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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香察覺到他的變化,暗自驚心不已。她一連問了數句,竟是聽不到一個字的答覆,慌不過,說道:「我派人向西走了兩千餘里,都走進了絕地,仍然找不到初一的蹤跡。沿途發放榜文下去,得到回應,只說初一隨著遷徙的奴工西去,逐次安頓好各部各族的奴工,就再無迴轉的消息。直至此時,我只能斷定,她和墨紱等人走得遠了,遠去異國他鄉,超出了我的傳信範圍,讓我沒法將他們追回。」

  秋葉眼珠緩緩一動,冰雪顏容未曾改變。

  一直陪侍的銀光小聲說:「公子知道這些消息,還曾派出使者團沿途找了過去,一樣……無功而返。」

  世子府的人,亦然不知,冷雙成最終落腳的地方,就無法將消息傳遞到她手上。

  程香苦思:「按理說,初一不應不顧念秋葉的心意,就這樣一走了之。秋葉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做了什麼事,讓她徹底恨了心,再也不想回來了?」

  面對程香的追問,秋葉毫無反應。

  但他真切記得,與冷雙成說的每句話,對她做的每件事。

  他怕她受到牽連,在戰前就攆她走,言語不曾留情面。

  「半年之內,我接你,你才能回。我不來,你終生不准踏進宋境一步。」

  「公子可知,不准踏進宋境,就等於宣示我被驅逐之意?」

  「是的。」

  他輕易說下的狠話,如今想收回來,已經沒機會了。

  冷雙成還曾問他,是否真與公主成婚,眼裡的擔憂不是假的。他不忍騙她,只說靈慧勢必會出嫁,他需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隱瞞了在海口鎮布置陷阱及伏兵的內情。

  他現在回頭來想,才醒悟到,那些不便說出口的隱情,才是推著她遠去的原因。

  他何嘗不悔,內心如火灼一般燒痛。

  他的乖張行事,敗在了她的深明大義上。

  他布置戰局,顧全不了兵燹後的影響,她便一力承擔起來,帶著百姓、奴工遷徙。戰火延及邊境,她為躲避戰亂,與萬數人一起,浩浩蕩蕩走得坦然,直到不見歸還。

  秋去冬來,天氣寒涼,秋葉歷經大半年,布置出西行的數條消息棧道,終能將世子府勢力推行到宋朝之外,免他後顧之憂。

  他日夜操勞,身子吃不消,兩次咯血,驚得府內一眾人手足無措。待他服藥歇息了一宿,第二日起,都城裡就失去了他的身影。

  秋葉走出關邊,徑直向西而行,銀光帶著哨羽、鋪兵等傳令人趕緊追了上去,確保在他走過的路途上,都能延綿傳遞消息。

  秋葉等一行人走上了冷雙成曾經走過的路途,將繁榮而安穩的生活拋至身後,才知曉,她帶著奴工吃了什麼樣的苦。

  西去八百里的茫茫戈壁,再走一千五百里的流沙荒原,方能抵達西域三十六國的土地。荒無人煙的沙漠上,死去的人獸白骨、落地的禽鳥屍骸,是秋葉辨認方向的路標。他一向養尊處優,從未奔波在外吃過苦,但為了找回冷雙成,他不惜作踐自己的身體,冒著烈日風沙,毫無差別地跟從駝隊趕路。

  銀光捨不得自家公子遭罪,趕赴在前頭,用重金及人力開路。

  途經焉耆國時,秋葉曾見到被冷雙成安頓下的一批奴工,他們幕天席地而居,幫助牧民放牧,穩定了下來。

  再朝前走,高昌國的留居奴工亦是如此。隊長頂著酒壺走過來,斟酒給駝隊嚮導,請嚮導代他轉述,對世子的感激之情。

  秋葉在驛亭休整,寂冷如昔,鮮于言辭。銀光代他問道:「為何要感謝我家公子?」

  嚮導比劃著名:「隊長說了,初一是聽從世子的指派,來好好安頓他們的。」

  銀光細想後恍然,原來是世子妃將功德推到了公子頭上,要世人記住公子的好處,成全他的名聲。

  秋葉坐不了片刻,又要朝前行去。

  嚮導力勸秋葉不得過於勞累,前面是雪山,需要準備得充分一些。

  一行人停留在高昌國二十日,置齊了棉衣、披罩、厚靴等物,準備妥當了,開始翻越雪山。

  路上的艱辛不在話下。

  嚮導、隨行兵士均是患上了頭痛病,拖慢了秋葉的行程。

  秋葉喚銀光安置好他們,當先一人朝西邊走去。

  他走過草原,穿過大小流域,途經異國風情的石林,不知疲倦地趕路,從遠離都城那日起,耗時七個月,終於抵達一座佛意深深的古城。

  傳說中的朝聖之地,迦南。

  他摸出羊皮紙,記清了地圖上標註的所有細節,又與城頭鐫刻的梵文字體對照,確認是迦南兩字後,毫不猶豫進了城。

  一年半之間,曾有消息回傳,與宋境派發的繡像上長得極為相近的男子,在迦南出現。胡商們認出他就是墨紱,將消息遞迴,換取了大量賞銀。

  秋葉聽聞風聲,親自趕來一探究竟。

  第99章 重逢

  一道明淨的河水從迦南城中穿過,兩岸布滿朝聖者,他們在沐浴淨身,手提銅燈喃喃禱告。秋葉緩緩走過石街,錦青色披罩掩著他消瘦的身子,使之看起來與滿城露肩赤足的朝聖者不同。但他卓爾不群的身姿,俊逸非凡的容貌,一旦融入人群中,就引起了注目,不過大半個時辰,城裡就流傳著新來一名中原人的風聲。

  聖河起了煙霧,影影綽綽地映著婆娑樹的輪廓,樹旁的幡幢迎風飛舞,上面寫滿金泥梵文,像是流淌的雲霞,應和著僧侶的鳴唱。再朝前走,一道巍峨而莊嚴的石寺立在路中央,門前遍布素蓋、泥洹、金棺,一列列僧人持禮默然走出,另有四名穿著通肩大衣的僧侶抬著蓮花床走在隊伍中間,將已經圓寂的法師送到聖河前舉行祭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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