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真柄是日本值得自豪的登山英雄。他曾在冰封期創立首次成功地攀登光明角北坡的記錄,這次他又成功地沿東北山脊征服了K2,留下人類最初的足跡後,不幸成為一顆‘喀喇崑崙的隕星’。”

  一家報紙稱真柄慎二為喀喇崑崙的隕星後,各報競相效尤,首次從東北坡攀登K2的報導不覺成了這位“隕星”的專刊。

  不久以後,同行的劍持隊員這樣敘述了現場的情況:

  “我們行走在極普通的坡度不大的積雪山脊上,突然,我覺得真柄滑坡了,馬上扭頭一看,發現真柄摔倒在雪坡上慢慢下滑。他是一腳踩滑了。雖然我們沒有系保險繩,但我並不擔心,他已經把冰鎬砸在雪坡上,身體開始停止下滑了。但誰想到冰鎬頭突然斷了,真柄已經止住下滑的身體,象是被數千米下的冰川中一隻神秘的黑手拉住似的,一瞬間就無影無蹤了。我一時無法相信這一突發事故,甚至覺得真柄是有意滑落下去的。”

  “冰鎬不斷,明星不會隕落。”

  “登山家的愛物背叛了自己。”

  “不勝悲哀,心愛的冰鎬令登山家千古遺恨。”

  圍繞劍持所談的現場情況,新聞界大作文章,更為悲劇英雄增添了幾分悲劇色彩。

  三

  貴久子以極大的毅力克制著自己,觀望著新聞界演出的這場鬧劇。她想:

  “任何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實死因。他不是不幸身亡,是被逼死的。是被誰逼死的呢?大家都認為他是因為冰鎬才死的,冰鎬不斷,他就不會死。

  “劍持不是說,‘那是極普通的坡度不大的積雪山脊’嗎?為什麼在這麼普通的山樑上,一個曾征服過光明角北坡的大名鼎鼎的登山家會踩滑了呢?但沒有人懷疑這點。劍持還說過,‘覺得他是有意滑落下去的’。

  “任何人都沒有把這一‘突發事故’看成自殺。人們為什麼不追究在人生最快樂之時發生的這種顯而易見的自殺呢?好象沒有一個人對真柄的死產生疑問。

  “可我知道,他的死決不能歸罪於冰鎬。他是成心踩滑的。從這點出發,可以稱之為自殺。除了我,沒有人會追究他這種無可奈何的絕望心理。”

  正當新聞界將他稱作“喀喇崑崙的隕星”,為他的死大作文章時,貴久子收到了真柄在突擊頂峰前寫的一封長信。

  由於是在高寒、燈光昏暗和氧氣不足的惡劣條件下寫的,字跡相當潦草,但大意卻還能看明白。

  湯淺貴久於小姐:

  謝謝你的來信。這是我完全沒有料到的。因此,接到你的信時,真是欣喜萬分。不論信中的內容如何,你的來信對我來說都是一件大喜事。

  在七、八千米的高山上,每天看到的只是完全感覺不到生命存在的冰川以及周圍高聳的冰塔。這種地方是登山運動員夢寐以求的聖地,當我用自己的雙腳堅實地向著這些高峰靠近時,心中充滿登山運動員的喜悅。但同時,也決沒有絲毫閒散之心,每天都是在緊張中度過。

  在這種情況下,你的信給我帶來了久未感受到的充滿人情味的安逸之情。

  兩三天內,我就要開始突擊頂峰了。現在這封信是在第八營地寫的。

  這封信每天寫上幾行,今晚總算能寫完了。或者說我必須得寫完。因為,到明天晚上就沒有能帶信到山下的人了。這是在結束白天的行動後,在帳篷里的昏暗燈光下,用凍僵的手寫的,因此,請原諒我潦草的字跡。由於我是隨意一段一段寫成的,為了使你能看明白,我根據內容打亂次序,編成了這封信。

