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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處,要不你去我辦公室睡上一會兒吧!”晉武指了指縣公安局辦公大樓。

  不知為什麼,林鳳沖感覺,自己這次來漁陽縣,晉武的態度好了許多,很客氣,很熱情。“不用,這都快10點了吧,過一會兒你們是不是要開案情分析會啊?我得參加啊。”

  晉武馬上對田穎說:“你去通知一下,案情分析會延後兩個小時,改在12點整開。另外,讓餐廳預備一下飯,咱們一邊吃飯,一邊分析案子。”等田穎出去了,他又把林鳳沖從椅子上拉起來說:“林處,你聽我的,到我那辦公室休息一會兒,到點我叫你。”

  林鳳沖拗不過他,只好往辦公大樓走,卻還不忘記囑託道:“老晉,你給呼延也找個房間喝點茶,休息一下吧!”

  “不用了。”呼延雲說,“趁這兩個小時,我到縣醫院去一趟,探望探望楚天瑛去。”

  呼延雲一路打聽著,找到了縣醫院。這座外表看上去20世紀80年代建築的五層白色小樓,裡面的裝修風格與那個年代也完全一致,所有的牆壁都是上半部分白灰下半部分塗了一層綠漆,而白色和綠色俱已斑駁,乍看上去好像豎起了一片初春的糙地。此時正是就醫高峰期,各種各樣的人在樓道里拖曳著腳步來來往往,面色和神情都是一樣的土灰,以至於分辨不清哪個是患者哪個是家屬。呼延雲問了好幾個護士,才得知楚天瑛來時,由於有縣局的警員陪同,林鳳沖托晉武又打了招呼,所以院方給他安排到三樓一個單人病房裡輸液和休息。

  推開單人病房的門,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躺在病床上的楚天瑛,而是歪倒在灰色布面沙發上沉睡的郭小芬。

  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在郭小芬的頭上浮動著一層淺淺的金色,這金色又順著秀髮流淌而下,渲染得一切都如夢如幻:她蒼白的面龐更朦朧,高聳的鼻樑更柔和,鮮紅的雙唇更溫潤,低垂的睫毛仿佛是深秋的葉脈……

  很久很久,呼延雲痴痴地看著她,像在看一尊雕塑。

  睫毛輕輕一顫,郭小芬睜開了眼睛,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呼延雲,但她也只是這麼呆呆地看著他,像忘了他而又忘不掉似的。

  終於,郭小芬站了起來,看了看在昏睡中鼻翼一鼓一鼓的楚天瑛,走出門口,隨手把門在身後輕輕地關上。

  “你怎麼會在這裡?”郭小芬問。

  “聽說你出事了,我連夜跑過來了。”呼延雲說。

  郭小芬把頭一扭,眼眶裡盈滿了淚水。

  呼延雲對女孩子眼淚的抵抗力一向都是零,一下子慌了手腳,忙問:“小郭,你怎麼啦?”

  郭小芬抽泣了好幾聲,才漸漸地恢復了平靜,卻依然側著臉,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呼延雲像根木頭一樣站著,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好不容易,郭小芬終於開腔了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出事了的?”

  呼延雲老實道:“蕾蓉跟我打電話說的啊,讓我趕緊過來一趟。”

  “她要不給你打電話,你是不是根本就不關心我在哪裡?”郭小芬盯著他說。

  望著她那雙被淚水打濕後更加晶瑩美麗的眼睛,呼延雲有點魂不守舍,然而說出來的竟是一句蠢話:“怎麼會……蕾蓉不給我打電話,我也會打給她的啊!”

  “嘿!你是故意來氣我的吧?”郭小芬杏目圓睜,“那你趕緊去給蕾蓉打電話吧,別在我這兒耽誤時間了。”

  呼延雲越發手足無措道:“小郭,蕾蓉也是一片好心嘛!”

  郭小芬一聽更生氣了:“喲,我說她兩句,你就心疼啦?”

  “越說越不像話了!”呼延雲嘟囔道,“你怎麼一點兒道理都不講?”

  正在這時,旁邊診室的門開了,一個護士探出頭來說:“這裡是醫院,你們小兩口吵架外邊吵去好不好?”

  呼延雲正好借坡下驢,對郭小芬說:“對對對,人家批評得對,咱倆有什麼事情進屋說去。”

  郭小芬輕輕地啐了他一口,扛開單人病房的門走了進去,坐在沙發上,呼延雲也跟了進來。見楚天瑛還在睡,便搬了張椅子在他的病床邊坐下,看著這個比幾個月前消瘦了很多的朋友,不由得長長地嘆了口氣道:“唉,天瑛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郭小芬忍不住說:“他被降職後,窩了一肚子的火,最近幾天為了烏盆的事情來到漁陽,沒少奔波。昨晚他回到北京,好像見了愛新覺羅·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只知道他倆好像談過一陣子戀愛,可是他剛才昏睡中,一直又在叫思緲的名字……”

  “天瑛和愛新覺羅·凝談戀愛?”呼延雲很驚訝,想說什麼又找不到合適的詞彙,最後道,“紅顏禍水真是不假!”

  這可真是找罵了,郭小芬杏眼一瞪道:“說什麼呢你?”

  “沒說啥,沒說啥……”呼延雲狼狽不堪,慌亂中又解釋了一句,“我是說搞刑偵的人就不該談戀愛。”

  郭小芬有點糊塗地問道:“這是什麼邏輯?”

