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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衍從兵器架上取下一張雙曲長弓,遞給江原道:“此弓足有三石,殿下請試。”

  江原退後幾步,勾弦搭箭,不費力般將那張弓拉得有如滿月,對準了掛在房間盡頭的一副牛皮箭囊。只聽得弓弦一聲輕響,那支穿甲箭挾著一股勁風穿透箭囊牢牢釘入牆壁,箭身居然沒入一尺有餘。莫衍情不自禁叫了一聲“好箭法”。

  江原走上前去,握住箭尾使力一拔,紋絲不動,再一運力,箭頭居然斷在了牆內。江原神色一震,也不禁脫口道:“好陰毒的箭!”

  莫衍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神色:“此箭另一特點,便是箭頭與箭杆的連接處。正面射出可直釘入甲,若要反手相拔,只會令箭杆斷折在體內。箭頭即使不能致命,仍可令鮮血順著箭上血槽不斷流出,直至油盡燈枯。”

  江原聽了,低聲對我笑道:“幸好當初射你的不是這種箭。”

  我渾作不覺地拿過另外幾支箭,細細看一陣道:“想不到南越除莫泫之外,還藏有先生這樣技藝高超的能工巧匠。無怪乎燕王殿下如此諱莫如深,加意重視。”

  莫衍冷冷道:“不敢。”從我手中接過羽箭,忽將目光投向我,“聽口音,這位公子可是南越人?”

  我看他一眼道:“是。”

  “從過軍?”

  “沒有。”

  “那你虎口的厚繭從何而來?”

  “多年習武,持劍所致。”

  莫衍冰冷的眼神依然落在我臉上:“既然能與燕王殿下同來,想必深得殿下信任。”

  我淡淡道:“不敢,在下只是碰巧在燕王府中任職。”

  莫衍忽地哼笑出聲,聲音蒼然:“我還道世上只老朽一人不知廉恥,原來更有甚者!”指著我道,“年紀輕輕,怕是家門沒出得幾次,更枉談建功立業,居然已經甘做外奴!”

  江原立刻擋在我身前道:“他是被人追殺至此,在南越已無立足之地,雖然在本王逼迫下勉強任職,卻從未真心歸服。就如先生與本王之間,不過是各取所需而已。”

  莫衍聽了,奇怪地看看我,又冷然一笑,開口竟是嘲諷的語氣:“想他這般年紀能有何專長,可是殿下親自出面護持,卻讓老朽不得不信。這位公子一表人才,果然是晶瑩剔透,靈秀過人,老朽在如此人物跟前談論禮義廉恥,竟是錯了。”

  江原微微變色,卻又不好發作,我冷冷笑道:“前輩五十步笑百步,一樣不知廉恥,卻未見比晚輩高明。”

  莫衍面上一怒,好一會才冷聲道:“不錯,不錯!”

  江原不悅道:“前日交給先生的圖紙,不知照做了麼?”

  莫衍這才拿出一塊鋥亮的精緻銀牌,江原遞給我:“你看看,哪裡不合再改。”

  我拿在手中反覆看了一會:“很像,與我所繪的圖樣一模一樣,莫先生果然是妙手。”故意看向他,“晚輩要借這銀牌與南越人作對,先生如今也是幫凶,不知作何感想?”

  莫衍神色一沉:“好,果然是後生可畏!算老朽錯看了你!”

  江原藉機插話道:“聽聞莫先生鑄有幾柄好劍,可能送本王一柄?”

  莫衍冷冷道:“悉隨殿下挑選。”走進另一隔間,不久果然珍而重之地捧出四柄長劍。

  江原對我笑道:“你挑一柄。”

  我拿起一柄流光如水的長劍,只見劍身鍛肌宛如雲霞,青波迴轉,絢彩奪目。我擎在掌中,感覺劍身沉實穩重,隨手一揮沒有絲毫顫動。

  莫衍道:“這柄劍名為流采,取其緞紋幻如煙霞之意。”又向江原道:“殿下所選之劍名為龍鱗,乃是鍛造百次而成。”我湊過去看,果然見劍身鍛紋形如片片龍鱗,在火光映照之中,如游龍出水,威儀自生。

  江原笑道:“好劍!”轉頭道,“凌悅,不用內力,來對一招如何。”

  我立刻橫劍道:“好!”話音未落,早已向他刺出一劍。

  江原不敢怠慢,側身一閃,反腕出劍。“當”的一聲,兩劍相交,分開後顫音仍是綿綿不絕,仿若龍吟。

  我與江原都露出詭異的笑容,幾乎同時道:“不知用來殺人如何?”對視一眼,看向莫衍。

  莫衍神色卻無變化,只道:“殿下可選中了?”

  江原笑道:“先生的劍非同凡響,本王一次挑選兩柄,你捨得麼?”

  我微笑道:“莫先生眼中,我不過是個無恥小人,連沽名釣譽者都不如,自然是污了好劍。”

  莫衍表情極不自然,只冷然道:“哪裡,凌公子儘管拿去。”

  江原笑道:“本王今日討了便宜,他日定不會讓先生吃虧,如有要求儘管開口。”便吩咐外面護衛準備離開,順帶提走了十幾個滿滿的箭囊,說要先自試用。

  出去的路上,江原森森道:“想不到這老兒脾性如此乖張,總有一天非殺了他不可!”

  我嘴角帶笑:“我現在就想殺了他。嚴於待人,寬於律己,也算得人間極品了。連我都不知南越有此等大人物,不知殿下怎麼尋到的?”

