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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沒有,”我輕輕揚唇,“小臣已盡力為所有人留了餘地。孫膺現在還沒死,他活著的時間足夠你安排一件大事。就算他死了,連他自己怕也搞不清原因,所以運氣好的話,晉王未必查到我頭上,殿下只要小心別讓目睹此事的人說出去就好。”

  江原眉間陰霾重重,恨恨對我道:“你好事不做,只知道添亂!事已至此,你別回筵席了,到宮門外乘我的馬車回去。”

  我聽了立刻依禮向他道別,剛轉身走幾步,江原又猛然拉住我:“你告訴我,他還能活多久?”

  “那可說不準,正常人的話還可活半年六個月的,孫膺麼,”我半是譏諷地笑道,“他那種貪yín之徒,怕是不會禁頻繁房事的,撐一個月不錯了。唉,我倒希望他受折磨久一點……”

  江原放開我,表情像是無奈又像是惱怒:“你還不走?”

  我微微一笑,沒多停留。

  坐在回府的馬車裡,我掀開車簾看外面的景物,長久以來,心裡終於有了一點痛快的感覺。我並不擔心江容泄密,若是晉王能摻雜進來,那也未嘗不是好事。

  沒有告訴江原,我心裡其實還有另一個打算。殺掉孫膺固然是為復仇,但並非不能等,這樣打亂江原的安排,卻主要為轉移他的精力,讓他暫時無暇著手實施利用我的計劃。雖然不知道能拖多久,有些事情晚一些到來,對南越總是好的罷。

  只是,我心頭還是有些說不清的滋味在盤旋,剛才有一點直覺,江原似乎是真的在意我的安危,並非單為了利用我。如果他認定我的身份,那他心中是否對我包含了些許親情在內呢?想到這裡我不禁皺了皺眉,從感情上我自然是傾向南越的,可是江原屢次救我,若是他真心當我自己人,而我又擺脫不了這樣的身世,我又該怎麼辦?

  回到弘文館,院中靜悄悄的,也不見鳴文和鳴時兩人,只有裴潛一人在北殿看書。

  自那日之後,我幾次有意試探,裴潛的表現也很讓我意外。他似乎有著天生的分析能力,隨便拿出書中一些錯綜複雜的事件提問,他都能在很短的時間內理清主要矛盾,偶爾還能分析出背後導致的原因。面對這少年無意中表現出的才能,我真不知道是不是該高興,本來我總覺得裴潛不夠聰明,只指望他在我身邊做個聽話的心腹保鏢之類的,看來是有些走了眼。

  身體好一些後,我履行承諾,教他給一套比較沉穩綿密的拳腳,還經常拉憑潮與他餵招,所以一月來,裴潛進益飛速,愛衝動的脾氣也稍稍改了些。不過,他本人似乎對各類兵法更感興趣,居然自己在書架上找了一些兵法來看。

  我怕打擾了他,自己輕手輕腳向東殿走去,誰知裴潛已察覺了。他放下書,奇怪地看我:“不是說要到晚上麼?這麼快就回來,發生什麼事了?”

  我笑著擺手:“沒事,你看書吧。”

  裴潛道:“我正有幾個疑惑要問你。”

  我只得走進去。

  裴潛認真地問道:“兵法中說‘勝可知而不可為’,又說‘勝可為也’,到底是可為還是不可為?”

  我心道這個小崽子還真著迷了,便為他解釋了幾句。他又問:“為什麼說‘窮寇勿追’?若是敵人潰敗,不是應該乘勝追擊,一舉殲滅麼?”

  我道:“潰逃的敵人,如果還要緊逼不放,很可能會激起他們視死如歸的鬥志,反過來跟你拼命,那樣損失就大了。”想了想又笑道,“就像你,不管誰得罪了你,你都會不顧一切跟他拼命,所以一般人都會怕你,除非遇到武功很高的人才能將你制住。不過在實戰中,如果你用一百人追一個逃跑的敵人,那就不必拘泥什麼兵法了,直接趕上去殺了便是。”

  裴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麼如果遇到武功高的人,我又該怎麼辦呢?”

  我在他頭上敲了一記:“笨!那就躲開啊!等到他露出弱點,你再襲擊。”瞧了瞧他,有心指點他一下,便反問道:“你覺得我比你強還是弱?”

  裴潛剛被我敲疼,揉著額頭不情願道:“如果你有內力,那肯定是你強。”

  我笑:“那麼你覺得現在我不如你了?那在獄中時,是誰制了誰?”

  裴潛哼道:“如果我也懂得很多武功,一定不會被你所制。”

  “好!”我說著拿過裴潛手中的兵書,“我不用你不知道的招式,你來試試,能不能將我手中這本書搶走?”

  “試就試!”裴潛不等我反應,縱身一躍便向我手中抓來。我輕輕轉了半圈,將書本換了手,讓他撲了空。

  接下來,裴潛左騰右挪,明明書本就在離他手指幾寸遠的地方,他始終接觸不到半分。他每一次移動,我都能料到他下一步的動作,我的動作雖然裴潛都見過,卻總是在最後關頭讓他覺得模稜兩可。裴潛急躁不已,鼻頭上滲出了細汗,俊秀的小臉也漸漸發紅。

  我看得出他已認輸,只是在硬撐罷了,便喊道:“停了!”

