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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等一下。”陸堯站高,隨手扯住一根樹枝,挑挑揀揀半天,然後折了一段下來,“我幫你捎過去吧。”

  娑羅:“……”

  “沒別的意思,老朋友了,送根樹幹不過分吧?”陸堯向來喜歡動手不動口,尤其是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理還亂的事兒,半晌才說:“鬧什麼彆扭,有話就說明白,別藏著掖著,沒人能一手把你整個心坎都摸清楚。要是還能好,那就好下去,好不下去也乾脆,痛痛快快說再見,礙不著你再找一位。”

  娑羅失笑道:“我們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那是哪種?”陸堯手中握著那一小根枝幹,蹲下來,說:“五欲六塵,都是這樣。”

  “不害怕麼?”娑羅問:“你就不害怕情深不壽?”

  她瞳孔帶著一點綠意,此時微微抬著下巴,跟陸堯平視,語氣雖然依舊淡泊,卻多了一點疑惑。“我擔心個什麼勁兒。”陸堯說:“情難自製就在一起,不喜歡了就分開,這多簡單的事兒,我就談個戀愛,還得想想會不會折壽?”

  娑羅卻不肯再多說了,陸堯見她沒反對,說:“那我走了?”

  他走出兩步,忽然聽見身後娑羅喊道:“陸小先生。”

  陸堯腳步一停,娑羅慢慢站了起來——長裙遮蓋住盤虬的樹根,姑娘長發飄飄,鼻尖帶著一點清爽的汗珠,一隻手揪著棉質長裙,彎下腰,在陸堯抓著的枝幹上落下一個吻,連繾綣都算不上,一觸即離。

  “好了。”她說:“一路小心。”

  陸堯乾乾脆脆的去了警衛室,給值班的同事留了張紙條,然後就匆忙上了樓。

  他把東西簡單的收拾了一下,一隻腳邁出門才想起晏輕來,於是又爬上樓,敲響了蟾蜍的門。

  蟾蜍穿著一身牛奶睡衣,光腳踩在地板上,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陸堯開門見山,說:“我有事兒出去幾天,你幫忙照顧一下晏輕。”

  蟾蜍被嚇醒了:“您不能帶著他一起去麼?”

  “小事兒而已。我兩天回來,瞞著上邊,不然還要打報告。”陸堯說:“晏輕高三了,留在這裡上課吧,高三的小孩兒哪有不好好學習,整天亂跑的?耽誤課程怎麼辦。”

  蟾蜍在胸口劃了一個十字,看著陸堯頭也不回的走了,半天才耷拉著臉、慢騰騰的移了回去,他心裡撞著這麼一顆定時炸彈,睡也睡不安穩,半夢半醒之間忽然一陣毛骨悚然,汗毛蹭的一下子就豎起來了。

  有什麼東西,在盯著他。

  生物本能讓他猛地縮了一下脖子,恍惚中覺得那氣息有些熟悉,於是膽戰心驚的睜開眼睛,卻看見晏輕蹲在他枕頭邊,懷中抱著寬大的校服外套,身上只穿著一件連帽的黑色衛衣,帽子裡躲著一隻小東西,正怯生生的探著頭看他。

  蟾蜍:“……”

  被這一大一小盯著,壓力陡然上升。

  “我找不到陸堯了。”晏輕低聲問道:“你跟他說,我不鬧彆扭了,這小畜生可以留下來,我還可以把枕頭分他,不擠。讓他回來吧。”

  蟾蜍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晏輕乖乖巧巧的蹲在那裡,兩隻手放在膝蓋上,小貓怕他,但是也跟著咪了幾聲,蟾蜍戰戰兢兢道:“陸大爺……出去了。”

  晏輕眯了下眼睛,沒說話。

  “他說讓你好好學習……”

