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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不停奔走,我感到跨下的“白羽”喘息急促,顯然已經勞累不堪。軍中人都知道,就算人撐得住,也不能讓馬匹耗盡體力。我看看不遠處的江原,心裡暗想,該到安營休息的時候了。

  果然不久之後,江原環視了一下周圍地形,轉頭對身邊的喬雲低聲吩咐幾句。喬雲便傳下令來:“大軍原地休息,埋鍋造飯!每營兩什輪流警戒。私自離隊者,斬!營間互串者,斬!”

  命令很快傳遍全軍,數萬大軍陸續停下,五百人一營,將幡旗插入地下為界,按照各自編屬劃地休息,迅速分派了警戒、拾柴、做飯、取水、飲馬等等職責。

  也許是太久沒有長途跋涉,等到下馬時,我發現雙腿已經麻木得沒了知覺。穩住馬匹,勉強脫了馬鐙溜下地,腳心立刻一陣鑽痛,險些跪倒在地上。

  江原飛快走到我身邊,手放在我腋下將我扶起,低聲責怪:“早對你說受不住就不要逞能,行軍第一天就廢了腿,你這仗還要不要打?”又回頭向身邊護衛道,“燕七,去拿塊墊子來!”

  墊子拿來後鋪在地上,江原沖我道:“躺下!”說著將我放倒在上面,雙手捉住我雙腳,用力在腳心揉按。

  我掃視一下周圍,壓低聲音道:“你走開!找個護衛來幫我。”

  江原邊按便道:“少廢話!”揉了一陣,又抓住我雙腿來回抖動,等到血流基本通暢,他將我拉起來,又對旁邊的燕七道:“你也躺下!”

  燕七忙道:“還是殿下先來。”

  江原不耐煩道:“都一樣,快!”

  “屬下遵命!”燕七依言躺下,江原又為他揉按一陣,這才與燕七互換位置。燕七感激之色溢於臉上,按得分外賣力。

  江原雙手枕在腦後,有些享受地閉上眼:“凌悅,不算程將軍帶去的兩萬精兵,去掉本來便駐守邊境的五萬大軍,剩下的薛延年率兩萬打頭陣,武佑緒分兵三萬渡浦津,程雍分兵三萬作策應,我手裡加上燕騎軍還有六萬人,要一鼓作氣攻下函谷再挺軍西進,就必須保存住最完整的兵力。你說,要怎樣打?”

  我問:“還有三萬歸誰統率?”

  江原輕哼一聲:“你很快就會知道了。”敲敲自己身邊,“先說我們。”

  我坐過去:“你以前攻打過函谷麼?”

  “當初占領弘農時,順路去挑釁過。哼!天下第一險要,果然名不虛傳。”

  我看看江原帶了點慍色的臉,心知那次挑釁他一定吃過虧,卻沒有追問。仍是語氣平靜道:“戰國時六國伐秦,以數十倍兵力圍攻函谷,最後伏屍百萬大敗而走,可見破關之難。這說明攻函谷單靠兵多無用,就算帶了百萬大軍,真有機會在關前應戰的怕是不到一萬。”

  江原睜開眼:“別說一萬,就是擺開五千的戰陣也勉強。所以函谷關常駐守軍往往只有萬餘,依託地勢,卻能抵得過十萬大軍。”

  我想了想:“不如引蛇出洞?”

  江原向我伸手:“想法不錯,先拿個具體方案來。”

  我十分乾脆道:“沒有,你自己不會想?”

  江原發狠地看我一眼。

  燕七一邊幫江原揉捏一邊道:“殿下,軍帳已經支好,要到裡面休息麼?”

  “好。”江原突然抽回雙腿,“拍”地放在地下,一個挺身站起來,倒把燕七驚得一怔。江原朝他揮揮手:“去,傳令凡護衛將軍以上將領,半個時辰後都到中軍大帳集合,千夫長以上,一個時辰後到大帳。”

  等燕七離開,他轉頭將我拉起來:“凌悅,你跟我過來。”

  我被他拖著向搭好的臨時帥帳走,只見周圍炊煙裊裊,許多兵士已開始打火做飯。帥帳雖然支得粗糙,戒備卻絲毫不馬虎。從這裡可看得到燕騎軍拱衛在十米開外,再往內是用隨軍輜車圍成的一道屏障,只在正南方向用兩輛輜車轅臂留了一道簡易軍門,江原的貼身護衛守在帳外。

  走進帳中,裡面已生起火盆,地面上鋪了大塊氈布,最中央矮几上放了一隻托盤,盤裡一把精巧的銀制茶壺,周圍幾個茶杯。江原走過去坐下,倒一杯茶水遞給我:“喝完到裡面躺一會,吃飯時叫你。”

  被他一說,我真的感到睏乏起來,於是依言喝過,在離火盆不遠的地方躺下。

  江原笑道:“你若總是這麼聽話,我不知道少操多少心。”

  我合著眼,把腳上的牛皮靴舉到他面前:“你閉嘴!”

  江原卻伸手接住,握住鞋底拽下來扔到旁邊,將我狠狠塞進一條氈被:“待會憑潮過來,看你還有什麼脾氣。”

  我不由在被中一哆嗦,江原滿意地笑了一聲,便回到矮几邊給自己倒茶,又沙沙地不知在弄什麼東西。過不多久,帳外燕七的聲音傳來:“稟殿下,傳令完畢。”

  江原道:“進來。”

  燕七挑簾進帳,低聲道:“殿下,斥候來報,杜司馬已趕到十里之外。”

  江原語氣驚喜:“快跟我到帳外迎接。”

  燕七忙道:“殿下不忙,杜司馬大約三炷香後才到。”

  江原笑道:“現在距離應不到十里了,說不定能遠遠看見。”說著匆匆站起,便出帳去了。

  我從被中露出頭來,望著尚在晃動的簾門,不屑地哼了一聲:“搶死麼?”

