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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九忍不住也是“嘿”的一笑,又忙正色道:“屬下絕無此意。”

  “不是此意又是何意?別以為你們那點小心思我看不到。”我長呼一口氣,故意拖著嗓子調侃道,“燕九呵燕九,你可是走眼走到函谷了!”

  燕九不禁笑道:“大人明鑑,屬下並未走眼得太厲害。這一日一夜下來,大人非但沒依賴我們照顧,反而將一路行動安排得井井有條,中途幾次短暫停留,時間地點拿捏得恰到好處,便是多年行軍的老兵也未必如此嫻熟,單這一點就令燕九服氣!”

  “打住!”我連忙喝止,狐疑道,“出名的燕騎士精銳居然是馬屁精,我可是頭一次聽說。”

  燕九明顯想大笑,卻怕暴露行跡,又不敢真正出聲,只咧著大嘴作出了哈哈大笑的樣子,倒是引得我一口噴出來,順口罵道:“他娘的!你這是何笑法?”

  燕九止住笑,卻是分外嚴肅地向我道:“燕騎士只看真本事說話,從不會阿諛奉承!我對大人服氣便是服氣,沒有一句虛言。”

  我笑道:“難得受燕騎士親口誇讚,看來不給陳顯點顏色看,倒要對不起你這話了。”

  燕九從馬背拿下乾糧和水袋,黝黑的面龐上目光炯炯:“大人有什麼籌劃,但作吩咐,我們赴湯蹈火,拼他個你死我活!”

  我一瞬間心懷大暢,摑掌道:“此話痛快!軍心猶箭,但憑射耳,何言回頭?”

  燕九精神振奮:“大人當真說到屬下心裡去了,只是我卻說不出這等好辭。”遞過手中冷食,“大人快吃罷,吃完了才有精神入關!”

  我看著那幾乎凍成石塊的冷肉與厚餅,乾笑著接過:“多謝。”

  燕九卻是三兩下吃完,拿過一條皮毛做的厚被道:“這是燕王特意囑咐為大人帶上的,要大人小心受涼。”粗粗蓋在我身上,又轉頭吩咐,“全佰睡覺,注意戒備!”看著隊中兵士都睡下,自己拿條氈被胡亂一裹,也靠在岩石枯糙間倒頭睡了,不多時酣聲響起。

  我全身也是疲倦不堪,勉強再吃幾口乾餅,雙眼便不知不覺合上,沉沉睡了過去。

  不知過得多久,倦意漸漸消散,睜開眼時,一抹天光正透在林間,照得清寒乾冷的山間谷地帶了些許暖意。燕騎士們已經起身,正在整理隨身的盔甲武器。我將手遮在額前向遠處望去,只見蒼宆當頂,群山疊嶂,天地嵯峨高遠,忽然覺得自去國以來,從沒有一刻像這般踏實。

  燕九見我醒來,立刻道:“大人醒啦?燕十剛剛回來。”

  我道:“叫他來。”

  燕十一身布衣短打走到我跟前,回報函谷守軍一切如常,關外山上未見守軍。我思忖一陣,命燕九叫過幾位什長,低聲布置各項任務。

  對大軍進攻而言,函谷關是西進北趙的唯一通路,然而對少數人馬來說,卻可以沿著人跡罕至的崎嶇山路繞至關後。這類小路往往險峻難行,且路途曲折遙遠,歷來少有軍隊從這些地方進攻。因為往往是後面大軍還未運送過去,前面過去的少量兵力已被全部殲滅,有等於無。

  我的計劃是命五十名燕騎士翻過函谷關旁的山塬,埋伏在函谷關後那條通向關內的狹窄谷道上,不截軍隊,只截信使;再命四十名燕騎軍駐紮在函谷關外的山口策應;我帶餘下十人入城,力誘陳顯出關應戰。

  我拿著隨身匕首在地上比劃,將詳細布置逐一解說完畢,隨口問道:“都明白了麼?”卻半晌沒有聽到回應。抬起頭才發現燕九等人都是驚愕地半張著嘴,不禁皺眉道:“有問題麼?”

