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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鳳沖點了點頭道:“門是馬海偉和翟朗共同破開的,據他倆說,他們透過玻璃窗看見屋子裡面躺著個人,要衝進門,馬海偉怎麼也推不開,最後是翟朗一腳踢開的,踢開的時候聽到鐵門閂撞到牆上的‘哐啷’聲。後來我看了一下,這個木門只能從裡面簡單地閂上,門閂掉在門後,閂扣已經開裂變形了。”

  以前偵辦“五行陰陽鏡”一案的時候,楚天瑛對密室殺人犯罪的歷史有過一些了解,對這房間是否是真的密室保留意見。

  借著林鳳沖手電筒的燈光,他看到了更多的東西,雖然寬大的屋子裡空空如也,但依然有幾樣“家具”:門的右側貼牆擺著一個看上去非常破舊的落地電風扇,在與正對著門口約兩米遠的地方,有一個臭烘烘的墩布,與墩布呈45度角斜對稍遠的地方,鋪著一張很大的海綿墊子,海綿墊子往東兩三米處有一張破破爛爛的紙盒板,順著紙盒板右下方看去,手電筒燈光的光環像一隻蒼白的手摩挲過地面,終於覆蓋在了那具可怖的屍體上——

  其實,我什麼都沒有看清楚。

  楚天瑛想。

  所謂可怖,純粹是一種感覺,雖然無數警員就在外面忙忙碌碌,但這開著門的屋子裡卻死寂得不可思議,仿佛是一段食道癌晚期的喉管……三扇南窗透射的鉛灰色燈光,不僅讓牆壁和天花板散發出冰冷的氣息,還在地板上鋪下三塊慘白如裹屍布一般的光斑,而那具屍體就躺在最中間的一塊上。他頭朝東,腳朝西,心口插著一把刀,兩隻手就握在刀柄上,不知是想拔出還是想插得更深,整個軀體扭曲得痛苦不堪,屍僵作用將這痛苦不堪的扭曲凝固——凝固得像一具剛剛出土的白堊紀化石。站在門口,看不見他的容貌和表情,卻能清晰地看見他齜出很高的牙齒,白森森的牙齒上掛著一些紅色的液體,像血,否則,就是正在融化的舌尖……

  “跟著我走。”林鳳沖遞給他一個鞋套,低聲說,然後他在前面帶路,呈一條直線向屍體走去。楚天瑛有點奇怪,不知道這麼大的屋子,幹嗎非要走成一條直線,後來想,可能是林鳳沖怕走得太亂,破壞遺留在地面的一些足跡證據吧。“在對兇殺犯罪現場的勘察中,屍體是最後才要考慮的物證。”

  《犯罪現場勘察程序》——劉思緲著。

  不要把犯罪現場看成一個靜態的平面,而應該視為經過一系列動態過程形成的立體空間。只關注前者的刑偵人員,往往只注意到散布在‘平面’上的物證,而前後二者兼顧的勘查人員,除了物證之外,還會注意到導致每個物證形成、所在位置及其作用的軌跡,這些軌跡揭示了物證與物證之間的邏輯關係——很多時候,軌跡往往比物證更有價值。每個刑偵人員都必須牢記,在犯罪現場,“有什麼”固然重要,“為什麼有”和“從何而來”更加重要!因此,刑偵人員要避免在進入犯罪現場之後,直接走向兇器或者屍體,這樣可能忽略甚至破壞掉一些重要的犯罪軌跡,正確的做法是由外而內地、由周邊而核心地、按照科學的程序進行勘察。

  劉思緲親自授課時的話語,又一次迴響在耳際。

  “等一下。”楚天瑛拉住林鳳沖,“我想由外而內展開勘察,比如那個電風扇、墩布、海綿墊子、紙盒板什麼的,先仔細看一下。”

  “不。”林鳳沖搖搖頭,“天瑛,這一回,你一定要聽我的,先跟在我身後走到屍體那裡去。”

  為什麼?

