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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著那艙門低聲問道:“這船家到底是什麼來歷?那姓荀的只是個隨從便已經把你嚇成這樣了。”

  邢老二壓低聲音道:“聽說那是北趙的富商,勢力極大,別看荀先生只是個副手,多少人想見還見不著呢。你剛才竟然那樣對他說話,可是不要命了。”

  我笑道:“我不敢得罪的人大概還沒出生呢,不知道他口中稱的公子是誰?你見過麼?”

  邢老二搖頭道:“我有什麼資格見他!只聽說荀先生的主上姓燕,來頭不小,說不定與北趙的朝廷有些瓜葛呢。”

  我撇撇嘴:“什麼了不起,這就值得他們狐假虎威了,我可沒聽說北趙皇族有什么姓燕的親戚。”

  邢老二瞪眼道:“狐假虎威?他們可是老虎屁股!不說別人,單說我們這些靠運貨吃飯的,得罪了他們就別想在江面上混了。”又疾言厲色地警告我,“小子,你待會進去要小心應答,別再惹禍!幸好荀先生是知書達理的讀書人,不然你就在這裡等一輩子吧。”

  想到當務之急,我笑道:“你放心,我不再多嘴就是了,他們問什麼我答什麼總不會有錯吧。”

  正說著,一個小廝從客房中走出來,向外道:“哪位是應召的?我家公子有請。”

  邢老二推推我道:“還不快去!你這次還能得燕公子親自過問,說不定要走運了。記著我的話!不行就回來找我。”我朝天翻個白眼,去做他們的下人這還算走運?

  跟著那小廝進了客房,我第一個感覺就是好像到了某個府第。這艙房面積不是很大,可是各種桌椅擺設、茶案棋枰一應俱全,樣式簡單雅致,並且布置得恰到好處,使整個船艙寬敞明亮,即使牆邊站立了四五個小廝都不顯得擁擠。

  那姓荀的青年文士正坐在右邊一張檀木椅里,見我進來微微向我點頭,示意我站在那裡。

  姓荀的上首坐著一個頭髮花白的灰袍老者,正端著青瓷茶盞悠閒地品茶,好像根本沒看到我。

  倒是左邊下首一個壯年男子很好奇的盯著我看,我掃了他一眼,這人一身輕裝,相貌平凡,但是身材健壯,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應該是練外家功夫的好手。他看我的目光直率坦白,卻並沒有邢老二的粗魯之感,我向那壯年男子回以微笑。

  雖然這幾人全都氣度不凡,卻顯然不是主事之人。想起邢老二的話,我沒有開口詢問,老老實實站在屋子中間等著。只是這對我來說實在也不容易。

  就在我餓得快要昏倒時,一個清朗含威的聲音突然在我身後響起:“你就是那個要上船的人?”

  “是啊!”不是我還能是誰?我揉著肚子沒好氣地轉過身。

  只見一個修長的身影站在離我幾丈遠的地方,那人穿一件玄色錦服,面容剛直英俊,兩道劍眉直飛入鬢,雙目深邃如幽潭,卻又銳利如炬。

  不用問這一定是那個燕公子了,原來他剛才一直在站在舷窗邊沒有出聲,怪不得我進來時沒看到他。

  這姓燕的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逼人的氣勢,一旦發現他,就很難將他忽略。這個人甚至比我在戰場上見過的多數將領還要氣宇軒昂,可惜總給人一種傲慢自負的感覺,我一見之下就對他沒什麼好感。

  見他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我,我儘量作出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饒是如此,那姓燕的還是將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很長時間,最後他對我的表情表示厭惡,收回了目光,大步走到正中一張太師椅前坐下。

  我轉過身,發現房中的人都將目光集中在了我身上,連那灰袍老者此刻也放下了手中茶盞,他臉上帶著一種久經世故的睿智,看人的目光還算慈和有禮,不像那姓燕的居高臨下。

  過了片刻,那姓燕的指著我向那青年文士道:“仲明,你極力讓我收下的就是這人麼?我看他平庸無奇,有何資格值得留下?”

  那青年文士忙道:“公子,他自告奮勇,精神可嘉,況且我們確實需要一個當地人。”我心裡暗笑,他不如說我死乞白賴,硬要上船呢。

  青年文士的話倒還有用,那姓燕的大概被說服了,他轉向我用命令的口氣道:“既然如此,你不妨說說現在最想做什麼。”

  我裝傻充愣:“回公子的話,吃飯。”

  那姓燕的表情好像吃了蒼蠅一樣,其餘的人也都愣愣的看著我,青年文士耐心解釋道:“我家公子是問你希望在船上做什麼差事,儘管說來。”

  我笑道:“對不住,小人從昨天到現在粒米未進,未免遲鈍。只要不是體力活,你們船上需要什麼我就做什麼吧。”

  那姓燕的皺眉道:“你最擅長什麼?”

  這個麼……確實還是第一次有人問我這個問題,因為地位關係,我幾乎被那些官員捧成了無所不能,可是現在才發現那僅限於在皇子的位置上。掌舵、划槳的事我一概不會,總不能告訴他我最擅長用兵布陣,輕功打穴吧?

