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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空和阿光跪在地上,哪裡敢接話。

  驀地,一陣清風湧進室內,卷進桂花淡淡的香氣,衛容與的衣袍被風吹得晃晃蕩盪,顯得極不合身。

  陶九思寄給他的信上只寫了一個故事。

  這故事說南北朝時有一個人名叫柳雲生,自小就對書畫極感興趣,抓周之時左手硯台,右手毛筆,抓住就不肯撒手,任母親用算盤如何逗他,都不好使。

  待他稍大一點更是顯露出極高的繪畫天賦,一連讓三位先生都自嘆不如。

  按理說沿這這條路走應該前途光明,奈何柳雲生家中世代為商,父母對他的期盼是看懂帳本,善於算帳,而不是鑑賞名畫,能描山畫水。

  可嘆柳雲生也是個孝順孩子,加上自幼的家庭氛圍,讓他在十三歲的時候終於下定決心,鎖起畫紙,收起畫筆,一門心思都放在學習經商之上。

  不過柳雲生用盡全力,兢兢業業,家族生意在他手上還是慢慢走向衰落。

  時光蹉跎,白駒過隙,到了柳雲生七十歲那年,柳家再也支撐不住,關閉了最後一間商鋪,遣散了最後一個夥計。

  從前的小伙柳雲生,如今也是垂垂老矣。

  一日,孫兒在家中翻出一副山水畫,觀之淡雅空靈,筆力不俗,不由好奇問道:「爺爺,這副畫出自哪位大家之手?若他還健在,不知孫兒是否有幸去拜訪拜訪?」

  柳雲生起身一看,這畫哪是什麼名家手筆,明明就是封筆之前畫的一副《春色青山》,如今再看恍若隔世,霎時老淚縱橫,哽咽不能自己。

  打那以後,柳雲生心情變鬱鬱寡歡,入冬後在冰面上摔了一跤,在床上躺了一月便悽慘去了,死前給孫兒說道:「算盤帳本雖不比刀劍,可還是害了我終生啊!」

  衛容與默默垂淚,好似一朵即將凋零的絕世牡丹,偏碰上一場疾風驟雨,更加的脆弱無力,他嘆道:「我就是這柳雲生,柳雲生就是我,我們都為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奮鬥太久。」

  阿光鐵打的漢子,也流下一行淚,不由大著膽子抬起頭,道:「陛下,阿光愚鈍但也看出來另一層意思。」

  衛容與悽然一笑,道:「另一層意思?」

  阿光猛磕了幾個頭,壯著膽子道:「這信是在勸陛下主動禪位!」

  「禪位?哈哈哈!他竟為大哥做到這份上!」衛容與魔怔般的笑道。

  衛容與輕輕鬆開手,那信便隨風飛舞,離他越來越遠,他盯著那封信露出點釋然的微笑,忽又發了瘋似的喊道:「快把信給朕追回來!」

  正心殿的宮女立刻如臨大敵一般,全部行動起來,關窗戶的關窗戶,去追信的去追信。

  衛容與更是站在了椅子上,看著宮女們追著飄飛的信到處跑。

  折騰了半響,終於還是阿光出手,截住了信的去路,雙手捧還給衛容與。

  衛容與仔細的看著薄薄一張紙,自言自語道:「好險,好險。」忽然不知又被信上什麼字眼觸動,大喊道:「他怎麼不懂我!他為什麼不明白!我何嘗不知道這個皇帝做不來,可是這是我唯一能和大哥一較高下的方式啊!」

  正心殿內人人一身汗,畢竟看見了天家醜態,難保會不會被瘋瘋癲癲的衛容與殺了。

  但衛容與卻沒有,短暫的瘋狂之後,他似乎又變成了素日裡安靜仁愛的君主。

  他重新端坐在椅子上,將那封信鎖進一個小盒,又整理好衣袍,沉聲道:「去叫江首輔和方太師來。」

  江自橫得了召喚,托著步子往正心殿裡去,兒子帶著最後一點家底在沙場丟人,連帶著他也抬不起頭來。

  不過,等在正心殿門口碰見方宗奇,他還是用力瞪了一眼。

  就是這個迂腐之人,才害他們走到這步田地。

  方宗奇不甘示弱,亦是怒目而視。

  兩人一路暗暗較勁,一起進了正心殿。

  衛容與的面色卻相當平靜,他道:「衛負雪已經朝著京洛而來,估計沒幾日就要到城腳下,他兜了這麼大個圈子回家,我們該準備點什麼禮物?」

  方宗奇一抱拳,慷慨激昂道:「臣誓死保衛陛下!願與京洛共存亡!」

  衛容與面無表情,「共存亡有什麼用?」

  江自橫也道:「對呀,天下都叫那衛負雪奪去了,誰管你存還是亡!」

  衛容與眼珠子都不轉一下,只道:「江首輔有何高見?」

  江自橫道:「陛下,衛負雪現在打的旗號不就是太后毒殺先帝?依我看就把太后交出去,聲稱所有事情都是太后一人所為,您並不知情。」

  方宗奇喝道:「不可!親親相隱,此乃孔夫子教誨,陛下怎麼可以出賣親生母親!」

  江自橫道:「方宗奇,你這臭酸勁到底什麼時候能改改?都已經火燒眉毛了,還在這之乎者也!」

  現在衛容與也用一種複雜的心思在想他的授業恩師,在他的教導下,他按著聖人之言小心行事,可到頭來卻是這麼個局面。

  那邊江自橫還在叫嚷,「天下不是就你方宗奇一個人讀過書,就說陶九思,那可是狀元,難不成你還能強過他去?看看他,再看看你,真是完美詮釋了冥頑不靈四字!早知如此,陛下當年就不該讓你做先生!」

  這一次,衛容與沒有制止二人的爭吵,而是木訥的坐在寶座之上想著自己的事。

  如果不是方宗奇來教他,而是陶九思從小陪著他,會不會他就不至於淪落到此步田地?他和衛負雪的結局是不是就會天差地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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