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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天真孩童,幼時母親去後,被扔在府外孤苦無依的日子裡,是小姨給了他唯一的溫暖, 教會了他子史書經、文茶書畫, 更教他處事為人、寡義廉恥。

  但生於這樣的家庭,府里的這些人, 哪裡還有什麼寡義廉恥之說。

  君子總歸是爭不過小人的,所以他只能沉默,只能藏拙,以期自保。

  他不想叫小姨擔心。

  小廝一路輕哼著不著調的曲子,顯得心情很好,王嶸在他身邊一言不發,十五歲的少年看上去身材瘦小,單薄無依,倒比衣冠精緻的小廝更像僕人。

  王嶸仿佛毫不在意,在轉過一處繁華的街頭時狀似好奇道:「這裡如何這樣熱鬧。」

  那小廝聽了,居然毫不顧忌的嗤笑一聲:「我的大少爺,您終日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自然不知道我等凡夫俗子的熱鬧,今兒個,可是掬月樓里那花魁月娘的初場拍賣,好些個老爺爭著搶著要競拍呢。」

  大約是想討個好,便在王嶸面前貶低起福王開辦的明樓來,「要說這明樓,怎麼說也是王公貴胄的東西,卻也是不大講究的,連這秦樓楚館開個場,也要手伸進來,抽取個什麼』專利『費,如此霸道行徑,想來……」

  王嶸不以為然,「若無利可圖,就是威逼利誘,又有什麼人捧場?」

  小廝被他冷不丁噎了一下,一張諂媚的臉變得訕訕,不再說話。扭頭卻看到掬月樓人影攢動,不由心中一動,「哎呦,大少爺,小的罪過,向您請罪,出來時二小姐吩咐過小的,要小的去慈心齋買些點心回去,如今咱們卻是走過了,您看這……」

  王嶸微低著頭,聲音里不出意料帶上了猶豫之色,「如此,你自去替二妹買點心去吧,我一個人走走,稍後便回家。」

  小廝喜笑顏開,搓搓手,「多謝大少爺,就是二小姐的點心錢……」

  王嶸一頓,眼中划過厭惡之色,面上卻是雲淡風輕,從懷裡掏出一塊碎銀,「拿去吧。」

  終於趕走了這個貪得無厭的東西,王嶸長舒了一口氣,心虛地左右看了看,他微弓著腰,拐進了另外一條街,向著小姨暫住的地方去了。

  他也不想像這樣偷偷摸摸的,但是他年歲漸長,和小姨之間總要避嫌,他不想因為他的原因,叫那些市井小人在他的小姨身上,又多一層談資。

  因為議親之事,齊家舉家搬來京都,算來也有月余了,但因為種種原因,齊溫婉並沒有和齊家人住在一起,而是搬出了主家,獨自找了個僻靜的巷口小院,帶了兩個衷心的奴僕,安然住下了。

  如此不守女則、目無尊長,齊溫婉的名聲早就被齊家人傳成了狼虎之女,以致於他們得償所願,將齊溫婉壓在齊家多年,直至她如今二十二歲,才終於得了他們的安排,即將要進入王家。

  若說齊溫婉不怨,那是絕不可能的。

  但人在世上,身不由己者眾,又如何能十全九美?

  她這話一出,密間裡與她對面而坐的人就急了:「溫婉,如何不能?你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能?你到底在顧忌什麼!如果是王嶸,他是王家的子嗣,輕興侯就是再冷血無情,斷也不會虎毒食子。還是……你,你當真放不下生前名?」

  「楚公子!慎言。」齊溫婉油鹽不進,面上依舊保持著世家女子的儀範,冷冷道:「往事雲煙一場,不必提起,小女子如今即將適人,還請楚公子莫要再口出妄言。」

  「你不必拿話堵我!」楚懷清最恨她這副模樣,好像兩人之前種種,在她眼裡,都成為避之不及的魔窟冷淵一樣。他像走投無路的困獸,低吼著:「士為知己者死,我楚懷清是沒有本事,可是也輪不到你一個弱女子來委曲求全!」

  那份猙獰的模樣讓對面的齊溫婉恍惚起來,似乎好久,沒有見過這人當初那份朗月清風的翩翩公子樣了。

  她似乎陷在了某種回憶里,良久才喃喃道:「我若不求全,誰來?」

  她齊溫婉並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她求過名,求過利,甚至在滿寺神佛千古名剎面前,求過人命,可單單「兩全」二字,成了她的報應,可望不可及。

  楚懷清抑制不住地站起,走至他面前,蹲下身看進她的眼睛,緊緊地注視,「我來,」他柔聲道:「相信我,我一定能辦到的,溫婉,」楚懷清有些哽咽了,「不要做傻事,把一切都交給我,好不好?」

  她是多麼烈性剛強的女子,沒有誰能比他更清楚,什麼婚嫁在即,男婚女嫁,他從來沒有在乎過,他只是,被煎熬的烈火澆灼,害怕某些不可預料的事情發生。

  齊溫婉回過神來,定定看著他,「相信你?」她搖了搖頭,「阿楚,我甘二年華,你不過弱冠,我信不過你。」

  那眼神冷若寒冰,帶著洞悉一切的光芒,刺進了楚懷清的心臟,「你已經和魔鬼做了交易,叫我如何信你。」

  欺騙,是所有有情人之間最不可彌合的裂痕。

  楚懷清的表情凍結了,汗滴從他額上滴下來,砸在地上,發出破碎的聲音,一切都顯得那麼寂靜無聲。

  他張了張嘴,不甘心道:「置之死地而後生,我們只有這一條路了。更何況,我相信他們,不會違背承諾。」

  齊溫婉靜靜等著他說完,面色依舊平靜,「這就是你我的不同之處,阿楚是君子,所以信人之信,齊溫婉是小人,所以棄人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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