  我絞盡腦汁想了半天,終於道:“寫字。”

  “噗——”一口茶水從左邊那壯年男子口中噴了出來,從剛才他聽到我第一句回答便表情古怪,此刻更是忍不住了。後面幾個小廝見他公開失態,也都捂嘴而笑。

  我也不理他們,一本正經道:“諸位莫笑,小人確實別無他長,只有筆下功夫還是頗為了得的。燕公子既然是生意人,不知道你們可缺少抄錄帳簿的人手,若是需要,小人自願一試。”

  這番說辭大概很像個迂腐書生吧,我試探地看向那姓燕的。其實我覺得他會留下我,因為那叫仲明的青年文士看起來很有同情心,大概早就替我說了不少話。

  果然那姓燕的雖然很不屑,還是命令身邊的人道:“去拿紙筆給他。”又向我道:“你寫完讓衛先生和仲明品鑑一下,若不好趁早下船。”

  我為難道:“可否請公子給小人備些飯菜?小人有些支持不住,實在怕寫到一半橫屍當場,污了貴商號的名聲。”

  那姓燕的不耐煩地對那壯年男子道:“代承,去吩咐廚房備飯菜來。”

  那壯年男子只得起身,走到我身邊時,故意用我聽得到的音量小聲嘀咕道:“酸臭書生果然難纏。”我輕輕一笑,拿過小廝遞來的紙筆。

  考慮到帳簿瑣碎,要的是整齊清晰,我寫的是一色蠅頭小楷。寫完之後,將筆一扔,讓他們自去品評。這時小廝送來了飯菜,我實在受不住了,也不在乎吃相如何,就在一張小几邊狼吞虎咽起來。

  我的字傳給青年文士和那老者看時,兩人都是眼睛一亮,聽他們不住讚嘆,那叫代承的壯年男子也湊過去,看了一眼便走開了,直嚷看不出好壞。

  最後小廝將我的字拿給那姓燕的,他看了一下便扔在一邊道:“矯揉造作!”

  我暗哼一聲,不懂裝懂。

  終於水足飯飽,等小廝將碗筷收走,我抹抹嘴,向那姓燕的道:“多謝燕公子款待。”

  他看著我冷冷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含糊兩聲,一邊想編個什麼名好呢。

  姓燕的又皺起眉:“說清楚。”

  我急中生智:“越——呃,凌悅!”說完我立刻後悔拼湊出這麼難聽的名字,硬著頭皮又補充道:“在下姓凌,名悅,字子悅,凌是凌雲壯志的凌……”

  “行了!”他終於受夠了我顛三倒四的回答,揮手止住我,“仲明仔細詢問一下他的身世來歷,代承結算一下帳目,巳時初刻起程。”

  姓燕的似乎還有事要與那老者商量,我便跟著青年文士來到艙外,邢二正在那裡等得著急呢。我告訴他我被留下抄帳簿了,請他轉告玉娘一聲,邢二連聲答應,臉上樂開了花,好像這有多值得慶賀似的。

  我被帶到了另一間艙房,這間房略小,四周布置簡單,卻同樣典雅舒適。

  那青年文士命人沏了一壺茶,讓我坐在他對面,他自我介紹說自己姓荀名簡,仲明是他的字,然後開始問我籍貫何處,家裡還有什麼人,為什麼去建康等等的問題。

  我自然是信口開河,我告訴他我籍貫是蜀川,但是從小在南越長大,讀過幾年書但是沒中過秀才,現在家裡沒什麼人了,僅有的一個哥哥不肯認我,老想著趕我走,自己身體又不好,一個人生活不下去,於是想投奔建康的親戚家。

  雖然全是東拉西扯,不過說到我被兄長不容的時候,我確實是動了真情。幾天以來落魄逃難,一直徘徊在生死邊緣,心中的傷感、不平其實一直鬱積在心底深處,加上荀簡給人的感覺溫和誠摯,我不知不覺在他面前放鬆了心防,忍不住便宣洩了幾句。

  我說話的時候,荀簡俊秀的眉頭始終微蹙著,弄得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相信不相信。聽我說完了,他微嘆一口氣,又問我道:“你真的是邢老闆的遠方表弟?”

  我看到他同情的目光,知道他基本相信我了,我搖頭道:“那是邢二哥為了讓我順利上船信口說的。我其實是樊玉娘的表弟,就是在那家客棧做老闆娘的。”

  荀簡目光中閃過瞭然的神色,微微點頭道:“原來如此,其實也不怪你們,我們的船若非有些人情關係也斷難接近的,更不會隨便收留陌生人。沒有我親自舉薦,你們怕是連公子的面也見不到。”

  我急忙又稱謝,荀簡微笑道:“凌公子不必客氣,以後我們便是同船共事,有何想法但說無妨。凌公子書法了得,想必也是胸藏丘壑之人,滕對帳簿之職雖然不可輕忽,卻也不是大事,讓你來做真是大材小用了。”

  我後背出了一點冷汗,剛才只想著讓那姓燕的沒理由拒絕我,忘了留點分寸,早知道我便寫的差一點了。嘴上謙道:“荀先生抬愛了,鄉下粗鄙之人哪有什麼學問,幸好幾個字還能入得諸位法眼,小人才有機會掙口飯吃。”

  荀簡溫和地笑道:“最近公子正為一些瑣事煩惱,我們可能要忙碌一些,不周之處還望多多包涵。這間客房便供凌公子暫且居住,雖簡陋了些,想來總比尋常船隻舒適,不知凌公子可還滿意否?”

  我道:“不必拿我當客人,這裡極好,有勞荀先生費心了。”

  客套過後,荀簡便跟我談了一下今後的注意事項,我趁機詢問起船上諸人與這商號的情況。

  荀簡對我有問必答,始終謙和有禮,但我卻注意到他十分有分寸。

  荀簡告訴我,這商號名為“鴻飛堂”,取自那燕公子的名字燕弘飛。那灰袍老者衛文,是跟隨燕弘飛多年的管家,那壯年男子名叫武佑緒,字代承,兼具護衛職責,是與荀簡一樣掌管具體生意來往的副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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