守為攻,長劍開始頻繁籠罩莊斐雲要害,刀劍招招相碰,發出金屬特有的尖利聲響。

  陳顯看中我的能力,但還是用我做誘餌,也從不介意在我身上試演刀法。他只要爭取最大化的利益,我的死活並不是他所看重的事。江原的目的卻完全不同,否則他便不用這樣大費周折。

  我對他來說,究竟有多重要?想起出使之前江原的反應,我不由有些迷惑了。

  一聲斷喝將我的思緒打斷,卻見莊斐雲面色憤怒到極點,大腿上鮮血淋漓,江原將他甩在身後,閃身向我衝來。

  寶劍凌空揮動,身上繩索俱斷。我驟然脫去束縛,雙腿卻一時撐不住身體,順著旗杆溜坐到地上。江原立刻伸手來扶,卻沒留意莊斐雲已經揮刀逼近,我情急之下一把拍掉他的手,喝道:“蒼鷹回翅!”

  江原面色一凝,手肘反身回撤,劍刃堪堪化去莊斐雲胡刀攻勢。

  莊斐雲刀未使老,忽然嘶吼一聲,胡刀由實變虛,放過了本來要攻擊的頭頸,迅猛擊向江原下盤。這一招非但變化突兀,更用上了十成力量,速度快得驚人,江原來不及橫劍推擋,情急之下單腿向側方凌空翻起。他躲得急促,莊斐雲卻早有預料,就在他滾落在地之時,莊斐雲閃著寒光的胡刀已經瞄準他脖頸削下。

  江原已經沒有時間躍起,迅速就地一滾,雙手緊握劍柄,長劍“當”地一聲與砍來的胡刀相交。莊斐雲一聲冷笑,順勢將胡刀下壓。

  眼看長劍在胡刀逼迫下慢慢移近咽喉,江原半躺在地上,卻使不出全力抵擋,我只覺得全身發緊,迅速環視四周,卻見攻上山來的燕騎士全都被陳顯和他的親兵拖在戰圈之內,鞭長莫及,離兩人最近的只有我一個。但莊斐雲功力深厚,以我的勁力,實在沒把握徒手與他相抗,這可如何是好?

  我驀然看見被陳顯打落的那枚袖箭就躺在不遠處,也不顧動作狼狽,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搶上去抄在手裡。

  鋒刃離江原的咽喉僅剩寸余,江原一向鎮定的臉上也不由流露出些許恐懼。莊斐雲臉上充滿即將復仇成功的殘忍快意,他狠狠道:“江原,你也有怕的時候麼?”

  我暗暗運起僅有的一點內力,對準了莊斐雲。

  江原直盯著莊斐雲身後,神情依舊震驚,接著忽然驚恐地高叫:“蘭溪,你,你沒死!”

  我手在半空停住,一瞬間真有噴血的衝動。看他惟妙惟肖的表演,連我都要懷疑梁蘭溪是不是詐屍了。

  果然,莊斐雲動作不自覺地一僵,梁蘭溪對他的心靈衝擊太大,使他不由得便想回頭去看。只這一轉念的猶豫,對江原來說便足夠了,他瞅準時機長劍向上一格,迅速滾離刀鋒,躍起的同時一想莊斐雲刺出一劍。

  莊斐雲向後躍開數步,寒聲冷笑:“不惜用這樣的手段逃命,燕王殿下果然卑劣!”

  江原神情凝重,小心地踏前幾步,好像方才那一幕根本沒發生過:“我能逃過一劫,那算是給她祖上積德。”

  莊斐雲冷笑數聲:“你逃過一次,那是蘭溪怕你九泉之下呆得寂寞!”

  江原臉上閃過一絲焦慮,忽然手挽劍花,縱身向莊斐雲躍起。莊斐雲不去迎擊,反而抽身後退,一個凌厲轉身,胡刀對準我而來。

  我心下明白,反身做出想逃的樣子,只邁了半步,莊斐雲五指已抓上我左肩。我立刻回身,右臂由下而上,毫不猶豫刺向莊斐雲面門。有幾點溫熱的液體濺上我的臉頰,莊斐雲眼窩被刺中,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他已顧不得威脅江原,猛然將我踢倒,舉刀便砍。

  江原怒喝一聲,飛身擋下胡刀,一隻手將我從地上拉起,以幾倍的勁力把莊斐雲踢翻在地。莊斐雲臉上鮮血淋漓,表情扭曲得有些猙獰,他惡毒地看向我,掙扎著向我衝來。

  江原把我緊緊拉進懷裡,長劍一揮,在他喉頭停住,冷冷道:“你沒有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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