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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年同樣也是一個喜慶的年份,因為在這一年,我的家鄉成了一個直轄市。這意味著由國家直接管轄之下,咱們的日子和城市的建設會越來越好。而讓我覺得討厭的是,戶籍辦公室的人,總是三天兩頭來我家敲門,說要我去換領身份證,咱們現在直轄了,雖然都照樣是四川人,但是以前的身份信息都得更換了。這讓我很苦惱,因為我因為職業的關係,常常需要假扮成其他身份的人。以獲取便利,所以我的身份證總共有四個,其中三個根本就不是我,只是托人用我的照片矇混過關罷了。這樣一來,豈不是要找我麻煩嗎?

  這些年,松子的道觀雲升宮被政府接管,國家雖然沒有大力去推廣弘揚國教道教,卻在這方面做了一些積極的相應舉措,上山拜神祈福的人漸漸多了。香火也比以前旺盛了許多。原本應該更加忙碌的松子,卻慢慢無事可幹了,加上他的歲數也不年輕了,道觀里的年輕道人主動承擔了大部分工作,作為資歷最深的老道士,松子只需要吃好喝好休息好,就是對國教最大的貢獻了。

  但是顯然松子不是一個能夠接納這樣生活的人,他本著生命不息折騰不止的宗旨,跟道觀里的年輕道士說自己在山上待久了。有些膩味了,想要下山去縣城了走走,活動一下腿腳,考察一下民情,這一下山,就跟脫韁的野馬一般,四處雲遊。於是那一年,他來了我這裡。老友重逢本是高興的事,可是時隔多年再見面時,我竟然發現他的嗓門都變了,原本就一副細聲細氣的他,據說幾年前做了一個扁桃體手術,以至於現在說話聲音更加尖銳,而且總是伴隨著各種破音,很像是那些年電視裡很流行的香港片裡頭,一個香港叫做曾什麼什麼的男演員一樣,聽松子用這樣的聲音說話,我總是要忍不住發笑。

  我留了松子在我家裡住了一段日子。我倆每天都說話聊天,我帶著他開車去兜風,去江邊吹風喝茶,偶爾我接到新的要做的生意,也會帶上他一起,因為松子經過這幾十年的錘鍊,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只懂得看風水和五嶽真形陣的小道人,而成為一個理論知識極其豐富,各種術法都爛熟於心,但是實戰經驗卻依舊為零的高道。

  不過卻在那一次在我家小住的過程中,我倆鬧掰了。原因是他有自己的房間不睡非得要來霸占我的床,還經常洗澡之後光著身子滿屋子跑,被我罵了一頓之後,就賭氣趁夜溜了。

  到了2002年的時候,網絡技術的出現讓我這個剛剛搞明白電腦的老傢伙,一下子又不知所措了。可我也深知活到老學到老的道理,於是我主動找到外頭能夠安裝網絡的工人,告訴他我想要上網。可是我不知道怎麼上的時候,對方告訴我,老大爺,你需要去買一個貓。

  於是我買了一隻貓,每次打開電腦,我就會把貓放到電腦邊上,卻怎麼也想不明白,這買只貓怎麼就能讓我上網了,這網在哪兒呢?這隻貓大概跟我八字不合,在家裡也總給我搗亂,好幾次我半夜聽見電腦邊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還以為家裡進了什麼髒東西,打開燈一看,那隻蠢貓正一個勁用爪子撓著我的電腦滑鼠。看樣子貓和老鼠是天敵,這句話果然是真的。

  不過在那一年,雖然我還沒能夠搞懂怎麼上網,卻還是有所收穫的。因為那一年我認識了一個比較特別的年輕人,此人是我一個遠在雲南的老朋友的學生。是本地人,去了雲南學習,我從未見過。直到我這位老朋友給我打電話,說自己的學生目前回來家鄉發展了,但是沒有路子,也是初出茅廬,想在這魚龍混雜的江湖裡占個山頭,打個旗號,想讓我幫著關照一下,提攜一下。原本我接到這個電話的時候,也就客客氣氣地應承了,反正這樣的電話那些年我每個月都會接到好幾個,我嘴上答應了幫忙,但是人家沒來找我,我也就懶得去追問了。

  可是這個年輕人不同,他還真就來我家裡敲門拜訪了。在那個年頭,如果要幫大忙都直接送錢了,不送錢也是要送禮的,我收禮也只收腦白金了,可這小伙子在我打開門的時候,手裡卻提著兩筐雞蛋,蛋殼上還有雞屎的那種。

