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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會兒他大概正懊喪不已吧。”我也站起來,“就差一點沒得手。”

  “得手?”

  “剛才是想撞死我。開車的大概是若生。”

  “他為什麼要殺你?”

  “想報仇。”我說著繼續向車站走去。

  她租了一居室,臥室還算大,從陽台看出去全是建築物。我已經沒有能力判斷在這兒畫畫是否理想,暫且把風景寫生當成第一目標吧。

  “這個房間我用,不要隨便進來,明白了?”我把行李放進臥室吩咐她。

  “明白了。”她回答。

  電話安在臥室,正合我意。我馬上拿起電話,打給東和大學找若生。等了會兒,他接聽了電話。

  “真可惜呀。”我徑直這麼說。

  他立刻意識到是我。“你在哪兒?”

  “我倒是想告訴你,但不想被打攪。給不了你來殺我的機會,真是遺憾。”

  他擠出一聲怪笑:“別得意得太早。我這邊不是一個人,而且都是專業的。”

  “專業?”

  “具體消息我還不知道,好像已經有人下令殺你了,要布置成意外事故。試驗失敗的怪物得在失敗暴露之前暗地裡滅掉。警察也已經插手,一切會以一場事故來結束,就算情形有些不自然。我不知道你在哪兒,但一定會找到!”

  “但願你還趕得上。”

  “趕得上什麼?”

  “我的消失。”

  “別想逃走,逃到哪兒我都會去追。”

  “我等著。”我掛上電話。

  【葉村惠日記 6】

  八月二十七日,星期一(晴)

  終於回到了阿純身邊。啊!神沒有聽見我的祈禱,他正在往地域的路上滾落。今天見到久別的他,怎麼看都不像過去的阿純。

  但我必須保護他,從京極的亡靈那兒保護我愛的阿純。我害怕,但不能逃。我已經逃過一次,不允許有第二次。

  可他居然會殺人,能戰勝那麼厲害的亡靈嗎……

  【堂元筆記 9】

  八月二十八日,星期二。

  那傢伙在行動,要殺成瀨純一?要抹殺那樣的研究材料?真不是正常人所為。

  該早點抓住他關起來。那傢伙完全不知道情況。

  今天去見了京極亮子,問了她和成瀨純一之間產生的第六感,心有靈犀這一觀點和我達成一致。真想把兩人叫在一起進行試驗。

  我動員亮子配合研究,她說如果能見到他就可以配合。成瀨純一——所有的關鍵都捏在他手上。

  38

  “喂,媽媽,是我。嗯,現在在東京。你那兒有什麼奇怪的事嗎?啊?警察?為什麼警察會來我這兒?找誰,我已經和他分手了,沒關係了,你就跟他們這麼說。什麼?我這兒的電話號碼?不行,警察來了多討厭,你就編個理由嘛。媽媽不用給我打電話,有事我會打過去的,再說白天我也總在外面……這個我也不知道,怎麼能一出來就定好什麼時候回擊呢?好了,掛了啊,明天再打。”掛上電話,她回過頭,“聽見了吧?”

  “好像是警察來過了。”我放下畫筆,躺在床上。

  屍體身份被弄清已經兩天了,警方從什麼線索入手盯上了我也並不奇怪。就算沒有線索,我下落不明也很可疑,警方一定在四處找我,這樣一來,最先被懷疑的就是阿惠周圍的人了。

  “你在這兒沒事的,我跟誰也沒說。”

  “你有錢嗎?”我問。

  “別擔心,還有信用卡呢。”

  我從床上起身,拿過自已的錢包,把借記卡扔到她面前:“裡面大概有五十萬,全部取出來。”我說了密碼。這一類的記憶都還在,可我已經慢慢地不是成瀨純一了。

  “我一會兒去,順便買點吃的。”她拿起卡片。

  我拿起畫筆,面朝畫板。窗外的風景畫了一半。原來畫畫時會出現無視左側空間的症狀,這回卻沒有這種傾向。這並非病情有所好轉,只是因為描繪右側的能力正在消失,表面上看起來有了平衡——畫的水平能證明這一點,我只是在畫面上機械排列著四角建築物,也許小學生都能畫得更好一些,而我連畫到這一步都很困難。只是把看到的東西照原樣畫下來。按說還應該有些許儲存的畫畫技巧,可一拿起筆就無從下手,對要畫成什麼樣子毫無感覺。

  我強迫自己動著在抗拒的手,繼續去畫眼前的垃圾畫。要是以前的自己會怎麼畫——我腦子裡只有這個念頭,邊想邊塗顏料。我滿頭大汗。越往下畫,畫面變得越滑稽,讓人絕望的是不知道哪兒不對。血往上涌,心跳加快,全身如著火般發燙。

  我扔掉畫筆,雙手拿起畫板使勁往膝蓋砸去。畫板破了,膝蓋沾滿顏料,畫當然也廢了。

  阿惠開口了:“還是歇一會吧——”

  我把砸破的畫板扔過去:“別煩我,閉嘴!趕緊買東西去,順便買個新畫板回來!”