  江原瞧我一眼:“說起這個,凌主簿不會猜上一猜?”

  我突然站住:“果然,北趙買了南越許多精良兵器,你當然注意到了,上次去南越自然就……”

  “自然就尋訪了莫氏。”江原補充道,“可惜莫泫堅決不肯離開南越,幸虧我明察暗訪,發現他有個技藝高超卻幾乎沒什麼名氣的弟弟。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莫泫一直利用自己的權利壓制莫衍,使他難以出頭,偏偏莫衍此人十分看重名氣,有了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我木然點頭道:“很好,這樣一來,北魏也有了同樣精良的兵器,殿下的準備還真是滴水不漏。”

  江原走出小巷,抬頭看微微放明的天空,淡淡笑道:“最大的漏洞就是人了,但願我也不會走眼。”他回身從護衛手中接過一隻箭囊,“這些穿甲箭送你,或許有一天,你能以其人之道報你的一箭之仇。”

  我看著那些箭,微微皺眉:“我還沒說,你替我急什麼?”

  江原淡淡道:“怎麼,你不是最想報仇麼?”說著邁步走在前面。

  我抬手摸到肩頭傷處,不覺愣了一會,跟過去時,他已經坐到車裡,眼睛望著車外,似乎頭一次顯得心事重重。見我進來,他收回視線看我:“凌悅,這一次,我要麼大獲全勝,要麼一蹶不振,萬一全線失利,你要怎麼辦?”

  第47章 亂我如斯

  剛剛拜訪過聞名天下的莫氏門人,親自試演了足以稱雄當世的精良兵器,他居然還能劈頭問出這種問題,我不由感興趣地多看了他一眼。然後在江原帶著探詢的深沉目光下摘掉斗篷,面容嚴肅地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江原等了一會,見我根本沒有搭理的意思,靜靜道:“為什麼不回答?”

  我懶懶側過身:“無意義的問題,不予回答。”

  江原很不客氣地扳過我身子:“此事攸關你命運,怎麼叫沒有意義?”

  我不得不與他對視,皺了皺眉道:“那你說,我作為府中主簿,並且直接參與了軍機要事,天御府一敗塗地以後,我是不是能脫掉干係?你燕王殿下若是奪權失敗,我是不是要作為黨羽被一併剷除?”

  江原聽了輕輕一哼:“你不要信口敷衍。我不相信真到了戰敗的地步,你會安心等著坐牢殺頭!”

  我笑道:“我與殿下同心同德,同進同退,你非但不高興,反而這樣懷疑屬下,怎不令人傷心欲絕。”

  江原嘁道:“相信你,我還沒天真到這種地步。”

  我嘴角一彎:“小臣同樣不天真,若是真的自有打算,怎麼能告訴你?說出來的話殿下還會給我機會麼?”

  江原臉色沉了一沉:“這麼說,你確實別有打算。”

  我鄭重地爬起身,面帶難色地看他:“本來不忍心打擊你,既然你一定要問,那我就只好說了。若是殿下一敗塗地,必然無力助我復仇,最好的辦法,就是取了你的人頭獻給北趙皇帝,然後我依靠北趙的力量重新獲得援助。你覺得這計策怎樣?”

  江原點頭:“還不錯。不過你雖然有仇必報,卻好像不是恩將仇報的人。”

  我微微一笑:“人心難測,殿下可不要太武斷。”

  江原眼中透著些讓人摸不透的情緒:“有可能,不過這辦法有個漏洞,”說著隨手在我腰間一勾,將我牢牢攬在懷裡,嘴唇貼在我耳根處,語氣似笑非笑,“你不怕我將你反制,乘機對你做些事?那時我可不會手軟了。”

  我用力將他推開,白他一眼:“早想到殿下卑鄙難纏,所以我自然不會傻到真的去做。”

  江原輕輕挑眉:“這麼說還有高招?”

  “算不得高明,既然奈何不了殿下本人,我只有在你戰敗時逃之夭夭了。”

  “不報仇了?”

  我長嘆一聲:“大勢已去,也是無可奈何,隨便找個山頭隱居算了。小臣陪不了你,殿下到時自求多福罷。”

  江原挑釁地看我:“若是我將你看看得牢牢的,令你逃也逃不了呢?”

  我收起原來的神情,切齒將枕頭砸在他身上:“這就是了!我自始至終就是連逃也逃不了!除了被你拖下水,還能怎麼辦!”

  江原沒躲閃,盯著我看了一會,嘴角開始上挑。

  我狐疑地瞪他:“你那表情什麼意思?抽筋了?”

  江原嘴角的笑意更加明顯:“你的話有道理,雖然幾乎沒一句真話。”說著悠然在我身邊躺下,“將來的事不想也罷,再說也未必會敗麼。”

  不知為何,我隱隱覺得他另有所指,卻習慣性地沒有深究。只將兩手枕在腦後,沖他揶揄笑道:“兵多糧足,武器精銳,朝野支持,將帥同心,外有南越結盟,內有韓王襄助,常理看來,幾乎可以穩操勝券。可是你非但沒有志得意滿,還能憂慮到最壞的結果,慎之又慎,謀定而後動,所謂將者戒驕戒躁,真被殿下發揮得淋漓盡致。”

  江原反而斂了笑容,正色道:“我想得多,固然因為父皇的嚴令,使我不得不孤注一擲,還有一個原因卻是害怕失敗。”

  我不由道:“誰不會害怕失敗?明知前路兇險,卻能一往無前,方是英雄本色!什麼都不怕不想的,那是莽夫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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