  楚天瑛有點糊塗,抑或,自己本來就燒開鍋一樣的大腦正在混沌之中……

  算了,還是聽林鳳沖的吧。

  於是,他亦步亦趨地跟著林鳳沖向室內走去。

  然而另外一件古怪的事情發生了:林鳳沖一邊走,一邊扭轉著身子,給他照著腳下的路。

  地面,再平常不過的地面,只是積了厚厚一層土,並沒有什麼特別值得勘驗的啊,為什麼要專門照給我看呢?難道是怕我摔跤?這地上一無石頭二無繩索的,又不是黃山的鯽魚背,稍一失足就會墜入萬丈深淵,何必要這般小心地照明呢?

  儘管心裡畫了一萬個問號,但林鳳沖嚴肅的神情,還是讓楚天瑛閉緊了嘴巴,一直跟著他來到屍體前。

  “看出名堂來了嗎?”林鳳沖問。

  楚天瑛蹲下身子,在手電筒的照射下,仔細看了看趙大的屍體:此時此刻的趙大,和昨天白天見到時相比,囂張跋扈的氣焰一掃而空,臉上的死肉疙瘩鬆懈了,又圓又凸的眼珠子再無半點凶光,反倒是因為過度膨脹的緣故,令人感到他在臨死前目睹了什麼眼珠都要驚爆的事情!大大張開的、齜著白牙的嘴巴,更加增強了這樣一種印象——與其說他是被殺死的,還不如說他是被活活嚇死的!

  也許是插進心口的刀子沒有拔出的緣故,流血並不多。

  “看出來了——”他喘了口粗氣,回應林鳳沖的提問,“在目前這種情況下,還無法確認趙大是自殺還是他殺。”

  “我說的名堂,不是這個。”林鳳沖說。

  “啊?”楚天瑛有些驚訝。

  “當然,門窗反鎖,又是雙手握住刀柄插進心口,確實存在自殺的可能——但我說的名堂,在你的腳下。”林鳳沖再一次把手電筒對準了地面,與先前不同的是,他照亮的範圍更大了一些,不再局限於走過的道路。

  楚天瑛低頭一看,大吃一驚,差點暈倒!

  我怎麼站在波浪粼粼的河水之中?

  他下意識地抬起腳,鞋底感覺到的卻依然是有點黏的黃土。

  怎麼搞的?

  剎那間,仿佛驟然戴上深度眼鏡一般,視線一片模糊。

  他用盡力氣,才讓飄忽的目光集中起來,終於發現,原來整個房間的地面上密布著一層魚鱗樣的土皮兒,每片土皮兒都有嬰兒手掌那麼大,兩邊向上翻卷著,拈起一片,很堅硬,但是用力一捏也就碎了,而自己跟隨林鳳沖走過的那條路上,由於已經被踩踏過的緣故,所以剛才看到的只有被踩碎的黃土,黃土上布滿碎裂的條紋。

  “這是怎麼回事啊?”楚天瑛指著剛才被誤以為波浪的一地土皮兒問。

  “我問過本地人了,說是漁陽庫每年夏天漲一次水,每次漲水都要越過大堤淹沒這裡,連那個牌坊和亭子的尖兒都要沒頂,水退掉以後,被水裹帶的泥土就會沉積在簡易房的地面,用不了多久,陽光透過南窗一頓暴曬,就會形成這樣的土皮兒。”說著,林鳳沖拿手電筒照了照牆壁與天花板接近的地方,雖然同是鉛灰色,但很明顯有一條自然形成的分界線,上層比下層的色澤略淺一些,“看見了嗎?水就淹到那條分界線以下的地方。”

  分界線附近,趴著好幾條土黃色蚰蜒,每條都是15節肢體,15對長足……楚天瑛感到噁心,不由得低下頭,卻見地上那些被踩碎的土皮兒,裂開一條條妖異的紋路,仿佛層層疊疊的蚰蜒在蠕動,他全身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正在這時,聽見了林鳳沖的詢問:“天瑛,你還是沒看出名堂嗎?”