  她想說什麼,卻又撿起摔破的畫板默默出了門。

  我又把自己扔到床上。眼皮沉重,頭大如斗,大概是因為這兩三天唾眠不足,畢竟只睡了一兩個鐘頭。一想到時間所剩無幾,我就無法毫無意義地睡上幾個小時。我害怕自己再睜開眼時,整個世界已經面目全非。

  我慢慢地下了床,蹲在地板上。屋子角落裡放著那架紅色鋼琴。往背包里裝行李時,不如為何,第一樣裝進去的就是它。

  我坐在鋼琴前面,用食指敲鍵盤,斷斷續續地彈起知道的曲子。沒有幾個鍵,曲子彈到一半幾乎就斷掉了。即使這樣,這琴聲也像一劑特效藥,讓我的心靜了下來,甚至希望自己永遠這樣彈下去。但我還是撇開鋼琴,拉過床上的毯子蒙住腦襲。不能讓鋼琴把心奪走,每敲一下鍵盤,成瀨純一的腦細胞就會消失一點。

  這天晚上,電視上播放了一條奇怪的新聞:在距離橘直子屍體發現地大約一公里地方,找到了她的衣服。

  真奇怪,那衣服明明已經被我處理掉了。

  播音員接著說,用來切割屍體的鋸子被扔在附近,周圍的糙叢被踩過,有數人走動過的痕跡,還泣有證人聲稱,在事發當晚看到一輛紅色汽車進了山,車上坐著幾個年輕男女。

  我明白了出現這可笑證據和證人的原因:“這是在偽裝。”

  “偽裝?”阿惠歪歪頭。

  “有人開始行動了。”

  “有人?”

  “想順利推進腦移植研究的人,我不知道他們的真正面目,但有一點確鑿無疑,他們正在拼命抹去我的罪行。”

  “可是,”她舔舔嘴唇,“要是警察認真調查的話,不就馬上能識破偽裝了嗎?要不然,想怎麼犯罪都行了呀。”

  “認真?”我冷哼一聲轉過臉去,“警察不可能認直。某種強大勢力啟動時,警察也總包含在其中。”

  “這麼說……你不會被警察抓走了?”

  “警察不會抓我。這是那群渾蛋的劇本,劇本的結尾是,我死於某次原因不明的事故。”

  “沒事,只要我在這兒,我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我對她的幼稚想法嗤之以鼻:“只有在他們到來之前自行了斷,別無選擇。”

  “你……”

  “畫板買了嗎?”

  “在這兒呢。”

  我打開紙包,把畫板立在窗前。現在看到的只有樓群的燈光。

  畫什麼好呢?想要懷抱成瀨純一的心去死,我到底該畫什麼?

  【倉田謙三筆記 3】

  謎團很多。有新的證據和證詞,但都有些偏差,有些不合邏輯。搜查本部得到的指令是追查紅色汽車裡的幾個男女。我的意見是應該徹查被害者橘直子周邊,局長說那個方向當然也會去推進,卻沒有具體指示。

  會後向科長提出去追捕成瀨純一,沒理由不去注意這個在屍體身份辨明後馬上消失的男人。科長給的指示卻是尋找那輛紅色汽車,真不可思議。不知為何,關於這起案件,上司們一點也不積極。

  說起成瀨,今天嵯峨律師來了,來問他的下落,說是聽說警察在那傢伙住處附近打探就來了,我告訴他,我們也在找他。

  【堂元筆記 10】

  八月二十九日,星期三。

  嵯峨來訪。他表情嚴肅,想必知道了什麼。果然,他問起橘助手被殺和成瀨純一失蹤之事。開始我想佯裝不知,他威脅說再糊弄要訴諸強制手段。他有一定背景。我明白還是坦白更明智,就簡短說明了來龍去脈。他顯然很鬱悶,救了自己女兒的青年就此變成殺人狂,這事實像是讓他一下子難以接受。

  39

  閉門不出五天了,已經摔壞了十個畫板。意識不清的時刻在增多,拿畫筆的手開始顫抖。

  “阿純,求你了……”她在背後說。

  我把手裡的畫筆扔過去:“別隨便進來!”

  “可是……”她用手背擋著眼睛,嘴角一撇,哭了。

  看到她這種表情,我更加焦急。“出去!”我大叫,“別在我面前出現!”

  “我這就走,可是求你了,哪怕吃一口。”

  “說過了,不想吃。別管我!”

  “可你……這兩天什麼都沒吃,這樣會死的。”

  “還不會死,但離死已經不遠,剩下的不多了,不能把寶貴時間浪費在無聊的事情上!”

  “吃一點兒吧。”

  “別煩我。”

  我撿起畫筆重新面對畫板,這種動作也讓我覺得時間寶貴。這時,她從旁邊伸手拿走了面板。

  “還給我!”

  “這種畫還不如不畫!”她把畫板摔在地板上,用腳去踩。

  “你要幹什麼?”我一把推開她。

  她的頭撞到了牆,她呻吟著蹲下來。我的手伸向她的脖子。她全無反抗,只是轉動眼珠抬頭看我:“想殺我?”

  我沒說話,想加一把勁。就在這時,腦袋裡又開始一陣劇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來得猛烈,我抱著頭,痛得打滾。

  我不知道頭痛持續了多久,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地上。感覺跟剛才有些不同,就像鏡頭對上了焦,我覺得神志清醒。

  阿惠擔心地看著我:“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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