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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門外突然起了動靜,是守在門口的幾名宮婢發出的驚呼聲,宋卿鸞忽然緊張起來,十指緊緊絞在一起,卻又鬆懈開來,不安分地來回搓動,一顆心怦怦直跳,愈跳愈快,像是不從腔子裡跳出來便不肯罷休。宋卿鸞此刻心思百轉千回,籠統而言,大概只能說緊張二字。但究其原因,何故緊張?卻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或許是因為害怕好夢一場,到底成空;又或許,不過是“近鄉情怯”罷了。

  有人推開殿門,“吱呀”一聲,緩步而入,宋卿鸞遠遠地看著他,見他披著一件月白大氅,頸間圍了一圈狐皮絨毛,這副穿著打扮,分明是她在他入棺前親手為他穿戴的。他遠遠地對她露了一個笑,說道:“卿鸞,我回來了。”她幾乎不能自持,兩行淚就這麼落了下來,待要起身奔過去,卻又生生克制住了——周懷素無論身形音貌,都與段堯歡極為相似,幾乎令人不能分辨,也只有極熟悉的人在極近的距離才能分辨出他二人容貌上的細微差別。人一旦對某樣事物過分渴求,執著於此到了近乎病態的程度,那麼當美夢成真的時候,狂喜過後,往往會生出一種不安恐慌之感,令人心裡發虛,唯恐一朝夢醒,眼前一切皆化為泡影。她想起兒時曾隨先皇遠赴西北,途經沙漠之時,不慎與大軍走散了,漫漫黃沙無邊無垠,一眼望去,根本不見盡頭,而毒日當空,更是仿佛要將人灼熟一般。她不知走了多久,身上的水囊早就空了,環顧四周,卻仍是一望無垠的荒漠之景,絲毫不見大軍蹤影。她唯有漫無目的地繼續前行,如此又撐著走了幾個時辰,已是再沒半分力氣,正是絕望困頓之境,她卻忽然望見前方影影綽綽,好像是一片綠洲,她欣喜若狂,待要狂奔過去,卻又躊躇著停了腳步,唯恐眼前所見之景,不過海市蜃樓,其時她已耗盡體力,若眼前綠洲確為幻象,那麼她便要葬身於此,想到這層,先時喜悅霎時褪了個乾淨,她在烈日下竟覺陣陣冷意,心頭的那份恐慌不安,便與此刻心境如出一轍。她太害怕眼前所見的段堯歡,不過是周懷素扮了來哄她,害怕當日京城那一夜,原來註定已是訣別。

  那人卻已漸漸走近,他見她身著紅衫,佩鸞鳳霞帔,頭戴九翟冠,儼然一副公主出嫁的派頭,正端坐在床沿,抬頭怔怔地望著他,他腳步不由得一頓。

  殿內紅燭高燒,火光籠罩在她臉上,竟將她蒼白透明的肌膚映出幾分血色,她此時眼裡含了淚,一雙桃花眼波光瀲灩,仿佛載著無限情腸,入鬢長眉微微蹙起,竟是欲語還休。她如今眉梢眼角間將往日種種嫵媚艷麗之態盡皆收了起來,反倒流露出一種楚楚可憐的柔弱姿態,這自是少見,然而他也已經見過許多回了。他其實最見不得她這副樣子,每每此時,他心中便對她愈發愛憐,但往往束手無策,只能將她抱在懷裡細細安慰,甚至於大多數時候連這點都做不到。不過,今日總算有個例外了。他恍惚想著,便是為了她一滴淚,送去性命又何妨?

  其時他與宋卿鸞不過幾步之遙,室內燈火明亮,宋卿鸞目力不壞,本可將他容貌看個分明,但她淚眼朦朧,目力之所及,唯有重重光影下那張模糊的面孔。她於是拿衣袖胡亂擦了眼睛,一連擦了幾下,動作笨拙猶如稚童。之後再度望去,視線果然變得清晰,眼前之人的容貌再熟悉不過,那是早早刻在心底的烙印,她忽然破涕為笑,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太傅,許久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算是二更吧

  第88章 大結局中篇

  她這一笑, 頰邊便立時現出淺淺梨渦來,然而臉上淚痕未乾,一雙眸子仍是水光盈盈, 那一笑猝不及防,便仿佛大雨初霽, 天邊乍現的一抹七彩虹霓, 美得如夢如幻, 令人心神不由為之一盪。他從來不曾見她穿過鮮艷服飾,往往除了朝服之外便是一身白衣, 他從前認為理所應當,因著她原本就是神仙一樣的人物,仙子大約都是一襲白衣,出塵脫俗的。若她穿戴艷麗, 就未免流俗了。可今日之所見, 方覺當日所想是何等的謬妄無稽, 只因她方才出聲令他回神,兩人相隔咫尺, 他一抬眼,便見瀲瀲燭火下,她一身大紅嫁衣灼灼欲燃, 顧盼之間,美得觸目驚心。

  他於是慢慢地走了過去,同她一併在床榻上坐了。宋卿鸞抬手撫上了他的面容,指尖輕輕摩挲肌膚, 是微涼的觸感,她不能自抑,嘴唇微微打顫,哆哆嗦嗦地道:“是你,真的是你,懷素他果然沒有騙我。”

  他只是溫柔地將她半摟在懷裡,調笑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不假,卻也不必穿的這麼喜慶。”

  宋卿鸞探身瞧他,搖頭笑道:“可不單是因為生辰的緣故。”雙手圈了他的脖頸,與他鼻尖相觸,磨蹭著去索求親吻:“今日正是我二十歲的生辰,我要你將自己送給我,我要你娶我。”他微微後仰,有意不去親她,笑道:“從沒見過哪個女子像你這麼傻,生辰當日,不討要賀禮也就罷了,反倒將自個兒送了出去。”宋卿鸞不見他回應,傾身追了上去,吻住他臉頰肌膚,緩緩擦至耳畔,笑著在他耳畔吹氣:“你我初遇之時,我不過將笄之年,如今轉眼已過去六年之久,這六年來,你為我做的傻事還少麼,只怕用‘不計其數’這四字來形容,也是毫不誇張,如今倒還有臉來取笑我?”說著目光漸漸發散開來,思緒不知飄向何處,只面帶微笑,似是在回憶美好往事:“我記性向來不好,但你我初見時的情形,我倒還模糊有些印象……好像是在父皇那裡,我第一次見到你……不過當初你為何會在那裡,我們又說了什麼,我卻是全無印象了,只記得那時第一眼見到你,便頗為吃驚,想著貴族子弟中竟有這樣的人物,我從前怎的不相識?也正是那一眼望去的驚艷之感,使我並不曾全然忘記當日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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