  恰巧憑潮進來,看見我便道:“凌大人又給誰使眼色?給我?”

  我掀開氈被起身,謙恭地陪笑:“不敢不敢。神醫大人剛才可見到燕王殿下了?”

  憑潮把手中藥箱放在地下,從錦盒裡拿出一排銀針:“自然見到了,聽說是司馬大人快到了。”

  我撇嘴道:“司馬大人又不是稀罕之物,整天在府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用得著這樣心急麼?”

  憑潮按住我後背,掀起衣服,循著穴道扎入一針:“凌主簿跟杜司馬有過節?”

  針入經脈,我吸了一口涼氣,顫著聲音道:“什麼話,不過頭一次見燕王殿下如此,好奇一下而已。”

  憑潮笑道:“有什麼好奇怪的,那只是你沒見過罷了。殿下與司馬大人相交多年,相互間情誼深厚,況且司馬大人才略出眾,殿下從來都對他十分看重。前些日子皇上命程將軍出征河西,導致行軍部署改變,殿下為此憂慮過很長時間,多虧司馬大人從中排解,又與他徹夜商討對策,這才定下了大體方略。”

  我琢磨一陣,轉眼看著見矮几邊江原剛剛堆好的沙盤,慢慢道:“原來如此。不過他也有憂慮的時候麼?我以為他從來都是成竹在胸的。”

  憑潮又一針下手,扎得我癱倒在氈布上:“你當他是神仙?從閱武場回來,殿下幾日心緒不寧,多虧了司馬大人勸說,才沒為程將軍的事與皇上頂撞。倒是你,平日殿下從不計較你對他的態度,反而經常叮囑我盡心為你療傷,可是需要的時候呢,人影都不見。”

  我趴著不動,一時說不出話來。憑潮以為我受不了,下手便輕了些,直到施針完成,才又忍不住嘀咕:“真想不出殿下到底看上你哪點。”

  我悶看他一眼,擦去額頭上的冷汗。

  只聽帳外一騎遠遠飛來,有名騎士翻身下馬,朗聲道:“杜司馬帳外求見殿下!”

  我立刻披上斗篷起身,赤著腳走到軍帳門口,因為施針後腳步虛軟,我將身體倚在門邊的木柱上,挑開氈門往外看。

  只見江原站在轅門處翹首觀望,片刻後,一個白衣身影騎馬行來。看見江原等在門口,那身影在離轅門一丈遠的地方下馬,站在薄薄的晨曦中向他微笑。

  江原同樣微笑著快步迎上前去,杜長齡卻是一甩前裾:“軍前司馬杜長齡見過殿下。”

  江原及時托住他前臂:“長齡不必多禮,快到帳中敘話。”

  杜長齡笑道:“怕殿下等得急,我徵得田大人同意,先率一百騎士趕來與殿下會合。”

  江原朗聲笑道:“知我者莫過長齡,本王正想著你何時能來,沒想到不消片刻就把你盼到了!來來來!”拉住他手轉身向軍帳走。

  我立刻放下帳簾,蹣跚回到帳內,重新掀開氈被躺下。憑潮早收拾好銀針,在一旁譏笑道:“你還睡得著?”

  我翻個身朝里:“我困得很,怎麼就睡不著?”

  “那你就睡吧!等會我叫人送藥來。”

  “吃也好不了,不吃也罷。”

  “那隨便你。”憑潮毫無同情心地掀簾出去,不一會便聽見江原和杜長齡進了帳。

  杜長齡似乎看見了我,腳步一頓,低聲道:“原來凌主簿在,會不會擾他休息?”

  江原笑道:“無妨,他施針後精力不濟,總是要睡一覺,現在應睡著了。”

  杜長齡這才坐下,江原便也坐下:“皇上終於決定了,監軍是田文良?”

  “田大人陛下私交甚篤,又曾做過殿下啟蒙老師,陛下如此安排,定是怕殿下感到壓力,希望殿下安心攻趙。”

  江原輕哼道:“他也教過晉王,後來又教過韓王,這個田文良,真是父皇熬製的一貼萬用膏藥。”

  杜長齡不由一笑:“殿下也不需過於在意,田大人雖與陛下關係非常,卻還不抵不過溫相與陛下的關係,因此田大人暗裡頗多微詞,這其中的微妙,殿下自己把握便是。”

  江原又沙沙地擺弄沙盤,過了一會才問:“那三萬軍隊的統帥是誰?”

  “翟敬德。”

  江原沉沉嗯了一聲:“前軍薛延年,後軍翟敬德,都是父皇的人。”

  杜長齡便道:“陛下的人總比別人的好用,畢竟你們是父子。”

  江原不屑道:“親兄弟不過如此,父子又怎樣。”

  杜長齡微笑道:“陛下寵愛子孫,天下皆知。聽聞殿下幼時隨先皇出獵,被一頭蒼狼咬傷,當時還是太子的陛下陪在殿下身邊幾天幾夜,親自餵水餵飯,直到殿下脫險。這般舐犢情深,足見陛下心意。”

  江原冷冷一笑:“長齡,你又知道父皇是怎樣坐上皇位的?他殺的人,數也數不清。皇帝!那個位置非鐵血澆鑄無以穩固,非鐵血洗刷無以耀眼。只要有一絲障礙在它面前,哪怕是最親的人,也可以毫不猶豫地除去。父皇,他早已不是那個慈愛的父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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