  燕九緩了下神,這才猶豫道:“大人,我們的任務不是護送您安全入關,伺機而動麼?何時,何時變作了在關外行動?”

  燕十也道:“只帶十人入關,大人但有閃失,我們如何向燕王交代?”

  我面色倏然陰沉:“臨行前的話你們都忘了麼?若只是為了護持我,要你們何用!”說著鏘然扔下匕首,“膽敢違令者,就地處決。”

  眾人目光一懾,便沒人再出聲反對。

  我冷聲道:“既然都聽見了,那就各自行動罷。燕十,你與手下五十人原地積攢體力,一到天黑立刻行動。鹿皮裹住馬蹄,兵器貼身固定,盡力消除各類聲響,務必在天明前埋伏妥當。三日內不得放過一個往來信使!”

  燕十肅然拱手:“若有閃失,燕十提頭來見!”

  我又看向燕九等人:“其餘人隨我繞回大道,在函谷關外三里之地紮起營帳,飲馬取水,打火造飯。”

  “是!”

  當函谷關城樓上的哨兵遠遠看到山口燃起的炊煙,匆匆回去報信時,我與燕九等十名燕騎士已到了城樓之下。

  我此時一身寬袖白衣,袖口黑色鑲邊,長劍系在腰間玉鉤上,束腰的絲絛長長垂在膝下,標準的北魏文人士子打扮。燕九等人則是清一色緊袖緇衣,扮作普通隨從跟在我身後。

  關樓上的守兵伸著脖子向下看了看,有些傲慢地詢問:“城下何人?”

  燕九亮開嗓子,高聲道:“魏國燕王特使求見守城虎威大將軍!”

  那守兵又遙遙問:“所為何事?”

  燕九冷冷道:“軍機密事,唯有大將軍親口問得。快去稟報便是!誤了大事你可擔當得起?”

  那守兵啐罵一聲,身影消失在城樓垛口之後。

  我站在城下,仰視著足有六丈高的堅固城牆,輕輕一笑,對身後的燕九道:“進了這座城,便是插翅都難飛了,不如你們回去,讓我一個人入城如何?”

  第52章 折衝樽俎

  燕九一聽便極為不滿,冷著臉道:“大人當我們燕騎士無用飯桶麼?這次屬下便是抗命也不能放大人一人入關!”

  我淡淡笑道:“何須動怒?既然如此,那便一同進去罷了。”

  說話間,便見眼前吊橋緩緩放下,厚重的大門敞開一道五六尺寬的窄fèng。一名普通將領等候在城門口,見了我們冷冷道:“勘驗特使令牌。”

  燕九上前將一塊銅牌遞過去,那將領仔細查看過,又冷冷道:“請特使將坐騎交由我們照看,小將自會帶你們去見將軍。”

  我淡淡一拱手:“有勞將軍帶路。”

  話音剛落,便有數名兵士過來牽馬,燕九不悅地下令將馬韁交到北趙兵士手中。

  那將領硬邦邦道:“特使請。”

  我們隨在那位將領身後,走上層層甲士把守的青石車道。

  函谷關城內並不甚大,東西城門之間相距不過數里,自關門筆直向西,出了西城門便是通向關內的唯一道路。一眼望去,城內只有寥寥三兩座商鋪,餘下的便多是平民住房,樣式古舊,似乎已多年沒有變過。

  北魏自奪取北趙關外三十餘城之後,開始嚴密封鎖趙人東出,函谷便失去了商旅通行要塞的地位,到現在只作為常年駐守軍隊的重要關口,雖然只有短短几年,不想已經蕭條若此。

  行不多時,眼前出現一座還算氣派的府第,同樣古舊的大門前竟是站了三排重裝甲士,顯然已到了陳顯的帥府。

  那將領逕自進去稟報,片刻過後便有軍吏出門傳話:“將軍請特使廳前說話,從屬人等一律在外等候。”