  這一下子就讓我回想起我年輕的時候跟著林其山學習,那時候大多數人也不興用錢財當酬勞,大多也都是送送雞蛋啊,糧票什麼的。我都已經多少多少年,沒有收禮收過雞蛋了。他的這個舉動讓我對他好感倍增,看著眼前這個正在傻乎乎咧嘴笑著的單眼皮小男生。梳著一個難看的中分,背後還扎了一個馬尾小辮,男不男女不女的,但卻一下子不討厭了。

  那天在我家裡我跟那小伙子聊了很長時間,感覺他似乎比他這個歲數的同齡人要成熟一點,但是心直口快,有些鋒芒。作為前輩我自然是要按照他師父的囑託,好好提攜一把的,本來想把堆積在手裡那些我不得不接。卻很跌份的小單生意轉給他去做,誰知道這孩子完成起來的速度和事後的善後處理,讓我對這個年輕人心裡挺喜歡的。因為他給我的感覺,不僅僅學到了他的師父大部分手藝,更重要的,是他有著他們這一代年輕師傅們比較缺乏的仁慈心。

  幾十年的經驗告訴我,仁慈心雖然是一種優點,但卻往往也成為職業上的一道障礙,這些年來。我見過不少師傅或多或少因為過於仁慈,而讓自己身陷危難,甚至有人為此而死,也許這就意味著當你選擇了做個強大之人的時候,必須要放下你的仁慈。所以當時我曾在心裡斷言這孩子是個好孩子,但是在這個行業里,尤其是現今浮躁社會,人人唯利是圖的環境下,這樣的脾性太過耿直。估計想要生存下去是非常困難的。可讓我意外的是,這孩子也算是個人精,幾年下來就在我們本地這個行業里變成一個熟臉孔了,人緣好,朋友多,在他這一輩的年輕師傅當中,也算得上是後起之秀了。

  在他的幫助之下,我終於會上網了,也終於明白了原來那個網絡安裝工口中的“貓”。和我家裡那個成天跟我爭搶一家之主位置的那隻蠢貓的不同。我也終於懂得了原來電腦病毒和感冒病毒不同,是不會傳染人的。

  直到2006年,我接到本地一個巨大工程建築的委託,赴約去談論一個正要開建的橋樑工程遇到的種種奇怪的詭異事件,因為是政府工程,也是本地的一個重要的面子工程,我心裡尋思著這件事如果做了下來,那我在這個行業里尤其是在本地,絕對算得上是泰鬥了。還有那上官什麼事啊,於是我就去了。可是到了那兒我才發現,委託方竟然不止邀請了我一個,還邀請了幾乎他們能夠找到的我們這個行業里的其他師傅們,各門各派幾十個人,其中就包括了這個年輕人。

  所以那次的事件,是我和這個年輕人一起完成的,自此之後,聲名鵲起。我也算是對他師父又個交代了。然而這個年輕人隨後卻成了晚輩當中我最喜歡跟關心的一個,我本以為我晚年的時光就要這麼波瀾不驚地渡過,可是卻因為這個年輕人,讓我們有了一段更加驚心動魄的經歷,我們不但破除了一個玄學組織留在我們這座城市裡的七星大陣,還讓一個要害人續命的大壞蛋,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如此一來,我在人生的青年中年老年當中,都有了一段值得回味的傳奇經歷。這樣讓我非常滿足。

  可是我的多年摯友松子,在2011年,因病去世。我只記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松子因為一次再普通不過的心跳,安靜地離開了。我是給他蓋棺閉額眼的人,在街坊的幫助下搭建好了靈堂之後,我給這位小兄弟打電話,打過去,其實是報喪,但卻不知道怎麼開口,於是我問他好嗎?他說還好,然後問我好不好,我卻告訴他,我不好。

  年輕人和他的朋友們幫著我料理後事,葬禮結束之後,我心事重重,無法在家裡入睡,於是我藉故去了雲升宮,在松子曾經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住了一段日子。儘管如此,這種痛失摯友的傷痛,卻依舊無法完全平復,我已經到了這把歲數,可能註定大半輩子過得太逍遙自在,到了晚年,該還的還是得還吧。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回到家鄉之後,我收了一個徒弟,是個乖巧懂事的女娃兒。她是我唯一的徒弟,只因女子入師,須得在十七歲之前,而我已經年老,自知可能伴隨不了她太長時間,所以我用我師父教我本領的方式,對她傾囊相授,除了一樣不教,就是打符。

  因為我希望她能夠和別的女孩子一樣,有個健全完整的人生,而並非我這樣子,孤身一人。

  我至今仍然住在這套可以看江的房子裡,卻時常會想起那些已經逝去的故人,或許我並不算是失去了他們,畢竟也正是因為他們,才點綴了我的一生。

  俗話說,人生如夢,何嘗卻不是夢如人生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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