  說來說去怎麼又回到起點了?

  楚天瑛困惑極了。

  “告訴你,這個空屋子因為長期沒有人進入,所以地面覆蓋了一層這樣的土皮兒。”

  他的聲音有點顫抖,似乎是在害怕什麼……楚天瑛驚訝地看著林鳳沖,就算這是一起密室殺人案吧,但是迄今為止,並沒有什麼特別恐怖的地方啊,何以讓這位辦案經驗豐富的刑偵處副處長緊張至此呢?

  難道是我這昏沉沉的頭腦,真的沒有意識到什麼重要的信息嗎?

  “哦。”他應了一聲。

  林鳳沖看出他是在掩飾自己的渾渾噩噩,於是強調了一句:“整個地面,包括電風扇、墩布、海綿墊子、紙盒板,以及趙大屍體的下面,全都是這種土皮兒!”

  “哦。”

  林鳳沖一下子急了,他沿著原路大步走到門口,猛地轉過身,攤開雙手,對著呆若木雞的楚天瑛說:“天瑛,我是說,當反鎖的房門被破開的時候,這個屋子的整個地面,全都布滿了土皮兒——沒有任何人踩過的土皮兒——包括我們剛才走過的地方!”

  ……

  什麼?

  楚天瑛仿佛從噩夢中驚醒一般,瞪圓了雙眼,他望著從門口到腳下的這片地面。

  林鳳沖打開手電筒,照亮了他目光所及的地方。

  可以清楚地看見:在一條寬不到一米的、已經被踩成黃土的窄道兩邊,是一片翻卷的土皮兒。

  “你是說,當房門被破開時,連這條窄道兒上的土皮兒也沒有被踩過?這怎麼可能?”楚天瑛嘶啞的聲音簡直氣急敗壞,“那麼,兇手——就算沒有兇手,趙大是自殺——那麼,他是怎麼走到這個房間的中間來的?”

  房間裡一片死寂。

  很久,林鳳沖才搖了搖頭,低聲說:“不知道,這正是整個案子最離奇的地方。破開門的馬海偉和翟朗剛剛走進來兩三步,聽腳下聲音‘咔嚓咔嚓’的不對勁,就用手機照亮了地面,一看這滿地完好無損的土皮兒,目瞪口呆。老馬到底當過警察,有經驗,趕緊用手機拍照和攝像,然後才上前查驗趙大的死亡情況,並且特別注意儘量減少踩踏的範圍,只走從門口通向屍體最短距離的直線。可巧的是,田穎也幾乎是前後腳地趕到了,也目睹了這一幕,也用手機拍照留證,我已經讓技術部門鑑定過他們拍攝的圖像證據了,絕對真實可靠。”

  楚天瑛“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用腳在旁邊的土皮兒上跺了兩腳,每腳下去立刻一攤齏粉:“這不可能!這絕不可能!就是個剛學走路的娃娃踩上去,也會踩碎土皮兒,成人怎麼可能走到這麼寬敞的大房子中間,而土皮兒卻完好無損呢,就是練過輕功也不能這麼高明啊——有沒有可能是兇手在殺死趙大後,滿屋子撒的土皮兒呢?”

  林鳳沖搖了搖頭說:“我雖然沒有勘察全部房間,但是門旁邊的電扇、趙大的屍體都掀起看了看,下面都有壓碎的土皮兒,那些沒有壓碎的土皮兒,雖然各自翻卷,但也有一定程度的連接,不可能是後來撒上去的。隔壁的屋子我也進去看過了,都是一地這樣的土皮兒。”

  持續升溫的身體,炙烤得頭顱隱隱作痛,楚天瑛顯得異常煩躁:“又是密室,又是不可能犯罪,這簡直太匪夷所思了,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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