  裴潛不服氣地停下:“明明你的動作都與平時不同!”

  我笑道:“哪裡不同?”

  “每次都不同!”

  “這就對了。”我揚了揚手中兵書,認真道,“兵法雲,為將者要善易其事,善革其謀。所以看似招式相同,實則有變,才可以料敵先機。”

  裴潛幾乎惱了:“你這是耍賴!”

  “我的目的只是不讓你搶到這本書,只要目的達到,變一下招式又有何不可?小潛,其實就算我變換招數,你一樣有辦法輕易搶到的,你想過沒有?”

  裴潛擰起眉頭:“你比我高,動作和反應也比我快,而且知道我的招式,我還能怎麼搶到?”

  我微笑道:“你忘了,我沒有內力,其實你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將我推倒,這本書自然很輕易就得到了。”

  “……”

  “如果一件東西按照常理無法輕易得手,就不能一味用力蠻幹,應該隨機應變,試著找到根本解決之道。射人射馬,擒賊擒王,就是這個道理。”

  “可是……”裴潛又擰起眉。

  我輕輕一笑:“你怕我受傷是麼?但你的確沒想到這辦法。因為你心裡對我有好感,自然就忽略了這個事實。為將者最忌感情用事,尤其在戰場上更不能失去理智。”

  我將兵法還給他,裴潛慢慢接過去,突然看著我道:“我想到了,你以前一定從過軍!你當初說自己殺了很多人,可是又不用坐牢,因為你是在戰場上殺的!”

  我一笑,將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輕點。

  裴潛有些動容,似乎一下解決了腦中某個難題,勉強壓低聲音問道:“你是南越人,那一定是在南越上過戰場,你對兵法很了解,又懂很多武功,那你是不是當過將軍?”似乎在他的印象里,這些知道的多,就理所當然要當將軍一般。

  我微微苦笑,倒希望他再笨一些:“我不是什麼將軍,只是碰巧知道些而已,人也並不全是在戰場殺的,只是我跑得快,官府的人沒有追上。你沒見我都離開南越,躲到了這裡麼?”

  裴潛握緊了兵書,篤定地道:“就算不是將軍,那你至少應該很有能力,否則燕王殿下怎麼會親自去救你,還讓你住在府里?”

  他突然提起江原,我不由有些驚訝。江原去看我時,裴潛已經睡了,他怎麼知道江原親自去救我?忘了否認他對我的猜測,脫口問道:“你在牢里見過燕王?”

  “嗯,”裴潛埋怨地看我一眼,“你那次把我掐暈了,醒來後發現你還是牢牢環住我脖子,我想動可是沒力氣,然後就聽見有人將同牢那老頭趕了出去,要不是你掐得太緊,我可能也被拖走了。最後是燕王進來扳開了你的手,但是他沒趕我。”

  我忙問:“那是什麼時辰?”

  “我怎麼知道?也許天剛黑吧,當時不知道他是誰,只覺得他很想立刻把你弄出去,還以為你要判死罪了呢,結果他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看著你。”

  “後來呢?”

  “後來我又睡著了啊。”

  我回想著那一夜的情景,心裡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那日我醒來見到他時,已經半夜了,難道他一直站到半夜——或者天明?

  回到臥房裡,我從書案的一角慢慢抽出一本舊書,掀到被我看了無數次的那一頁,我皺緊了眉,將手指緩緩撫過幾行小字,泛黃的書頁上,墨跡依舊清晰可見:青龍九年夏,平遙公主之婿,撫國大將軍周韜,歿於揚州之役,時年二十三歲,上追賜安國公,特准葬於邙山之西……

  第36章 茶後驚聞

  泛著亮的紫漆棋盤上經緯縱橫,四邊是精細的菱紋花飾,棋盤兩側各有一盒棋子,黑白分明。江容隨手抓起一把,興致勃勃地數了數:“十三單,白先黑後,該我了。”說著自己在邊角星位落下一顆白子,又將一粒黑子塞到我手裡。

  我鐵著臉,恨不得將那粒黑子捏成粉末,伸了幾次手,終究沒落下,“咄”的一聲扔進棋盒,拂衣往外走:“不玩了!”

  江容忙起身攔住我:“慢慢慢,再下最後一局如何?本侯好不容易找個對弈的。”

  我不為所動,怨恨地道:“已經快下了二十局了,再下我就吐了。”

  江容堆了一臉笑:“那就下滿二十局罷!本侯實在技癢的厲害。”

  “技癢?”我眉毛都不知道該往哪邊挑,“我真奇了,你沒有一次不輸,怎麼減不了興致?”

  “哎……”江容手指在棋盤上轉著圈,“已經進步很多了,以前跟人對弈我一局都下不了半柱香。這樣吧,下完之後咱們去喝茶,我親自來烹。”

  提起他的茶,我扶住桌邊乾嘔一下:“你那茶的味道……不喝也罷。”

  江容忙又提議:“那就下完去書房看我珍藏的字畫。”

  我不客氣地提醒他:“昨天剛看過。”

  “去後花園賞我自製的盆景?”

  “我不忍心再看那些傷兵殘將了。”

  “這……”江容冥思苦想一陣,突然眼睛一亮,“我最近新寫的詩還沒拿給你鑑賞呢。”

  “上次看了你舊寫的,我牙酸得半天沒吃進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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