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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主駕臨頓時令場內氣氛嚴肅了許多,先是一隊身披鎧甲的禁軍侍衛進場,占據了閱武場外的要害位置,隨後江德才在江原步行陪同下從容進入場地。

  我靠在觀戰台下的木柱邊,目視江德在眾人簇擁下由遠而近行來,這才發現江原原來十分像他。

  江德鬢角早有風霜之色,修長的劍眉業已灰白,雙目卻仍是清明透亮,他淡淡掃過場中列陣的士卒,一瞬間目光如電,嚴厲之極。但是收回目光後,他卻沒多作評價,只溫聲對江原說了一句:“不可張揚太過。”

  江原表情有些不以為然,口中卻道:“謹遵父皇教誨。”

  江德略略一哂,卻也顯然不相信江原的話,邁步登上台階。

  本來覺得江原平日的氣勢已經凌人得過分,可是跟江德一比,卻似乎根本不算什麼。就連那份成熟穩重,也被周身散發出君王威儀的江德蓋去了大半,走在一旁,倒像個尚顯稚嫩的少年,不但資歷淺薄,還要時刻受長輩的教訓。

  我看得有趣,隨手勾過裴潛的脖子,悄聲道:“你看,像不像一隻老狐狸後面跟著只小狐狸?”

  裴潛順著我目光看,“撲”地一笑,接著撇嘴道:“你叫我不可隨便冒犯人,可是自己比我還損。”

  我嘿嘿笑道:“私下裡還是可以的。”

  裴潛道:“可是我剛才看見燕王殿下向這邊看了一眼。”

  “再亂說抽你耳光。”我沒好氣地捏一下他的耳朵,拉著他回頭面向閱武場,“要開始了。”

  場中將進行兩軍模擬對抗,武佑緒與程雍已分別登上了南北兩側的雲台,雙方各領五千人馬,三千步兵,兩千騎兵,去掉了易傷人的弓弩手。武佑緒一方纛旗為赤青兩色,步兵在中,騎兵分布兩翼,呈凹月形列陣。程雍一方為黑黃兩色,騎兵在前,步兵在後,呈三角形排列。

  號角響後,兩人同時揮旗,戰鼓齊鳴,纛旗前指。三通鼓後,場中塵煙大起,只見程雍的黑色騎兵直直奔向武佑緒的赤旗步兵,頃刻便像一柄尖刀插入一片赤色旗幟腹心。程雍令旗再揮,鼓聲響起,騎兵們調轉馬頭,瞬間分為四隊,發起了第二次衝擊。幾波衝擊過後,武佑緒的步兵被硬生生分割成幾個小兵團,面對程雍隨後殺來的步兵方陣,已成以少對多之勢。

  裴潛看得驚呼:“錐形陣果真厲害,如此下去,武將軍豈不是要全軍覆沒?”

  我道:“不忙,你再看武佑緒的騎兵。”

  裴潛被我一語提醒:“對了,他的騎兵一直等在周圍沒有動!”我微微一笑。

  此時雲台上武佑緒手執令旗向身側一劈,月形戰陣兩翼的騎兵飛快向中心圍攏,步兵慢慢後退,漸漸形成了一個緊密的包圍圈。最內側的騎兵開始向步兵方陣衝擊,外側的騎兵則與程雍騎兵來回對沖。幾個鼓點過後,雙方幾次變換陣型,程雍最初猛烈衝擊所取得的優勢漸漸被削弱,武佑緒的包圍初見成效,雙方已是勢均力敵,進入短兵相接狀態。

  既然是演武,主要在演示陣型變換之術,自然不能真刀真槍的劈砍,因此兩方只是作勢虛揮幾下便告結束。鳴金收兵之後,我抬頭看觀戰台上,只見江原跟著江德站起,順著另一面台階下到了閱武場內。

  江德站在場中,平伸右手,接過旁邊侍從遞來的一碗酒,朗聲對眾人道:“朕今日親見諸位將士列陣操練,勇猛無匹,實為我魏國錚錚棟樑!朕心中感佩之情無以言表,惟從宮中帶來御酒千壇,聊表我心。我魏國自高祖立國之始,便常思河西故土,如今起兵百萬,旌麾西指,全我山河,指日可待!朕在此為即將出征的各位將士壯行,待殺敵歸來,與諸君同樂!”

  說罷一飲而盡,碗底朝天,回首道:“上酒!”話音落,便有粼粼車聲響起,上百輛載滿酒罈的馬車依次列在場邊。場內士卒齊聲山呼“萬歲”,頓時群情激昂。

  江德回身向場外走,面上帶著淡淡的笑意,身後又是一片高聲恭送之聲。他此次沒有讓諸將送行,只是帶了幾名貼身侍衛,與江原並肩向場外走來。我見他就要經過觀戰台下,便拉著裴潛閃在一旁。

  江原面上卻似乎沒有笑意,低聲問了江德一句什麼。江德微笑著看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頭。

  他們已離這邊很近,我隱約聽見江德道:“……正因為是精兵,才要他們做先鋒,犧牲自然也是在所難免……”

  江原聲調略高了些:“即便如此,父皇也該先讓我與諸位將軍謹慎商議後再作定奪,這般突然決定,兒臣著實措手不及。”

  江德搖搖頭,仍是和聲道:“原兒,有時作出判斷只是一轉念的事。有眾人磋商固然是好,但你要記住,最後做決定的永遠是你自己,依靠不了任何人。雖然你是主帥,朕卻不止要考慮用兵一件事。”他負手望了望幽冷的天空,深呼一口氣,突然抬聲道,“照我的旨意去做!”

