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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人照顧又下不來床的廉傾知道自己只能等死,他安靜地躺在床上,回想起自己的人生。平淡無奇,除了喜歡上一個銀髮美人之外,無甚可提。

  就在廉傾快被餓死的時候,他被救了。救了他的,不是人類,而是一隻通體烏黑的鷹。

  那鷹張開翅膀,比他張開雙臂還要長。

  鷹給他叼來果子,叼來水,叼來一根接尿的管子,幫他翻身擦背排泄……癱瘓在床的廉傾被一隻鷹照顧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蒼勿帶著人回來,他才被同門師兄弟們救了。

  廉傾記得,鷹給他叼來書,他看了之後給鷹講故事,那鷹似乎通曉人性,歪著頭看他,聽他說話,從不發言,只有在要離開的時候會發出噠噠的聲音。

  蒼勿趴在後山碑林的路上,咽下最後一口氣,廉傾沒有參加葬禮,也參加不了。他狠心的大師兄告訴他,要麼你也去陪師父吧,話還沒說完,就被救了廉傾的鷹抓穿了腹部。

  霖裳山已經沒什麼可以留戀的了,長祖在這兒慘死,而且一下子還死了兩個,弟子們打算從這個不祥之地遷走,留下師叔們商量下一任長祖應該由誰繼承。

  廉傾聽著幾個師叔在隔壁商量,三師叔這瘋癲漢子提起了他,被其他人立馬否決。

  “會是他的,怎麼也跑不了。呵呵。”三師叔還是那樣瘋瘋癲癲,酒氣隔著牆壁都能飄過來。

  廉傾聞著酒味,嘆了口氣,躺下來。

  眾人決定把位置傳給鳳霞薇,卻不知道鳳霞薇和封英華兩人早就跑路了。

  師叔們打算離開這個傷心地,幾個墨字輩師兄弟看不下去廉傾無人照顧,他們過來問廉傾要不要跟大伙兒一起去月落崖,廉傾卻搖頭,他在這裡,或許還能靠著鷹養活,他不想走,他甚至還奢望墨書師兄能夠回來。

  廉傾長得清秀,面相天生看著有點哀愁,笑起來也有些愁苦的意味,如果不是整日面對,偶爾看看還真是我見猶憐,但他其實很樂觀。小時候因為這種面相,出生在好男風的東國的廉傾,被當做孌-童賣出去,幾經轉手,受過好幾個老男人的欺辱,全靠著他樂觀的心態才活到被蒼勿救下收做徒弟,活到了現今。

  吃過大苦的人,或是憤世嫉俗,或是更加慈悲,廉傾就屬於後者,他對每一個被收養回來的孤兒總是盡心盡力照顧,包括冊歆。他的心腸很好,好到總有人說他像極了蒼鑄而不是蒼勿。這也是三師叔想要讓他繼任的原因。元真道並不是個騙人錢財為主的邪教,而是一個收養孤兒的慈善中心。

  在還沒決定下來長祖人選的時候,伊背著墨書回到了霖裳山本部。

  廉傾靠在床頭看書,聽著外邊的師兄弟們大喊墨書的名字,大喊著師兄,哭得肝腸寸斷,他深吸幾口氣,放下書,看著門外。

  門外依舊陽光明媚,哀傷卻一股股湧進房間,熏得廉傾胸口發疼。

  廉傾想念那隻通體烏黑的鷹,他想掙扎著爬出去看看,卻在放下書打算撐起身子下床的時候看到一個銀髮人進來了。

  那人十六歲左右模樣,一雙金色眸子裡毫無情緒,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肌膚雪白得不見半點血絲,和墨書那種白化症人的白不一樣,這個銀髮人的白讓他像個瓷娃娃般精緻卻令人覺得他並不易碎。