  現在你所看到的實際上就是把最後寫的拿到最前面來了。

  這裡的高度為七七二〇米。今年是往年從未有過的惡劣氣候,登到這裡已經過幾番苦戰,有幾人甚至獻出了生命。但今夜卻是一個久未遇到的寧靜的夜晚,這樣的好天氣只要能再持續兩天,我們就一定能夠征服頂峰。明天就要進入最後突擊營地了。在你接到這封信的同時,登頂成功與否的消息也會傳到你的耳中吧。

  我終於來到了這裡,實現了世界上所有登山運動員夢寐以求的願望。任何一個登山運動員都會把征服八千米的高峰做為終生憧憬的目標,何況這次還是沿著前人從未走過的道路進行的首次攀登,更是夢想中的夢想。正如法國登山家莫里斯·埃爾松所說:“活在彼處乃是人生之寶。”我為了獲取此寶而犧牲了世人不能離開的其它一切寶物,人的自豪、朋友以及你——人世上我“唯一的女人”。

  如今,我來到八千米的高山,痛切地醒悟到,與我所獲之寶相比,更貴重、更不可缺少的是我拋掉的那許多的珍寶。但這已為時過晚。除了向前我別無它路。一切都為了使這背負著恥辱的身體,沿著從未有人涉足的聖潔的積雪山脊到達八六一一米的頂峰。可是,那以後又該怎麼辦呢?只好到時再定。

  正如你所推測的那樣,我的恥辱和罪惡是在光明角北坡開始的。影山和我,利慾薰心,為了登山運動員的名利,決意在積雪期首次征服險惡的北坡。雖然我們已在攀登穗高岳和谷川的岩石中經受了一些鍛鍊,但是,面對初次攀登的外國山脈,況且又是歐洲阿爾卑斯山中最險峻的光明角北坡,我們卻沒有征服它的信心。

  儘管如此,我們仍決意一試。夏天曾有包括日本人在內的幾組登攀記錄,冬天卻還沒有過征服記錄。若是能夠順利成功,我們的大名就要響徹全世界。影山和我被北坡、更被那光榮和名譽燒得坐立不安。

  為了能夠確實實現我們的目標,我們以負擔全部費用為誘餌,引誘當時被稱為“攀岩第一人”的野中。

  為避免全部負擔會顯露出我們是以金錢來彌補力量的不足,所以便在形式上採用了負擔半數的友誼協助。固執地堅持單槍匹馬登攀的野中,敵不住光明角北坡和負擔全部費用的誘惑,和我們結組了。

  北坡的險峻的確是出乎想像之外,但在野中的拖拽下,我們攀到了頂峰底下的大懸崖“黑蠍子”底部。我們在這裡終於被恐怖壓倒,一動也不敢動了。

  山峰是一個奇怪的東西,即使是在同一場所、同一季節,攀登的情況也完全不同。其實,不僅山峰,登山者的心理也是如此。有這樣的情景,前次攀登時,表現出連自己也無法置信的堅強,但到第二次時,卻又象換了個人似的軟弱;上次毫無困難通過的險地,這次卻腿腳發軟無法舉步。

  在這個意義上,登山是機不可失,時不我待的。雖然我們是第一次攀登光明角,但影山和我當時的心情十分不佳。

  “黑蠍子”的確是無法想像的險惡,在登攀之前,我們已屈服於它了。

  與我們相反,野中卻極為振奮。不論是振作還是畏縮,:隊內思想一致就好,但那時我們三人,在登攀開始前,就已孕育著破裂的危機。

  隨著身貼峭壁,不斷登攀,野中越發振奮,而我們兩人恰恰相反,越發膽怯。矛盾終於在“黑蠍子”表面化了。野中怒氣沖沖,大發雷霆,最後對我們動起拳頭。但不論怎樣,我們卻仍是踡著身子寸步難移。在那種場合,只要一旦被恐怖所壓倒,自己便無能為力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