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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琛心中打了一個突,對啊,如果是櫻帝做的呢?都城出現的無名屍被莫名其妙的按壓下來,與之相隔千里的上饒出現了一個全是瘋掉的拆鴉人的村子,而櫻帝派人從那裡拿回一個證據。他在強迫拆鴉人拆鴉,陸琛不由打了一個冷顫,對於自己背後似有似無的翅膀他還心有餘悸,實在無法想像讓人無辜遭受這種痛苦該有多麼殘忍。他是至高無上的君主,普天之下都是屬於他的,他想要誰的命就要誰的命,他想讓誰為他犧牲就有千萬人赴湯蹈火。會是這樣嗎?天底下真的有這樣的法術嗎?而他讓這麼多人拆鴉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琛兒?”

  陸琛一個激靈,才發現街上早已空無一人,而櫻遠之就站在門口,疑惑地看著他。陸琛望過去,這是這麼多天來他第一次看見櫻遠之,對方每天披星戴月,臉上的疲倦一眼可見。可是除了累,櫻遠之的眼光中閃爍著某種興奮,一種餓了三天三夜的惡狼看見血的興奮。陸琛一想到自己背後的翅膀,竟然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櫻遠之苦澀地笑了笑,向他走過來

  “下人說你不舒服,怎麼站在街上一動不動?”

  “我,”陸琛顧左右而言他,看著櫻遠之背後的大門道。“我可以出一趟遠門嗎?”

  櫻遠之皺了皺眉頭,還是耐心地問他

  “想去哪?”

  “白崖寨。”

  “白崖寨,”櫻遠之一字一字地重複,半晌才說,“怎麼想到去那兒?”

  “我在書上看見些東西,而且先前的那場鴉患也是因白崖寨而起,我辦事不利,自然要將功補過。”陸琛把自己的腦子找回來,恭敬地說。

  櫻遠之似乎不喜他的疏離,冷著面孔說

  “你身體還沒有恢復,還是不要去那麼遠的地方較好,若是無聊,就叫仲天陪著你。”

  陸琛察覺到櫻遠之音調中的不滿,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被幾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侍衛圍住。櫻遠之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那幾人態度無不恭敬,可是陸琛卻在一瞬間明白:櫻遠之要軟禁自己。

  他,要,軟,禁,自,己。

  陸琛靈魂出了半殼的被人像個木頭人一樣壓著帶到了房間,直到門被鎖上,他都還沒有反應過來。櫻遠之軟禁自己,他,怎麼可能?

  他怎麼會,他怎麼能。如果說自己知道櫻遠之偷偷拿走他的東西,隱瞞他受傷的真相,為了扳倒櫻修之不擇手段,這些都可以為他找一個理由,此時此刻他卻找不到任何一個詞形容自己的心情。

  櫻遠之從來沒有罰過自己,把他最愛的青瓷瓶打碎的時候沒有,哭著踢翻藥碗撒了他滿身的時候沒有,闖入他的書房時沒有,見了櫻帝之後自己不吃不喝的時候沒有,一意孤行去吟嘯樓的時候沒有,任何時候、任何原因,他都不會對自己生氣的。這是他一直以來以為的。

  可是,這一次,他不是生氣,他看自己的眼神是一種冷漠,在他的記憶里,陌生得像北方的大雪一樣的冷漠,就像看著等死的階下囚:你就該好好等死,不要裝什麼秋後螞蚱。怎麼會這樣?陸琛枯坐到天黑,連水都沒有喝一口。他知道憑著現在的自己,只要他想,整個安慶府如同無人之境,不要說是個侍衛守在門口,一百個任遠都不在話下,可是他就是沒有想通,為什麼?

  櫻遠之如果對他失望,或者疏遠他,那早幾年就可以這樣做了,可是他沒有,他仍然叫他的辱名,為什麼會突然變臉?為什麼要軟禁自己?

