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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嘀」

  「嘀」

  「嘀」

  儀器細微的運作聲,點滴下落的聲音,春風被窗縫無情拒絕的聲音,身旁的刑警無言的吐息聲,全部被黯淡的白色在空曠的房間裡無限放大,沉甸甸地壓迫著室內的每一個人。

  壓迫著神經。

  壓迫著脊樑。

  壓迫著腦血管。

  不,自己到底還有沒有軀體與精神,也已經無法確認了。

  她應該恨她嗎。

  需要對她的這份感情做出回應嗎。

  還是就這樣,裝作一無所知地等待她的醒來。

  這些對於現在進入安眠的極來說,已經完全,都不重要了。

  活著的黑箱不復存在。

  有的只是死去和如同死去的黑箱果與黑箱極。

  「——」

  黑箱果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在聽到些微聲響後,機械地抬起頭,目光仿佛在看空氣一般從站在一旁安田的身上穿過。她茫然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曾屬於她的感情-色彩,像是被掏空一般,只是單純的、無所依靠地存在於這裡,存在於,這個被稱為“黑箱極”的軀殼旁邊。

  「黑箱同學…感覺怎麼樣?」

  安田湊近她的身邊,輕輕地問她。

  「……」

  她沒有回答安田,調轉過頭,反而壓低了聲音反問一句了。

  「你。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發展?」

  「如果知道,我就不是刑警了。」安田看著她白得透明的側臉,小心翼翼地選擇著措辭,「你…後悔了嗎?」

  她向來是不屑於做這些和死者親屬溝通慰問的事情,相比較說些言不由衷的安慰話,她更傾向於付諸行動來慰藉死者。

  但這次,這個少女卻意外地出現在了她的眼前,從始至終,即使精神一度收到影響,卻一直以自己的意志展開行動,做出選擇,以一個死者的身份去面對真相,接受自己是被至親殺死的真相。她不禁好奇,亦或者忍不住揣度著,以死者的角度看,自己對被別人殺死這件事,是怎麼看待的呢?

  於是,安田問道,

  「你恨她嗎?」

  「…」

  黑箱果乾澀的嘴唇蠕動了幾下,回答了。

  「如果是恨那麼簡單的事情…就好了。」

  她猛然垂下了頭。

  支撐著她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那根稻草,此時像是徹底斷掉粉碎成沫一般,徒留下一具沒有支架沒有血肉的虛偽殘渣,在臨近黃昏的白色之中模模糊糊地晃動著不真實的光影。

  「抱歉。請讓我…一個人待一會。」

  乾澀的嗓音。乾澀的語句。乾澀的情感。

  屬於已經被過於強烈的感情消磨殆盡的,黑箱姐妹。

  安田站起身,也沒說什麼,離開了病房。

  ★醫院·走廊

  門口站著面色慘白的瀨雀央子。

  安田反手把門把讓給瀨雀。

  身形錯開時,安田視線偏移,微微向後瞥了她一眼,然後又看了看她手裡提著的便利袋,搖了搖頭。

  裡面大概沒有人需要這些了。

  她慢慢地走到走廊里,對站在不遠轉角處的男人說,「走吧。」

  「前輩…」

  崎杉跟在安田的身後,低著頭,看她矮小的身影在蒼白的瓷磚上映出淺而稀薄的影子。春天的氣息已經不由分說地占領了這個時節,然而醫院依舊沉湎於漫漫無盡的初冬之際,不算特別冷,卻讓人提不起勁。壓抑的窒息感與生死的宿命感縈繞在走廊上的每一盞滅蟲燈旁,它們沉沉地懸浮在頭上,就像一把一把達摩克里斯之劍。

  「前輩…我們什麼都…做不了嗎?」

  安田停下身,沒有回頭。

  「是這樣沒錯。」

  「可是我們——」崎杉捏緊了拳頭,努力控制著自己的音量和氣息,「是警察啊!怎麼可能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拯救不了呢?」

  「若是伸張正義或是慰藉死者這種亮堂話,對於生者而言,的確沒有絲毫意義。」安田走到一邊,後背靠上冰冷的牆壁,語氣中甚至忍不住帶上了無法抑制的自嘲笑意,「你以為刑警是什麼?不過是在案件發生後才開始被驅使著行動的人。我們不會製造案件,也很少能干預案件,對於已經發生的既定事實而言,能夠拯救的事物,從一開始就已經被毀掉了。」

  崎杉咬緊牙關,身體微微地顫抖。

  明明有很多反駁的話可以輕鬆擊破她這番看似很有道理的言論,但此時,崎杉什麼也無法脫口而出。

  因為,此時此刻,無法靠他們拯救的人,這裡就存在一個。

  讓所有人獲得幸福的選項,從來就不存在於他們前進的道路上。若是連這種程度的覺悟都所剩無幾,那麼他們作為刑警面對罪惡、污穢、以及死亡的勇氣,也就蕩然無存了。

  安田捂著臉,任憑劉海被捋的亂七八糟也無暇顧及了。

  她已經換下了冬季的厚絲襪,穿上了白色的及膝襪。細瘦的雙腿,單薄的肩膀,在胸口前晃動的紅色領結,這些無一不讓崎杉覺得,此時的她沒有比其他任何時候,更像個符合她年齡的少女。

  不過,22歲的正常少女應該像個什麼樣子,在考慮什麼,該做些什麼事,崎杉不知道,安田也不知道。

  到頭來,大家也不過是些背負著不屬於自己東西的“偽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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