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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我所料不錯,劉啟龍攻打弘農進展順利,固然是陳顯決定出戰的前提,最根本的原因,卻是他對自己手中這支軍隊有著足夠的自信。北趙騎兵不為人知的巨大變化,說明陳顯早就在著手訓練一支強勁的力量,使他可以隨時由守勢轉為攻勢,在適當時機給予魏軍沉重打擊。而北趙在騎兵的迅速變強,假設是由伏念一力促成,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他一個戎族人會在陳顯軍中占據高位。

  包括江原在內的魏國將領,事先對趙軍的突然變化毫不知情,若是陳顯居然出其不意取得了勝利,非但函谷關難以攻下,兩萬兵士還要面臨覆滅危險。江原一旦陷入危局,包圍劉啟龍卻又佯裝疲軟的魏軍必然陣腳大亂,攻趙計劃全盤崩潰便在一瞬之間。原本的誘敵之計,竟成了生生冒險,不由得令人捏把冷汗!

  用最快的速度密封好銅管,我長吁一口氣,打開房門,對外面的燕騎士掃了一眼,做了一個暗語手勢,重又關上。不久門外便像是起了爭執,幾個人急促敲門,叫嚷著要我評理,接著亂鬨鬨闖入房內。

  我等在門邊,將銅管放入燕九手中,在嘈雜聲中低聲叮囑:“你務必出城去,把這個交到燕王手中,然後把你看到的一切描述給燕王知道,越快越好!”

  燕九目中一急,張口欲問,我用眼神阻止,沉聲道:“你的動作被人察覺了,雖然僥倖拖得一刻,不久就會傳到陳顯或伏念耳中,到時你就是想走也出不去了。”我說著將他拖到門後,“等會趙人過來查看,你趁亂出門,然後設法出城!”

  燕九一陣沉默,終是忍不住問:“大人,你呢?”

  我謹慎地看他一陣,緩緩道:“我在城內穩住陳顯。切記,這消息關係著燕王與兩萬軍士的生死,不要辜負了他們。”

  燕九立時瞭然,他肅然將銅管藏起,對我深深拱手,便再不發一言。不久聞訊趕來的驛館守兵進門詢問,我笑著對他們解釋誤會,故意將注意引開,再轉眼時,燕九的身影已經消失。

  只過了不到半柱香功夫,先前在城門為我們引路的那位將領便帶兵趕到,站在房內看了一圈,冷冷道:“記得特使帶了十人隨從,怎麼少了一人?”

  我淡淡道:“方才下屬們起了紛爭,那位下屬一時生氣便走了出去,想必片刻即回。”

  “是麼?特使馭下如此鬆弛,倒讓本將軍不放心了。”隨著聲音響起,陳顯帶著一臉譏諷出現在門口。

  我略帶驚訝地轉身:“這是怎麼說?區區小事竟然驚動將軍大人親自前來,下官可萬萬擔待不起了。”

  “特使乃是貴客,本將軍理應加倍重視,出了狀況又怎麼能置身事外?”陳顯說著大步邁進房中,在矮几邊霍地一甩舊披風坐下,腰間的精鑄斫刀發出鏘啷一聲悶響。

  燕騎士們早知道陳顯不是易與之輩,如今親眼見他這般形容舉止,更是顯露出警惕神色。陳顯冷冷一笑,後背向身邊木屏上一靠,長大的馬靴翹上桌面,這才慢慢開口:“本將軍接到軍報,特使這裡有一名隨從擅闖校場偷看我軍練兵。不知偷看的那位是誰,與出走的那位可是同一人?”

  我眨眼微笑道:“將軍明鑑,這人是下官隨從燕九,因為對城內不熟而誤闖校場,引起貴軍將士不滿,回來後已被我狠狠訓了一頓,命他立刻去將軍府中請罪。說來好笑,燕九這人長得頂天立地,膽子卻實在不大,更害怕將軍責罰。下官沒有辦法,只好讓幾名隨從陪他前去,誰知這些人互相推諉,竟是沒一人肯去。燕九心裡一急,便與眾人翻了臉,自己出門去了。”

  陳顯冷笑著看我:“如此說來,他偷窺我軍,卻是誤會一場了?”

  我用篤定的語氣道:“純屬無心之失,還請將軍寬宏。燕九心中一直惶恐,想必此刻已去將軍府請罪了,只是不想將軍來了這裡,定是兩相岔路了。”

  陳顯目光一閃,便是大笑:“既然他有心認錯,本將軍怎能得理不饒?特使放心,只要他沒有私自出關,便是一切好說!”抬頭對首先帶兵進來的那位將領道:“通令全城,有發現陌生面孔在城中亂逛者立即上報!你加派人手協助成將軍尋人,天黑前務必找到,別讓貴客又走錯了路。”

  “是!”那將軍抬手一揮,留下守衛陳顯的親兵,自己則帶著另一撥兵士開出驛館。

  陳顯轉頭殷切地向我笑道:“特使,左右無事,我們就在此等候如何?”

  我也立刻陪笑道:“悉聽將軍安排。”

  陳顯笑著點頭:“只要那位隨從一來,特使的話便即刻驗證,等到誤會解開,本將軍親自請你喝酒!”

  我忙拱手:“下官惶恐,都是下官之失所致。”

  陳顯哈哈大笑:“特使突然如此謙恭,本將軍不習慣了!來坐坐坐!”伸手便拉我坐下,又朝九名燕騎士笑道,“你們也坐!一起等他來喝酒!”