  是因為那些東西嗎?櫻遠之在裡面發現了什麼?是因為那隻烏鴉嗎?是因為葉紀嗎?是他覺得自己想起了一切嗎?是因為自己要去白崖寨嗎?是因為自己知道他的所作所為嗎?

  一直以來為他與櫻遠之的關係找各種各樣藉口的陸琛,覺得自己像一個跳樑小丑,在櫻遠之眼裡這些年來自己是什麼樣子的?一個故作矯情不知好歹的懦夫?他一直逃避的親密又是什麼?是自己無法預斷的皇權?他以為自己可以逃避的那個漩渦,最終還是將他卷了進去,這之後他才看清自己的輕重。陸琛的胸腔中迴蕩著一股奇怪的聲音,像是磚瓦爭先恐後地掉落,一棟危樓在歷經風雨後終於抵擋不住外力,轟然倒塌。陸琛只能想到櫻花樹下的鞦韆,還有漫天遍野粉白的花瓣。所有的美麗都是那些年歲的,時間一去不復返,白髮生華照,自己如此渺小如此無能為力,回首時才發現一切都是波濤拍打在岸上的泡沫,剎那光華。

  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切都朝著自己不可預估的方向進行?是他的錯嗎?是櫻遠之的錯嗎?

  陸琛木然地轉過頭,正對著映著搖曳燭光的鏡子,早上摔碎的早就被下人收了起來,換上新的,那鏡子裡自己突兀的翅膀,羽翼分明,仿佛是在嘲笑他。

  嘲笑他不自量力,嘲笑他自作多情。

  鏡子中他仿佛看見自己身後出現一個聲音,那個人全身布滿與自己相同的黑色羽翼,卻沒有翅膀——他把翅膀給了自己。陸琛只覺得這個人身形消瘦高挺,看不清他的外貌,但是他知道那個人在笑。你殺了我又如何,你活著也沒有好過。

  是啊,自己活著的每一天都不好過,所有的快樂都像是從上天那裡借來的債,從命運開口的那一刻起,自己就無時無刻不在還債,滾雪團一樣越來越多,他看不見未來,看不見希望,只知道不停往前趕,前面是萬丈深淵,後面是窮追猛虎。都不好過,都不好過。

  陸琛疲憊地捂住自己臉,潤濕的睫毛讓掌心渡上水汽。

  “沒事了,沒事了。”

  是誰,是誰在自己耳邊安慰他?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補了一些字數,勞煩各位讀者大大往回翻一翻~

  第43章 天助我也

  安慶府後衙,櫻遠之坐在上位,右手邊是一個帶著兜帽的男人,遮住了雙眼,可是露出來的鷹鉤鼻讓人無端害怕他,左手邊站著木頭樁子般的仲天。而底下則跪了一圈人,各個噤若寒蟬。

  櫻遠之雖然在軍隊中摸爬滾打,但是也許是血液中帶著的傳承,他的氣質一直被人形容為翩翩君子,與櫻修之的廣結善緣不同,櫻遠之的儒雅是從裡到外的,讓人如沐春風。當然現在不要說春風,寒冬臘月是差不多了。櫻遠之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怒氣,讓人站在院子裡也不禁顫抖。

  一盞茶之後,櫻遠之才開口

  “十個人守不住一個人,我勉強相信,昨夜有四十人巡防,居然沒有一個人看見他,你們準備了什麼說辭來保住自己的狗命?”

  跪在最前面的那個人低著頭回他

  “昨夜我親自伺候少爺就寢,燈滅後一直有兩人守在門口,院子周圍派了十個人巡視,二更時換了一倒班,沒有一人在中途昏迷或昏睡,也沒有聽見看見任何異常的動靜,”他停頓了一下,才說,“但是今早進去時,確實沒有小公子的身影了。”

  櫻遠之冷眼看著他,看得那人冷汗爬滿背頸,才慢悠悠地說道

  “你的意思是,他憑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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