  晏輕伸手揪住小貓,把它放在了地上。奶喵站都站不穩,茫然的在原地轉了兩圈,然後往蟾蜍那邊蹭了蹭。這么小的東西,多少有些靈性,知道哪邊該去哪邊不該去。

  “哎,要餵點吃的麼?”蟾蜍彎腰看它,有些猶豫的伸出手,生怕按到它那裡。

  晏輕沒理他,抬腳,輕輕踹了一下奶貓的尾巴,面無表情道:“走。”

  小貓:“咪。”

  它往前走了幾步,搖搖晃晃的,沒多久一頭撞在床上,後退幾步,再咪一聲,還往上撞,撞了幾次終於知道疼了,委屈扒拉的回過頭,濕潤的黑鼻子拱了拱,咪咪叫個不停。

  蟾蜍:“……我覺得它可能聞不出陸大爺去了哪兒。”他看著晏輕臉色,試探道:“不然,您去娑羅那邊問問?”

  晏輕彎腰抄起奶貓,往自己帽子裡一擱,抱著校服,走了。

  ·

  那條河不通舟楫,冥冥中受什麼指引,從北往南流,年復一年間連主幹都無盡可循,各個支流順勢而下,在通道中劃分地域。

  陸堯去了後山,打開了他那一條通道。

  巫齡趕屍就走這兒,跨越的空間不多,從鄴城往南,大概到浙江的某個小鎮子裡,陸堯沒進來過幾次,但是這條通道小,他很快就找到了河。

  它在一片嶙峋的暗紅色碎石後,被繁茂的蘆葦叢掩蓋,陸堯順著往外走,走到盡頭也沒見到菩提。

  他出了這條通道,靠在路邊,點了根煙,緩緩吐出一口,然後掏出本子,把這條通道的名字記了下來。

  沒在這裡邊。

  小鎮上做小買賣的人多,旁邊夜市也熱鬧,周邊還有幾條通道,陸堯準備先把周圍一圈看完。娑羅也不記得菩提具體是紮根在哪裡了,從南到北,通道的數量數都數不過來,他也只能慢慢來——鄴城還需要人管理,如果他離職太長時間被發現,檢討鐵定跑不了。

  暗紅色的菸頭一閃一閃的,陸堯隨手掐了,往小鎮的另一邊走過去。

  第二條也沒什麼線索,他來回走了一遍,連株雜草都沒找到。

  兩條通道一樣的黑,伸手不見五指。

  陸堯又點了一根煙。

  河水洶湧翻滾,顏色駁雜,捧起來是清澈的,放下卻又昏昏沉沉,卷著河底泥沙跟白骨,上下起伏,走到遠處忽然又歸復平靜,水面上只有粼粼的光波。

  陸堯站在河邊,隨腳踢了個小石子下去。

  石子入水,一點聲響波動都沒有,就這麼被深不見底的河水席捲吞噬,一同卷了下去。

  他目光沉沉,盯著那一小點旋渦看了一會兒。

  他好像走過這條通道。

  雲姜帶他走過的。

  就是他被接出國安的那段時間,雲姜先帶著他去了鄴城,說是要讓他認認地兒,然後才一路輾轉,接連穿過幾條通道回了雲南。

  那時候也是冬天。

  雲姜不怕冷,穿著一件薄襯衫,隨便披了件外套,手上提溜著順道買來的小吃,垂著眼睛慢慢啃。他吃起東西來永遠都是一副斯條慢理的樣子,安靜又鄭重的對待每一塊年糕。

  陸堯跟在他身後半步遠,穿著厚羽絨服,帽子壓得很低,兩個人一前一後,看著就像是普通的兄弟。雲姜呼出一口白霧,又瞄上了旁邊買竹筒飯的小攤子,他兩隻手插在口袋裡,靠過去,認真選了最漂亮的一根,裹了一層厚厚的白糖,舉起來,還沒送到嘴裡,忽然聽見那個賣竹筒飯的大媽扯著嗓子問他:“不給你弟弟買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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