  江原微微一怔,咬住了下唇:“遵旨!”

  “還有,”江德腳步一頓,“聽說你新制了不少精良兵器,準備裝備全軍?”

  “是。”

  “已裝備哪幾類?配了多少人?”

  “長矟,弓弩,羽箭。長矟配了三萬,弓弩羽箭五萬。”

  “已經配備齊全的就不要動了,你可以繼續造,但暫時不要再用。”

  江原又愣了一下:“父皇,這是?”

  “留些餘地,無需準備太過。”江德淡淡道,“你若果真陷入困境,朕會立即發兵支援。”

  “是。”江原口裡應著,忽然眼皮一抬,看見我就在幾個哨兵身後,責怪地使了個眼色。

  也不知是我站得顯眼,還是江德太過敏銳,就在他們要從我身邊經過時,江德忽然站住,視線向我站著的方向掃來,停在我身上,神情頗為震動,帶著幾分不可置信。

  過了一會,江德道:“原兒,這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改錯字、加注音

  纛:dào

  矟:s惑

  鍪:móu

  鉦:zhēng

  第49章 急夜行軍

  江原好像才發現我似的,眼睛眨都沒眨一下,信口道:“回父皇,他叫凌悅,正在我府中任主簿。本來要隨天御府大軍出征,前幾日程將軍說他軍中缺人手,兒臣便下令讓他明日跟隨程將軍一同前往駐地,調派文書剛剛發往河東。”

  江德似乎還未回神,全沒注意到他這番說辭詳細太過。

  江原又趁機對我斥道:“別愣著,還不見過皇上?”

  我心裡罵了一句,拉著裴潛作勢下跪,卻聽見江德溫言道:“軍中不必拘禮,你過來。”

  我重新抬頭,見他目光溫和,看去十分慈愛,雖然心中有些疑慮,還是依言向前走了幾步。

  江德微笑著看我:“你家在何處,有無功名?”

  我垂下眼道:“回陛下,小臣是蜀川人,現在已是沒有家了,自然更無功名。”

  江德露出瞭然神色,緊跟著問:“父母家人尚在?”

  江原搶著道:“父皇,他還有父兄,為了家產將他趕出來了,早已斷了來往。”

  我眼神瞟過他,抿了抿嘴。

  江德微微點頭,突然問我:“朕若收你在我身邊,為你在六部安排個文職,你可願意?”

  我有些意外,見江原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於是道:“陛下垂愛,小臣自然求之不得。”頓一頓又道:“可是小臣剛剛上任不久,自覺資歷尚淺,更願意先在戰場上多長見識。”江原扔過一道陰沉的視線。

  江德眼神微動:“也罷,燕王的教令已發出,再追回又要廢番周折。你真的喜歡出征隨戰,不妨在外歷練幾年。”

  我正色道:“謝陛下。”

  江德含笑看我,解下腰間一塊玉佩:“匆忙相見,不及準備,這個你且收著,就當作見面禮罷。”

  我有些遲疑地接過,驚訝之色流露在臉上。江德微笑道:“朕別無他意,只是你的眉眼神韻令朕想起一位故人,不由得便想與你親近。”

  我心頭微震,試探問道:“陛下說的故人是?”

  江德輕聲一嘆:“他曾是我魏國大將,已去世二十多年了。”

  我喉頭像被哽住,半天才又道:“他……與我很像?”

  江德嘆道:“時間太久,朕也說不清了。你的名字我記下,若在戰場上表現得好,朕還會親自賞你。”我忙要下跪稱謝,卻被江德攔住,他再看看我,淡淡一笑,轉身離開。

  我低頭看手中玉佩,撫摸著上面細膩的紋路,悄然在掌心握緊,仿佛有瑩瑩暖意從那裡流入指尖。

  裴潛走到我身邊,衝著他們離去的方向感嘆道:“皇上看起來可比燕王殿下親切多了。”

  我看到裴潛神情,嘴角一翹,收起玉佩道:“何以見得?”

  “還用說麼?皇上對你印象很好啊,才第一次見就把隨身玉佩送你了,我從沒見過燕王殿下對你這樣。”

  我笑:“他要這麼做,那一定是有什麼詭計了。”

  裴潛忽然仰頭仔細看我:“皇上說你像的那個人,你知道是誰麼?”

  “不知道,跟我沒關係。”

  裴潛不相信道:“我看你的表情明明像有關係。”

  “你懂什麼?”我推他的腦袋,“徐將軍來了,快練你的騎術去。”

  裴潛不情願地回頭,立刻表情痛苦,掙扎道:“你說過要自己教我的。”

  我眯眼道:“對,不過現在改主意了,我等著看你這幾日會不會挨打。”

  裴潛氣得跳起來:“我只不過說了一句你不愛聽的!”

  “我喜歡報復,你不知道?”

  徐衛滿面烏雲地向這邊走來,略向我點頭致意,便冷冷道:“裴潛,跟我來。”

  裴潛只得跟在徐衛身後,臨走向我揮了揮拳頭,我沖他微笑揮手。看他又歪歪扭扭上了馬,這才回身,卻沒想到早有人站在我身後。

  江原手放在劍柄上,微微挑了挑眉:“你是蓄謀已久麼?站那麼顯眼。”

  我回道:“你不是早想讓你父皇注意我麼,怎麼反而叫我躲開?”

  “那你還真是遂我心。”江原哼了一聲,逼近我面前,低聲道,“父皇的反應你也看到了,我不是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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