  呼延雲說:“你看那些大偵探,福爾摩斯是獨身吧,波洛是獨身吧,菲爾博士是獨身吧,御手洗潔是獨身吧,奎因老晚才談戀愛吧,還找了個患自閉症的……”

  “那你怎麼不說明智小五郎娶了女秘書,金田一耕助還有個那麼強大的孫子呢!”郭小芬又好氣又好笑,“你這推理也太不嚴密了。”

  呼延雲有點不大好意思地說:“反正吧,愛情是世界上唯一毫無邏輯的事情,所以推理者們最好還是躲得遠一點兒的好。”

  “自己情商低,就別裝什麼天煞孤星。”郭小芬反唇相譏道。正在這時,突然聽見病床上的楚天瑛輕輕咳了一聲,他倆趕緊過來,只見楚天瑛睜開了眼睛,望著呼延雲的目光充滿了驚訝地問:“呼延……你怎麼會在這裡啊?”

  呼延雲笑道:“蕾……那個,我聽說小郭出事了,昨天晚上就趕到了,去縣公安局鬧了一場,結果被關了半宿,還是林鳳沖早晨起來把我救出來的。”

  郭小芬才知道這小子為了英雄救美把自己也搭進去了,輕輕哼了一聲。

  楚天瑛覺得體溫降了些,雖然還是很疲憊,但又不想再躺下去,於是慢慢地坐起來,郭小芬把枕頭給他墊著腰。楚天瑛望著窗外蒼白的天空,愣了一會兒神說:“真沒想到我這麼沒用,居然在辦案的關鍵時候病倒……不知怎麼的,從介入這個案子一開始,我就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天沒有晴朗過,頭總是昏昏的,心總是沉沉的,睜開眼看過去,每張臉都是模糊的,每個人都是畸形的,每個物體都是灰暗的,都像在火里燒著或燒過似的,怨啊,苦啊,憤懣啊,想要的要不到,想掙又死活掙不脫啊,恍恍惚惚的,仿佛自己一直被困在烏盆里,走路的時候,腳軟軟的,說出來你們別笑,我居然低頭看看自己到底還有沒有腳,看看自己到底是人還是鬼……這不是中了邪嗎?”

  呼延雲和郭小芬都沒有說話。

  “烏盆,《烏盆記》……1000年前的故事,怎麼會重新發生在今天呢?我不信,可是我又不能不信,我昏昏沉沉地一直在想這個案子,可怎麼也想不明白,誰殺了楊館長?趙大又到底是怎麼死的?那密室,那一地完好的土皮兒到底是咋回事?三年前,在現在是大池塘的窯廠里,到底發生了什麼?用翟運的骨灰燒制的烏盆怎麼會放到了花房的床底下?我想著想著,就想到了夢裡。我夢見自己坐在一輛豐田公務車裡,車順著國道一直往前開,沒有司機,也沒有別的乘客,整個車上只有我一個人,沒有車窗,也沒有車頂,我的頭上是大團大團的烏雲,流動在黑壓壓的糙原之上,仿佛是通往湖畔樓、通往眼淚湖,絞索一樣漫長的國道上,孤零零地站著一個穿白衣的女孩……忽然,烏雲都不見了,天空依然陰沉,蒼茫的原野上起伏著野糙,突然間我聽見了一聲槍響,一顆子彈從外面射進來,我甚至能看見它直直地射向我的太陽穴,可是我好像被綁在座椅上了,怎麼也動不了,躲不開……”楚天瑛停下來,閉上眼,像所有在夢中受傷的人一樣,等到他睜開眼的一刻,他望著呼延雲說:“我從夢裡驚醒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最初我們意識到了,卻一筆帶過,沒有深究,可是現在想來,卻是一個不合邏輯的、無法解釋的,而又讓我們陷入這越來越深的泥沼的起點——”

  “什麼問題?”呼延雲問。

  楚天瑛說:“芊芊是一個外地來的毒販,她的毒品已經被繳獲了,她的同夥已經被抓捕了,她也在被通緝之中。按理說她應該儘快逃離漁陽縣,那麼為什麼她要冒著那麼大的風險襲擊警車,打劫一隻烏盆呢?”

  第十一章 刀鞘

  中午12點整,縣局二層會議室,參與偵破趙大命案工作的刑警圍坐在橢圓形的長桌邊,一邊吃著盒飯,一邊七嘴八舌地討論著案情。晉武站在最前面,用筷子敲了幾下桌沿說:“大家吃著,我說著。趙大是咱們縣政協委員,又是知名的企業家,所以上級領導對這個案子很重視,過一會兒局長要親自來旁聽,大家都打起精神來,我作初偵報告的時候,可不想聽見底下有人打呼嚕!”

  說完,他問坐在左邊的林鳳沖:“林處,你看有什麼要講的沒有?”

  林鳳沖搖了搖頭。他剛才補了一小覺,精神恢復了些,給許瑞龍局長打電話請示能否協助漁陽警方辦理此案,得到了局長批准後,才參加案情分析會。

  吃完飯,刑警們把飯盒和墊桌子的廢報紙收攏走了,打開窗戶放放一屋子的菜味兒,點上煙一邊吸一邊等著開會。

  這時,呼延雲和楚天瑛走了進來——雖然楚天瑛還沒痊癒,但是他堅決要求參會——在他們身後還跟著郭小芬。晉武一看,皺著眉頭對林鳳沖說:“楚天瑛參加會議,我沒意見,但那個呼延雲,我上網查過了,神神叨叨的一個人,沒必要讓他參會。至於郭小芬,還是楊館長遇害案的犯罪嫌疑人呢,無論如何應該迴避一下吧?”

  林鳳沖還沒說話,坐在遠處的田穎倒先急了說道:“晉隊,呼延雲可是著名的推理者——”

  “什麼推理,不就是腦筋急轉彎嗎?”晉武一瞪眼,“還有,你一個見習警員,能不能懂點規矩,這裡輪得到你隨便講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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