  燕騎士們面色沉冷地看著陳顯,見我被他拉著,只得就地坐了。

  我一邊假意應付著陳顯看似殷勤實則要挾意味濃重的話語,一邊暗暗注意著門外的動靜,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起初緩慢得叫人發慌,後來變得輕快起來。相反,陳顯從最初的胸有成竹,漸漸變得有些焦躁陰沉。

  夜幕降臨,陳顯在聽完又一次貼耳回報之後,終於大腳一抬將那信兵踹去,狠狠道:“diǎo!就不會報些有用的!”他忽地站起身衝到門口,抽出隨身斫刀,一刀砍在門框上,大罵道:“把成雄那兒子給我叫回來!告訴他不用找了!娘的膿包飯桶!”

  不消片刻,一個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的髭髯將軍匆匆趕來,陳顯沉沉看我一眼,便引著那將軍逕自走到院中去了。沒有聽見預料中的高聲大罵,只聽到一陣嚴肅的交談聲,陳顯便又陰沉著臉返回房中。那叫成雄的副將一臉慚色地跟進來,目望陳顯,似乎在等待著他發落。

  陳顯背著手,站在新點起的燭光下一聲冷笑:“凌特使,兩個多時辰已過,天都要黑透了,你那惶恐著要賠禮道歉的隨從何在?”

  我慢慢搖頭:“下官實在也覺得納悶,難道他竟然因為害怕,一個人出城了?”

  “diǎo話!”陳顯猛地將我從地上提起,一把掐住我咽喉,“若是個普通隨從,他能輕易出得了城麼?到現在你還敢跟我裝!”幾名燕騎士見狀立刻拔劍,馬上被陳顯手下的武士用刀刃架住脖頸。

  我向他們搖手示意,對陳顯輕笑道:“他能隨我出使,自然有些能耐,但也只不過是個隨從罷了。下官也是按常理猜測他去向而已,錯對還要看結果說話,何時敢瞞將軍了?又何來假裝之說?”

  陳顯冷笑數聲:“不管你怎樣狡辯,如今這隨從出城,就要當作偷竊軍情看待!他既逃走,特使與你剩下的隨從便要頂罪了——你那些屬下還好,特使文士一個,到時不知受不受得住?”

  我淡淡道:“燕九一人犯錯,下官身為上級理應頂罪。但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將軍何須牽扯他人?”

  陳顯手腕扭動,兇狠道:“本將軍高興如何就如何!”手指猛然合攏,便在我喉管下掐緊。

  喉間驟然傳來劇痛,呼吸立時困難起來,我對陳顯怒目而視,卻掰不開他的手指,只覺得視線越來越微弱。

  陳顯看看燕騎士面上露出的悲憤神色,冷聲一笑。我感覺喉間突然一松,身體立刻毫無防備地摔到地上,劇烈咳嗽起來。陳顯嘲弄的語調在我頭頂嗡嗡響:“本將軍明日再與特使好好切磋。”說罷向守軍道,“看好了,再逃一個,拿自己抵命!”

  一名燕騎士忙過來將我扶起,我看著陳顯遠去的背影,卻是輕蔑一笑。陳顯,任你精明多算,這一回合卻是輸給了我,逞凶發狠也改變不了!

  約莫陳顯徹底出了驛館,我立刻吩咐關好房門,開始布置第二日行動。等九名燕騎士齊聚桌邊,我低聲道:“燕九已經順利出城,陳顯的策略很可能改變,我們明日要做的就是進一步鞏固陳顯出戰的念頭,確保萬無一失!”燕騎士眼中都射出熱切光芒,我掃過他們臉上神色,卻不由得頓了一頓。

  “大人若已有計策,則請大人明示。”一名稍年長燕騎士看出我停頓,立刻緊跟著道。

  我神色凝重地低聲開口:“燕九一走,我們俱是凶多吉少。但我明日的計策有可能立即傷及諸位性命,並且難免殘忍。有誰覺得困難,可以先提出來,我會盡力想辦法保他無虞。”

  燕騎士們聽罷互相對視一眼,卻是誰也沒有開口。

  我淡淡笑道:“怎麼,都不好意思說麼?”

  “大人說什麼話?我們若是貪生怕死,誰還配做燕騎士?”一個年輕燕騎士低聲嘟囔。

  “對,有什麼好問的?大不了一死,死了還為國爭光,這可是大人以前說的!”又有人表示不滿。

  等到所有的燕騎士都陸續表明了自己立場,我眼神微閃:“既然如此,便都聽我號令行事了,中途可沒法反悔。”

  燕騎士們同聲道:“為國赴難,絕無反悔!”

  我將他們喊近些,將安排說與他們知道,又與幾名善機變的燕騎士反覆推演,定下了第二日與陳顯等人周旋的套路,直到東方泛白才寬衣休息。

  第二日上午,我被帶進陳顯的府邸,卻見陳顯與手下將領皆是全副甲冑列坐堂上,就連軍師伏念也換了一身緊身戎服,在腰間別了一柄胡刀。

  陳顯見了我,揶揄道:“聽說特使亮了一夜的燈,莫非怕本將軍半夜找你問罪麼?”

  我笑著拱手道:“正是,將軍昨日憤怒而去,下官一直擔心將軍怒氣難消,再返回來拿下官出氣。”

  陳顯哼地一聲冷笑:“本將軍公務繁忙,區區小事早忘得一乾二淨,卻讓特使白白擔心了。”

  我微笑道:“擔心並未成真,下官心中唯余竊喜,倒沒什麼遺憾。”

  “那麼本將軍現在將你召來,特使可又擔心了?”

  我略一抿嘴:“如此,下官更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陳顯冷冷道:“為何?”

  “因為將軍方才已經言明,早已將昨日的事忘得乾乾淨淨,而今日之事還沒開始,因此下官無從擔憂。”

  陳顯嘴角微微抽搐,冷笑道:“好得很,本將軍都要被你繞進去了。你不妨猜猜,本將軍召你來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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