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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賀的胳膊貼著他的後背,掌心在後脖頸緊密地貼合著,“你想我了麼?”

  聽起來是個疑問句,可以梁平安對沈賀的了解,與其說這是詢問不如說是質疑……更準確地說應該是確定之後的反問。

  兩個人三十多的男人,認識了十幾年,共同生活了快兩年,有些時候想裝傻都難,心知肚明的。

  梁平安睜開眼睛,睫毛從沈賀的頸窩掃過,沈賀微微動了動,調整了下姿勢。

  人的體溫是最好的朋友,它們互相慰藉的時候,寂寞和不安從來無法插足。梁平安眼前一片黑沉,他似乎聽見發頂氤氳霧氣般的風聲落下,在鬢角無聲駐足。他感到心口的跳動停頓了一下,接著他說,“我們分開吧。”

  82番外2

  ***

  兩個月前沈賀動身去北京,似乎是那邊出了什麼大事連他這個外孫也要回去,是什麼大事?梁平安不知道。

  沈賀也沒有過多解釋,事實上解釋了想必以梁平安的閱歷也是一知半解。

  ……沒有共同的生活圈子。不在一個社會階層。並且以同性的身份盡其一生恐怕也很難站在同一個世界。

  從上學起就是如此,直到現在,直到現在他忙忙碌碌在城市一角的醫院中,直到現在被稱作沈董的男人在那些他一輩子也進不去的場所談論著他一輩子也接觸不到的話題,直到現在依然如此。

  梁平安久久沒聽到沈賀的聲音,對方保持著不可預知的沉默,他聽到呼吸,一起,一伏,一起,一伏。他閉上眼睛,事實上,當初就這樣順水推舟地與沈賀生活在一起的決定是否正確,是否理智,他對此感到困惑和懷疑已不是一日兩日。

  沈賀的光環被他自己親手除去,他不再是他的神邸。

  他不依賴我了。沈賀突然這樣想到,似乎冥冥之中有人把梁平安的心聲呈於他眼前。

  他原諒我,他牽掛我,但他……不需要我。

  現在,這個從來都隨心所欲的男人心口感到一絲細微的刺痛,夜晚是寂靜的,懷中的人是溫暖著,卻仿佛離他很遠很遠。

  他知道如果他說不可能或者我不同意,梁平安絕對不會強烈反對什麼,多半會沉默下來不再提起,一如既往照顧他,和他上床,打掃房間,記得在冰箱裡留給晚歸的他一份夜宵,什麼都不會改變……也不會有一天親密地抱住他說“我想你。”

  或者,我愛你,別離開我。

  沈賀的信心開始動搖了,他感到那座早已被命運的梭子打得搖搖晃晃的白塔即將轟塌了,快兩年了,他以全部的真誠和熱情試圖點燃某份消失在過去的情感,然而就在剛剛梁平安在兩月未見後的第一面對他說我們分開吧。

  這時他的自尊心和被刺痛的憤怒開始作祟了,沈賀似乎聽到腦海里嗡地響了一聲,接著嘴巴控制不住地說:“好。”

  梁平安抬起頭,面前一片黑暗,他看不清那後邊的一張臉:“什麼?”

  沈賀微微低頭,他們離得很近,微弱的月白色光輝灑下來,沈賀看到梁平安正努力把常年戴眼睛而散光的瞳孔聚焦起來,他突然感到一陣快意,一字一頓地重複道:“我說好,我們分手。”

  ***

  人們說憤怒的人沒有理智,科學家證明戀愛中的人大腦中會分泌一種多巴胺,和憤怒的人一樣,這種好似鼻涕一樣的黏合劑就把人的大腦攪成了一鍋粥,智商急轉直下,突破零點,達到負值。

  梁平安起的很早,就算再累生物鐘一旦養成,次日六點半他依然要黑著眼圈爬起來。他快速地沖了個澡,開火架上鍋,直到飯香瀰漫了滿屋子,衣衫不整的高個子男人出來覓食,梁平安才放下手頭的碗筷,開始忙他自己的事。

  沈賀吃了幾口,放下了筷子,嘴裡嚼著的咸香小菜突然有些發酸,他坐在桌邊,看梁平安在屋子裡來來回回地進出幾趟,他聽到隔壁臥室傳來行李箱拉鏈被打開的聲音,“嗞——”的一聲。

  現在他不得不正視昨晚發生的那場對話了。

  因為梁平安顯然沒有打算“你不提我也不提裝傻到底”的默契配合。

  “你要去哪?”勉強又喝了一口粥,沈賀開口問道。

  梁平安手裡拿了一條毛巾,還有漱口杯,他細心地打算把這些也一併帶走,乾乾淨淨的,絲毫沒留什麼回來的餘地……他看了沈賀一眼,“公寓酒店,當天就能入住。”

  “哦。”沈賀頓了頓,沒了動靜,又喝了幾口粥,眼看著梁平安把為數不多的東西填滿箱子,他又聽到拉鏈“嗞——”地響了一聲。

  接著梁平安再次從隔壁房間露出臉來,沈賀張張嘴,說:“我想你知道,昨天我說的只是氣話。”

  梁平安轉過身來,沈賀同他對視著,升職後這個男人的氣質又微微變了,常年面對生死的工作以及隨之而來的豐厚報酬讓他愈發成熟,平穩鎮定,似乎有那麼一點看破眾生的通透。他沉默了片刻,“有事……打電話吧。”

  沈賀慢慢呼吸了一口:“我們這個歲數做事該成熟些了,”他微頓,迅速從腦海中組織出說服力與情感力很動人的一些話,“平安,你想……”

  穿著洗乾淨的薄襯衣,即便面對這樣的情況表情依然溫吞吞的男人開口打斷他的思路:“你累了。”

  沈賀張了張嘴,把話咽了下去。他感到長久以來那絲若有若無的疲憊被放大,他突然感到很疑惑,是他不知足,要求的太多?還是和面前這個男人的關係在歲月的蹉跎和折磨中已經無法挽回?

  ***

  上個月,就是沈賀離開的一個多月時,梁平安剛剛把以前房子的貸款還完,現在它應該歸屬於不滿五歲的梁君文,不過小孩子顯然跟母親一起住,並不在S市,以後倒是有可能過來念書或者工作,畢竟是座大城市,畢竟他的親生父親是個事業有成的大醫生……

  鑰匙還在手裡,不過梁平安不想回去住,到底還是有些觸景生情,在那所不大的房子裡他曾經度過人生中非常美滿的幾年,有一年除夕還是全家大團圓,他的父親母親,他的前岳父岳母,因為新出生的小孩子剛滿百天,老一輩的都不知該怎樣疼愛他了,很熱鬧很快樂的一個春節。

  也是上個月……梁平安開車去看兒子,看到小傢伙親親熱熱地攬著某個中年男子喊叔叔,然後撒著嬌叔叔長叔叔短,又小大人地牽著妹妹,圍著媽媽的腿邊亂轉,一家人多麼幸福。

  梁平安把幾件衣服取出來掛好,關上衣櫃,坐在床沿,電視機嘶啦地輕響,不甚清晰的畫面冒出來,這家小酒店不太上檔次,放的熱水半天也熱不起來,東西有一股用久了的陳舊,不那麼漂亮了,缺邊少角的,可又都能用,棄之可惜。

  不早了,明天還要上班,是最忙的周一。

  關了燈,關了電視機,梁平安鎖了門,屋子裡徹底靜下來,玄關處房頂火災警報器幽幽地發出一星細細的紅光,像一隻孤獨的眼睛憂傷地不肯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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