  “墨書說過你。”伊走到廉傾床前。

  廉傾笑了一聲,點點頭。

  廉傾怎麼可能不知道?這是攀傀雙子之一,金髮那個和會化形的那個不知所蹤,眼前這個銀髮的,看起來已經相當成熟了。因為廉傾殘廢了,全身經脈被師父那一掌震得脆弱易碎,使他無法用力,只能悲哀地整日臥床等死,所以師叔們說話並不避著他,也知道他從不會亂說話。

  廉傾知道是攀傀使長祖羞憤而不願留戀人世,知道攀傀有使人復生之能,知道攀傀帶著兩個孩子,知道攀傀被墨書師兄帶回海城國國都,知道海城國陷入腥風血雨……

  墨書師兄是不是也被攀傀逼得自盡,廉傾不知道,他也不想懷疑,不願猜測。正如師父告訴他的,人終有一死。他覺得應該看開些。

  然而他和他師父一樣,放不下心中那人,哪怕那人心裡沒有他。

  “你能復活墨書師兄麼?”廉傾微笑著問道。

  伊點頭,又搖頭。

  “那就,這樣吧。我無法親自送師兄上路,真是,對不起他……”廉傾想起墨書之前對他千般好,眼眶裡淚水打轉,終於還是落下來,滴在被子上,暈出一朵朵暗色水花。

  “你不該這樣。”伊沒有接著廉傾的話頭,低下頭,在廉傾脖子上咬了一口。

  之後伊走了,留下廉傾一個人在房裡。

  廉傾在床上躺了一會,突然渾身開始發疼發熱,不消片刻,那疼和熱蔓延至全身,廉傾蜷縮起來,咬著牙,不願發出半點呻-吟。他無法形容那種疼痛,仿佛有人拿著鐵錘,砸他的身體,將他全身每一條痛覺神經拉出來,捋一捋,拽一拽,拉拉扯扯揉捏一番,然後在他身上澆油,點上一把火。

  廉傾清楚地聽到他身體裡傳出來的嗶啵聲,就像燒柴火時發出的聲音一樣。

  在他以為自己會死的時候,那黑鷹來了,落在床邊,用巨大的翅膀蓋著他的腦袋,用身上柔軟的羽毛蹭他的面頰。

  他覺得好多了,於是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他已經不疼了,仿佛做了一場夢,只有汗濕發臭的衣服告訴他,他的確曾生不如死地疼過。

  廉傾下了床,很自然地走到門邊,看著門外。

  滿地冥紙,證明門人的確是祭拜過誰。廉傾沒能送師兄一程,但他不覺得遺憾。他想起師父說人有輪迴,無論有沒有,他都信。這也是他活下去的目標之一。他要等,等墨書、等師父、等長祖蒼鑄……等等對他有恩的人,等他們輪迴。

  “師兄?廉傾師兄?!你能站起來啦!”

  師弟們的呼喊喚回廉傾的神志,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拉開衣服,胸口浮起的黑色掌印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癱瘓在床的那段日子仿佛只是他的夢。

  “你們看,我說他能起來吧?”三師叔喝著酒,笑著說。

  “……”廉傾看著四師叔遞過來的繼任捲軸,雙手接過,捧在懷裡。

  他的面容依舊有些愁苦,但眼神卻明亮,充滿了新生的希望。

  “元真道,不該是如此墮落。師叔們,師兄師姐們,師弟師妹們,我們,重新定義元真道之教義吧。”

  永恆、長生、守誓、平和、純善。這便是元真道的新教義。

  為了紀念長祖和墨書師兄,元真道正道門人統一著白袍白衣。側道,也就是負責屍事(與屍體打交道的行業:殯葬、控屍趕屍之術、屍官、屍體防腐)者,著黑袍。負責宣傳以及“騙錢”的外道者,著深黃黑邊袍。

  廉傾站起來之後,那黑鷹也再未出現過,直到……

  “唉我的媽!”肖祈望帶領一眾忠心耿耿的南部十陣隊剩餘精銳成員爬上霖裳山,這個粗枝大葉的將軍差點踩到陷阱,發出一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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