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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霽握著韁繩的手指漸漸泛了白。
藍八一躍而下,擋在男人身前,“休得無禮!”
“那就自我介紹一下,”男人施施然道,“我叫武文光,武陵的舅舅,西北大將軍武飛的兄長,或者說……”
“胡說!武飛壓根就沒有兄長!”
“年輕人,聽我把話講完,”男人不急不緩道,“或者說,雅各布,這個名字會讓你們更熟悉一點。”
宋霽離開沙城之後不久,整座城便被包圍了。
留下的士兵無人指揮,開始慌亂起來了,而包圍他們的軍隊好整以暇地扎著營,似乎並沒有進攻的意思。
蘇瞻洛從屋頂一躍而下,薛子安還在院中悠悠然喝著酒,絲毫沒有被城中低壓的氛圍影響。
“最壞的打算是醫莊的弟子先頂上了吧?”蘇瞻洛道。
“這些年好不容易才培養出的一批人喲。”薛子安嘆了口氣,語氣卻輕鬆地完全不似要打仗一般。
蘇瞻洛有些意外地看著他,“你有後招?”
“沒有。”
“那……”
“大興的援軍指日可待,你說為什麼這幫子士兵卻沒有乘勝追擊而是安營紮寨了呢?”薛子安道。
蘇瞻洛皺起了眉。
“這說明沙城不是他們的目標,否則我們腳下的這塊土地在天沒亮之前早就碎成了渣滓,”薛子安灌了口酒,“他們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繞過前線來到沙城,那麼自然……”
蘇瞻洛看著他手腕一轉,將剩下的酒灑在了地上。
“要變天了。”
日頭衝散雲霧,完全升起的時候,硝煙瀰漫的戰場終於告了一段落。
微風卷著血腥氣掃過蕭條的戰場,人的屍體一具壓著一具疊滿了整個戰場,殘臂斷腿落在屍體堆中,早已辨不清你我。
托亞帶著的軍隊在陸長年的精心算計下全軍覆沒,所有倖存的士兵歡呼雀躍著,日光落在他們血跡斑駁的盔甲上,他們踉蹌的腳步上,甚至汩汩冒血的傷口上,終是帶來了一些柔和的暖意。
秦承遠卸下頭上的盔甲,扶著山壁緩緩走出。
他帶領的士兵死守著那條狹縫,成功地沒讓一人通過。
在圍剿剛開始的時候,還有數以萬計的士兵拼了命地想往這裡鑽,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攔下來,到現在肩胛骨上還插著一隻劍,好在沒有性命危險。
秦承遠踢了踢腳下的屍體,掃了一眼四周,卻覺得很奇怪。
圍剿成功了,武陵去哪了?
腳下的屍體早已四分五裂,被他一踢便散了架,頭顱咕嚕嚕地從脖頸上滾下來,沾著沙土翻了個個,露出一張死不瞑目的臉。
——那是武陵的人頭。
秦承遠汗毛倒豎,他向來不適合耍心機的大腦在此刻高速運轉著,短短剎那間便恍然明白了什麼。
“牙將,牙將!”隨行備著醫藥包的士兵衝著他快馬離去的背影喊著,“您肩上還插著劍呢,要去哪兒啊!”
歡呼雀躍的士兵沒有看見,在硝煙才散去的戰場上,秦既明正帶著小兵清點人數,而他身後,一人正騎馬持刀,帶著從容而又陰冷的笑容,緩步靠近。
第54章 沙場死生
藍八吐出一口血,扶著樹幹剛要站起身, 一道鞭子橫掃向他的小腿, 將他徹底掀翻在地。
數十人的軍隊將他和宋霽團團包圍在內,仿佛一道堅固的壁壘將他們二人與世隔絕。
雅各布, 或者說武文光握著鞭子好整以暇地看著, 仿佛是在看一隻正在鐵皮盒子裡垂死掙扎的螞蚱。
他不打死他, 也不讓士兵出手, 只是一點一點的折磨著, 似曾相識的場景又一次發生在眼前,喚醒了他腦海中那段痛苦得此生都不願再回想的回憶。
他被雅各布帶走,過了十年不見天光的日子, 他反抗過,掙扎過,無一例外地換來更可怕的懲罰, 包括那次行刺聖駕,他靠著重生後對禁軍的排布記憶,將雅各布引到禁軍的包圍圈中才險中脫身。
上輩子死前,他從崖頭墜下,腦子裡滿是怎麼將雅各布千刀萬剮。
這輩子死裡逃生,他懷著對殺死那兩個孩子的愧疚,夢裡都是想回西北刺殺雅各布。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心裡有了牽掛, 再也不是孤孑一身,對於復仇的執念在不知不覺中減弱了, 可現如今雅各布擺在他眼前,當初的恨意仿佛死灰復燃般熊熊燃燒起來。
但他不能衝動,一旦動怒,焦躁,就正好中了他的下懷。
——他們相處了十年,宋霽很清楚他現在挑釁的舉動的意義。
“宋霽,這些年你在外頭長進了不少啊,”武文光揚起手,一道血鞭落在藍八血肉模糊的身上,“本王只不過是想要你過來,便有這麼年輕的孩子願意為你賣命了。”
“宋公子,別、別管我了……咳咳!”藍八踉蹌著站起來,“快跑,跑啊!”
“跑得了嗎?”武文光悠悠道,“沙城已經被本王包圍了,至於戰場……你的好徒弟大概已經成了陸長年的刀下亡魂了。”
“胡說!”藍八大喝一聲,卻換來了墜入雨落的血鞭,他幾乎生生地咬破了嘴唇才沒發出一聲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