  燕九試著與軍吏商量:“請轉告將軍,我們身有王命,不能離開特使大人半步。”

  誰知軍吏板著臉訓斥道:“勿得聒噪!將軍有令,請特使一人入府。”

  燕九便有些動怒,正要據理力爭,我將他拉住,向那軍吏道:“既然將軍有命,我們自當遵從。”趁那軍吏進門,回頭對燕九低聲笑,“如何?你便算進來又有什麼用?”

  燕九惱恨地一跺腳:“我們就守在外面,但有異動,隨時衝進去護大人突圍。大人一定小心!”

  我點點頭:“我知道。”

  邁進大門,但見一條三尺見寬的粗石路鋪於腳下,石路盡頭直通房檐寬長的暗青色廳堂,除此之外,院中儘是黃土,竟是再也找不出像樣的布置。

  那軍吏直走到正廳門邊:“稟將軍,魏國特使進見!”說罷自動退至一旁,拿眼睛看著我,示意我進去。

  我站在門檻外,卻沒有立刻進門,過了片刻,聽見裡面一聲斷喝:“特使何在!怎不進來?”

  我從容抬腳邁入房內,朗聲道:“燕王特使凌悅,拜見虎威大將軍。”躬身一拜之際,將大廳粗略掃過一遍。

  廳中將領不多,只有寥寥六七人,皆是按照北趙習俗席地而坐。正前方一個魁梧身影將手斜支在矮几上,看見我便是一聲冷笑:“特使杵在門口遲遲不進,是何道理?”

  我淡淡道:“將軍未曾申明緣由,拒人於大門之外,外臣未得允許,故不敢擅入。”

  他冷哼道:“巧言詭辯!”傲慢地向我勾勾手指,“走近些,站在那裡臉都看不清楚!”

  我依言走近,漸漸適應房內的暗淡光線後,才發現此人穿著一件陳舊到褪色的青色戰袍,骨架高大卻削瘦,顴骨聳起,眼窩深陷,下巴上一叢短須蓬亂得像秋日枯糙,整個人看上去十分滄桑憔悴,要不是那雙閃著精光睥睨視人的眸子,簡直就是活脫脫一個逃難流民。然而他卻用無比嘲弄的神情看著我,倒好像形容狼狽的人是我不是他。

  北趙的軍費已經十分困難,根據一些線報來看,有些地方甚至連軍糧都供應不起,士卒挨餓已成了常事。陳顯身為皇族大將,又是出名的倨傲不羈,居然能在如此艱苦的條件下堅守城池而不露絲毫頹喪之氣,不能不令人生出幾分佩服。一轉念間,我拿定了主意,便沒有先開口提起下戰書的事,卻是等著看陳顯如何開口。

  陳顯態度輕慢地從我頭頂玉冠一直打量到衣服下擺,又從我腳下再看回臉上,突然一哼:“多大了?”

  我雖然知道倨傲之人大多性情古怪,卻沒想到他開口不問我來意,先問出這麼一句,心下戒備之餘,不動聲色地照實答道:“回將軍,下官已虛度廿年又四個春秋。”

  “diǎo!長得像十九!”陳顯狠狠吐口唾沫,似乎為自己判斷有誤而懊惱,不過片刻之後他又恢復如常,看著我哼然笑道,“聽說江原那小子沒了老婆之後,便喜歡在府里養些書生小白臉。怎麼,今日終於派上用場,要對著本將軍施美人計麼?回去告訴江原,不用白費心了,他看上的東西本將軍統統看不上!還是自己揣回去暖被窩罷!”說著便自顧自地哈哈大笑,似乎很滿意自己說了一句高明且風趣的挖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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